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月光下,雪未融,有守夜杂役坐在入市口的屋檐下,骂骂咧咧。
“大冬天的,还要值夜,真特么冷.这时候还会有什么货来?”
“嘿,别说了,来一杯?”另一个杂役笑着从怀里摸出个酒瓶,又扒开软塞。
“什么酒,这么香?”
“蘅芜酒楼的雪醅酿,深冬才有。”
“好好好那来一杯。”
两名杂役各执一杯,又倒上酒水,其中一人一口饮尽,道了声:“好酒,一下子就暖了许多!”
道完后,这人却诧异地看着另一名杂役,那杂役端酒杯的手正颤着,眼珠子死死的凸出,内里满是恐惧。
那人被这么盯着,有些发毛,忍不住问:“你你怎么不喝?”
话音才落下,一只渗血的惨白手掌从他衣服里伸了出来,继而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名杂役吓得尖叫一声“鬼啊”,他丢开酒杯,慌不择路,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忽地脚下一跘,往前扑倒。
这杂役身上是冻僵了,但心里却都是恐惧,这恐惧让他想猛地蹦起,继续往前跑,至于跑哪儿他没想,也不知道。
可他才一动却发现起不来,因为他的脚踝被什么抓住了。
这杂役吓得屁滚尿流,“啊啊”大叫着侧头,却看到个惨白的、肿大的、全身有血、黑发披面的“女人”正拽着他脚踝,然后向他爬来。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让不让人睡了?”
门外传来的喊叫声,让正在东市值守室里睡着的血刀门外围弟子丁存福有些恼怒。
他拉了拉暖暖的被褥,又蹭了蹭怀里暖被的丫鬟。
丫鬟也醒了,道了声:“大人,还来呀?”
丁存福道:“来什么来?睡你的吧。”
丫鬟不敢多言,便闭上了眼。
两人睡着,却怎么都睡不着,因为门外太吵了。
忽地,丁存福怒道:“伱拱什么?”
丫鬟急忙道:“大人,我.我没动啊”
“没动?没动?没”
丁存福看向被子,却见在他和丫鬟之间正在缓缓地多出一个人来,被子在隆起,而丫鬟的脑袋却和这隆起的位置根本无法对上。
骤然之间,丁存福看到丫鬟的脑袋开始“滴溜溜”的转动,伴随着“咔咔”“咯咯”的怪异骨碎声.
丫鬟的头转了几圈,脖子拧成了麻花,双目凸出。
而隆起的被单里则是缓缓钻出个面目扭曲、披头散发、没有眼白的惨白“女人”.
明明已是凌晨,这黑市却整个儿沸腾起来,恐惧的尖叫,匆促的奔逃,到处都是李爷骤然从梦中惊醒,然后霍然坐起,他神色在黑暗里稍稍动了动,便飞速地套上靴子,又抓起床边的长刀。
刀入手,那冰凉和熟悉的触感让他有了几分平静。
这把刀,可是他偃月门历代祖师传下的刀而第一任祖师,便是那位创下了偃月门的祖师。
先人辉煌,李爷已不得见,只能神往想象,然后扼腕长叹。
原本他心灰意冷,只想收一名可以安安稳稳传承偃月门功法的衣钵弟子,可没想到一收却是收了个天才。
这让他又是欣喜,又是失落,却又有期盼。
为何欣喜,不用多言。
而失落的是,如李元生在偃月门煊赫的时代,成就当会更高。不!哪怕不是偃月门煊赫的时代,而只是提早到自己这一代,他会不会把《吐魄功》的“生命图录”完好地画出来,而不像自己这么没用。
至于期盼的是,这般天才的弟子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绘出“生命图录”,给那有形而无魂的生命图录赋予灵魂,让将偃月门更好地传承下去?李爷非常期待,他原本枯燥的人生也因此多了一丝希望。
不论如何,有如此弟子,李爷已经满足,而师弟有所归宿,他亦满足,此时他第一反应便是敌袭,于是迅速穿上衣袍,拎着长刀便从窗口翻出,迅速来到院子,启动了傀儡。
傀儡瞬间动了起来,在院子里开始巡视。
其他人若是冒然进入此间,必遭傀儡攻击。
而李爷却知道这院子里仅有的几处“安全落脚点”,毕竟傀儡的是他设定的。
做完这一切,李爷也算是有了个退路,于是便打算外出看看。
可是,他不用看了,他身后的红灯笼骤然灭了,惨白的月光照耀着一个个行走的傀儡的影子,而在木柱后却传来诡异的“咯咯”声。
李爷霍然回头,只看到木柱一侧缓缓探出一道白影.
李爷厉喝一声:“什么人?!”
他是个老江湖,话音喝出的同时,掌心一翻,却是几枚藏在袖袍里的梅花镖“嗖嗖”地射出,闪烁寒光的轨迹在半空绕出几个弧度,瞬间击打在那白影之上。
李爷并没有任何欣喜,他心中只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果然,那梅花镖竟穿过了白影,“铿铿铿”地落在地上,镖尖深插在石板里.
同时,白影消失了。
“这”
“这不是身法”
“而是突然消失!”
李爷瞳孔紧缩,只觉全身发毛,一阵阵寒气直窜头皮,他气血浮身成血衫,体内影血开始来回激荡,伴随着双手紧握住手里那祖传的长刀。
而下一刹,李爷就感到脖子一凉,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脖子,猛然捏下。
李爷早有准备,血衫浮出,聚集于脖颈,继而手中长刀一个回身舞,霍霍的声音锐利无比,可却毫无阻碍.
