珍珠港,华池园。
这是港内颇负盛名的一处园林,因林内有一水池,月将霜华,日降金华,接华彩之光,流转不休,宛如仙境,故以此为名。
事实上,此也确实称得上仙境之名。
只因此园虽极负盛名,然则外人若想入此,却非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华池园外有一天然幻阵,对于寻常修士或许算不得什么,修为稍稍精深一点。神识略加探查,可破去迷障,进入池内。
但若是无有修为法力,或者修为稍弱些,便就难破迷障,只能在幻阵之外兜兜转转,百入而不得其门。
也由此,这便成为了甄别华池园中客,分清同道类属的一种手段。
是故园中之客,皆是有修为法力在身的修士,并且实力也非那般良莠不齐。
能入园者,最次也有凝聚一气之修为,这在广饶贫瘠的东海之上,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这一日。
一道蓝衣身影自珍珠港内缓缓踱步,渐渐穿过宽敞街道踏入小巷,又在曲折小巷中穿行,很快便就来到城港边缘,一座密林之外。
“这便是华池吗?”
陆离站在巷尾路口,抬头望向远处密林,只见林深幽暗,虫鸣鸟叫,草高三丈,腐叶叠深,一副荒凉之景。
从这处密林再远些,不过十余里,却又山林秀美,亭台林立,屋舍俨然,田耕不辍,端得人烟茂盛。
前后相差如此之大,又以珍珠港之繁华,稍有智慧之辈,便能看出,眼前荒凉密林必有蹊跷。
实际也是如此,周围里巷之人,皆称此密林为无头林。意味进入林中不知路,无头乱窜也。
然而凡俗之人,入此林不得其法,自然无头乱窜。但若得其法者,自可如临家室,出入得门。
陆离只是眼眸一扫,万般就入心中,微微一笑,便踏步入了此林。
说起这华池园,那是他近些日子厮混,于其他散修口中得知的,一处上层散修集会之地。
听闻能在此园相会者,皆是散修中颇有名望之辈。
于此不管是交流心得,或者置换物品,都要比城内其他散修集会高档不少,引得港内颇多散修向往之,恨不能与之一会。
甚至连周边海域都有所耳闻,乃是一处极负盛名的修行之地。
陆离来的时间正好,此时午时已过,空中烈阳稍退,但光华不减,日光落下,华光映于池上,又与水面折射,顿时金光蕴蕴,布满园中,使得此地宛若仙境。
待他踏过林间,进入中心园区之后,见到的便就是这一幕。
“果是仙境。”陆离不由赞叹。
虽已在神柱山时,他见过不少天地奇景,其中瑰丽玄奇之处,胜过此处的也非没有。但即便如此,这处华池也称得上是仙境了。
陆离目光往周围看去,却见园内有不少亭台楼阁,也有不少山林矗立,更有舟船行于池上。
而各处地方皆有人影行没其中,或相互攀谈,或对弈论道,或饮酒为乐,或歌舞不休,亦或市贾交易,不一而足。
而种种行为,又在这金光之下,披上朦胧轻纱,真仿佛仙人在世。
然而陆离扫过一圈,却见这满园仙人修为至高者不过凝聚三气,人数寥寥,还不过一指之数。其余多为才入一气者,占据了园中九成之人。
可即便此,一园之人也才二三十,若在这周遭十数里的华池中,也显得空旷无人。
‘这就是散修向往之圣地吗?’
陆离从那表面幻像之中,看透内中里质之后,不由微微摇头。
但随即转念一想,在那占据大多数,可修为却连凝聚一气都还不到的底层散修眼中,这不就是神仙圣地吗?
念及此处,他哑然失笑。
所幸此来园中,为的也不是看这美景,而是另有它事。
陆离视线在园内巡游,在看过一处之后,终于是停了下来。
却见在一处沿池小亭之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煮茶论道,相谈甚欢。
“那便是鹤真人吗?”
