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观衍的话。
苏绮云浑身一震,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真…真的?”
观衍诚恳道:“真实无虚。我知道这微不足道,但能力有限,确实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不,这绝不是微不足道。这对我很重要。”苏绮云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她是个不肯流泪的人。
在短短的一个晚上,竟已经流了两次泪。只不过上次是在“梦”中,而这次却是清醒的状态。
苏绮云泪眼朦胧:“那她现在…”
观衍说:“若不是之前你沉入昏睡时,她拼命唤你,以至于意识破碎。我也没有办法发现你的寄神玉。”
原来之前,小鱼真的唤过她!
苏绮云的心中,被一种巨大的感情所充满。
观衍又劝道:“在森海源界昏睡,即使有人注视牵引,也难免为混沌所伤。以后不要随意尝试。我也是见她如此不要命,不得不显化来阻止你。”
“晚辈知道。”苏绮云用力点头,又满眼希冀地瞧着他:“大师,那小鱼她…”
观衍道:“等我离开,会将她的真灵放在寄神玉里,并且会给你留下一套复活之法。你如果有心,可以依此法为她重塑肉身,再造七魄三魂。当然,那很难做到。有些材料,可能已经绝迹。”
“我不怕难,我不怕难!谢谢,谢谢大师!”
小鱼不仅真灵被保存了下来,还有机会复活!
苏绮云被这惊喜冲击得语无伦次,又迟疑了一下:“那大师您…”
她有心答谢,但观衍只剩真灵,实在也没有什么需要的。寄神玉倒是应该对他很有用,然而小鱼现在也很需要。
观衍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因此只是笑笑:“寄神玉于我无用,我也只能用它显化一时罢了。终不得长久。”
“那小烦婆婆那边…”
苏绮云其实想问。你不去见她么?
“岁月漫长,我们都需要苦熬。”
观衍摇摇头:“她如果知道我还有真灵在,她就撑不下去了。”
苏绮云于是沉默。
沉默了一阵后,她说:“等我帮小鱼重塑肉身,再造七魄三魂后。我一定再为您准备一套复活材料,助您与小烦婆婆再相见。”
观衍大约并不认为她能做到这件事,但并没有打击她。
反倒笑了:“那我在此界等你。”
他随口回应后,又看着姜望和武去疾:“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力量差不多耗尽,他心通已经不能再用。”
说到力量差不多耗尽这件事,他的语气很淡然。“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武去疾看了看姜望,说:“你问吧。你的问题肯定比较有意义。”
让观衍大师来回答神龙木之矛与神龙木之盾孰胜孰负,也确实不太合适。
姜望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燕枭的虚弱期是怎么回事。”
观衍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燕枭是非常恐怖的存在。它不仅天生不死不灭,学习能力也是顶尖。它有单纯的一面,也有智慧的一面。它的智慧,是吞食无数头颅后所得。它被无数情绪所影响,所以时常混乱,但也集合了无数人的智慧,偶尔清醒。”
“混乱的时候它是一个怪物,清醒的时候,它有时单纯无知,有时智慧深远。”
“在无法得到怨恨的补充,力量不断流失之后,它断断续续用它的智慧,找到了新的食物,便是混沌。”
“混沌当然无法直接吞食,它只会被同化其中。但燕枭想到了办法,它用它通过仪式得到的人头,接触混沌。人头被同化,但却会留下接触混沌后一点细微的气息。燕枭就吞食这点气息,以此成长。”
观衍继续道:“但因为无法彻底消化混沌,那些负面的影响累积起来,每年都会有一次集中的反噬,这就是燕枭虚弱期的由来。”
吞食混沌,消化混沌,这简直是传说一般!
岂是等闲怪物能够做到?
偏偏讲述这些的是观衍,而且对象是燕枭那种恐怖的怪物,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可能。
如果再让这头燕枭成长下去,难以想象,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存在。
即使燕枭已经被杀死,姜望还是忍不住生起后怕的情绪。
但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问。
“燕枭已死,离界通道为什么没有打开?我们如何离开森海源界?”姜望问。
“前一个问题涉及龙神,你是个心诚的人,我不愿欺骗你,所以不能回答你。”
观衍很直接地说:“后一个问题,等天亮你们回到神荫之地,在小烦的帮助下,就可以直接通过树之祭坛离开。”
观衍身怀他心通,自然能判断一个人的心诚不诚。
涉及龙神?
龙神怎么了?森海源界的龙神到底是什么?
姜望仍有很多疑问,大都关于龙神,但观衍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便必然没有答案。
于是点点头,很认真的表示谢意:“我知道了,谢过大师。”
这时观衍道:“时间不多了,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倒是有两件事想要拜托你。”
姜望其实还有很多疑问,譬如燕巢为什么会消失,譬如小鱼的储物匣被谁拿走了,譬如森海源界是否还有其他部落幸存…
但观衍说时间不多。
一下子,让人感受到了遗憾。
遗憾,却无可奈何。
姜望没有推脱,他对观衍也的确心有敬意:“大师请讲。”
“第一件事,不要叫我大师。”
观衍似是很有些无聊地故意折腾了一下姜望,然后才说:“第二件事,我在书屋里,藏了一件僧衣,你帮我偷偷找出来,带去悬空寺…”
他的表情终于有些失落了:“烧在我师父坟前。”
以他的神通,不难知道姜望与悬空寺有些瓜葛,这大约也是他请求姜望的原因。
这不算难事。
虽然去悬空寺有羊入虎口的嫌疑…但完全可以趁苦觉不在的时候偷偷去。
姜望点头道:“能为您做点什么,我很愿意。这事我一定办到。”
观衍笑了笑。
“好少年。”
他的笑容和煦且温柔。
没有什么神功之类的利益交换,只是一声赞美,一个承诺。
一件很简单、很纯粹的事情。
勾勒身躯的霜光开始消散。
在最后的时刻,观衍只是仰头看着天。
霜光所结的侧脸,俊朗得不似凡人。
他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
“这里的夜晚,没有明月。我已经看了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