陆离站于华池之畔,双手倒负,似乎是在看着池中美景。但在那视线尽头,却若隐若现的停在了那亭中两人之上。
除此之外,眸中微有流光,瞳孔倒影之下,似乎已纳天地。
此时,御华亭内。
小炉煮茶,白雾袅袅,在周围朦胧金光之中,茶香已充斥小亭。
“博道友,这是我雾凇山特有的断云灵茶,八百年才可得那一斤,能通百骸,增修为,洗灵体,乃是上佳好茶。道友尝尝。”
却见亭中那白色身影,这时捋了捋胡须,一脸笑意的说道。
却见此人鹤发童颜,白衣素袍,面容清瘦,眉间一点艳红,颇具仙风道骨。
而在其对面,与青袍男子端坐于上,面貌英俊,气度俨然,天生一股贵气,令人一见,便知出身不凡。
“哦,对于雾凇山的断云灵茶,本王也是听闻已久了。只可惜此茶贵山一直不肯外售,倒是让我馋了千年,却一直未能知晓其中滋味,殊为心痒。鹤道友倒是一偿了我的心愿。”
这位被称为博道友的青袍男子微微一笑,也端起茶品了品,茶香清淡,却有一股清甜绵长,茶水入喉之后,一股暖意也涌入身体领事之百害,都感觉颇为舒适,隐隐有轻松之感。
此种体会,顿时令他心中颇有惊讶。
刚才他一番话,其中大半只是恭维,场面而已。
但真的品了,才知这断云灵茶,果然不负在这东海之中的盛名,竟是连他这等修为,都能有少许益处。
虽然不多,但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灵茶了。
‘不过也正是如此,这雾凇山,我族便就更加势在必得了。到时将此山拿下,什么断云灵茶,八百年一得,还不是予取予求。’
青袍男子心中这般想着,面上笑容更深,又在喝了两口茶。
见他如此,对面那位白袍老者便就笑道:“是吗?这茶老夫还存了一些,稍后便送道友一斤,让道友日后也能时常品茗。”
“那就多谢鹤道友了。”
青袍男子笑着拱了拱手,随后面容微微一肃,沉吟一下,便就说道:“送茶之事可暂且放下,只是鹤道友,我此来相聚,所为于何,道友应当知晓。不知我等共商之事,道友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听他这般说,那白袍老者也收拢了笑容,面色有些僵硬的说道:“这个…实不相瞒,博道友,虽然我与白道友和红道友皆心向东海,不愿为那人族仆从。
但雾凇山中有十真人,其中人族者六,我等妖修只有四位,本就力孤。
而且山内诸修,皆是托庇于清灵散仙门下,受其庇护,是以多感其恩情,愿为其奔走。
我等三位努力奔走,可最后所能聚拢,愿与我等一同投向东海者,也仅有二百余数。
更甚至连我等山中妖修中最强者,隐位魁首的青竹真人,在我们劝说之下,也迟迟不肯表态,并无多少向东海之心。
这实在是有愧博道友所托啊!”
白袍老者说到这,面上既有难堪羞愧,亦有些许不甘怒火。
青袍男子听到这,面容也是跟着有些难看,随后皱眉问道:“雾凇山中妖修者有六百,愿随东海的才两百。其它四百妖修难道都被那清灵散仙蛊惑,宁肯与他一起做那东洲之奴吗?
还有青竹真人,他也是我辈妖类,为何宁肯徒附人族,也不愿归我做一方妖王?”
白袍老者略有丧气道:“彼辈并非是愿意做那仙门之奴,而是清灵散仙此前便就说过,即便是投东洲,也不会令我等为奴。
而是入那仙门子弟一般,享受同等待遇。
散仙恩威加于雾凇山,山内散修多受其恩惠,所以许多妖修都信了他之言。
而且即便不信,山中修士也是人族独尊,更有散仙镇压,余等不敢乱动,所以愿意表态投向东海者,便就寥寥。
至于青竹真人,他向来清静淡泊,对于名利之心并无热切。且以其之修为,即便投了东洲,也无人敢于轻辱。
甚至就算有人欲胁迫他,但青竹真人大不了一走了之。
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再加上他向来敬服清灵散仙,以前还受过散仙救命之恩,此次意向也就倾向于散仙了。”
青袍男子闻听此言,顿时不满道:“彼辈畏惧清灵散仙,难道就不怕我青阳一族吗?须知在这茫茫东海之上,真正做主者,还是我龙族。
那东洲就算厉害,也远在部洲之上,他们管得了大陆,可管不了大海。
更别说,如今我海族已杀入东洲,仙门节节败退,丧国失地,败亡只是旦夕之事。
你们雾凇山这时投靠仙门,无异于自取灭亡。
现在踊跃叛我,稍后大军即至,一切便要化为齑粉。
如今我来劝降,便就是想要挽救你等卿卿性命,雾凇山上难道就没有一个明理的?
都愿意跟着那清灵老儿一起去送死吗?”
青袍男子,不,应该说龙孙青阳博,这时一脸愤怒的说道。
而他对面,那个白袍老者,鹤真人,被青阳博气势汹汹的话一说,也忍不住跟着擦了擦额头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