这说明李爷背后要么没人,要么就是个透明人.
咔.咔咔咔.
李爷脖颈处的血衫飞快崩碎。
可这一刻,李爷忽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偃月门代代执刀人,亦即掌教,所传的一句秘言:不可入鬼域,若入.喷血于刀,或能杀出一条生路。
他猛然运气,一口血雾喷出,洒在手里那把长刀上。
长刀受了李爷的鲜血,忽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隐约间刀身上浮出一个玄妙而阴森的“纹理”,好像是道家绘制于符箓上的那种鬼画符般的符文.
但这纹理一闪而逝,刀身“咔咔”,再显几道裂纹。
李爷一抖刀,刀竟如玻璃般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砸落在地上。
这刀已经太破太破再也承受不了偃月门人的影血了.
就在这时,李爷身上的血衫碎了,影血崩坏,剧痛传来。
而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则是那月光的覆雪屋脊上,一道道正在爬行的诡异白影。
没到次日,整个银溪坊就已经被惊动了。
有孩子的人家女人哄着孩子,男人则是小心地裹了衣裳,出门查看情况。
不少人从家里走出,或在街上徘徊,或是四处打探小心,或是查到了源头便来到银溪边驻足远眺,看着远处的湖心岛。
那湖心岛几乎已经成了地狱,各种惨无人道的哀嚎声,正从岛上传来。
很快,血刀门的弟子也来到了湖畔,今晚值夜之人眺望着远处,只觉毛骨悚然,因为这根本就不像是敌袭,那种刺骨的阴冷,就算是隔着如此宽阔的水域依然能够感受到。
“你们守着此处,别让人靠近,我去报告大人们。”这血刀门值守弟子对杂役们下了命令,然后匆匆骑马来到内城前,敲响了内城大门。
内城也喧闹起来。
凛冬深夜,铁杀唤了阿大,又领了两名内门弟子,既而合了一众外门弟子,外围弟子,杂役便匆匆往城外而去。
而因为事关黑市,铁杀便让人通知了下李长老并简述了此时黑市的情况,至于李元怎么做,铁杀管不了,也不敢管。
李元得了消息,却也不动身,而是叫醒了阎娘子和老板娘,让她们穿好衣裳,同时他又迅速地叫了王婶和梅兰竹菊四丫鬟,让她们也准备准备,一会儿说不定会说走就走,丝毫不停顿。
王婶也不多问,把两孩子弄了起来,又闷着头去抓紧打包行李。
梅兰竹菊四丫鬟也动了起来,有的弄马车去了,有的帮着王婶收拾李元迅速回屋,又直接唤了在山宝县周围打转的白雀。
白雀振翅,飞快向黑市附近而去。
“怎么了,相公?”阎娘子问着。
老板娘也在黑暗里看着他,神色有些惊惶,显然是被这凝重的气氛给吓到了。
李元将两女搂在怀里,双手一左一右地轻轻抚着她们的肚子,前两天内城大夫查过了,有喜,双喜!
在这种时候,他不想离开自家的娘子。
见两女都有些慌,他柔声劝慰道:“没什么事,只是.我们可能要搬家了。”
“搬家?”老板娘又诧异,又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元道:“好啦,薛姐,阎姐,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地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其他的自有我来谋划.
总之,你们只要知道外面风雨会被我挡下来就是了,至于这风这雨是什么,就先别问了。
万一吓到了,可就不好了。”
“嗯,听相公的。”阎娘子打了个哈欠,侧头乖巧地依偎在李元怀里。
现在是凌晨,而最近她变得很嗜睡,现在被叫醒,瞌睡的不得了。
老板娘也不说了,从侧边搂着自家男人的腰,侧脸压在他大腿上。
李元探手一抓,握着随时藏在枕下的龙枪刀。
此时的龙枪刀只是个半臂长的金属筒,入手冰冷且沉重。
“阎姐,薛姐,衣裤反正穿好了,先和着衣服上床睡吧,我坐床边,若是不对,我再带你们走。”
两女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便裹着衣裳钻被子里了。
李元坐在床边的黑暗里,微微闭目,继而在远处的天空睁开。
白雀振翅,飞落在湖畔枝头。
此时,铁杀早已赶到了湖边,并驱散了人群,让远离此处。
黑压压的血刀门杂役则是手提大刀,在外护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粗略数来也有上百之数,这还不包括外围和外门弟子。
一只只火把升腾着赤熊熊的火焰,在冬夜里烈烈烧着,如红蛇诡舞,照亮此处众人略显僵硬和骇然的脸庞,以及最前的那虬髯胡子的白袍男人。
铁杀正锁眉凝重地眺望着远处的湖心岛,瘦个子的阿大站在他身后。
“门主,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内门弟子语音发颤,“这不像是敌袭,反倒是”
说着说着,他不敢说了,就好像那个字在黑夜里是禁忌之语似的。
铁杀扬声道:“怕什么?有什么不敢说的?邪祟而已!”
他声音沉稳而又自信,再加上他平日的威望,此处众弟子心底的恐惧顿时被压了下去,周遭的嘈杂和慌乱也渐渐平息下来。
铁杀忽道:“县衙大狱里应该还有即将问斩的囚犯吧?”
有弟子应答:“是,门主,还有几个”
铁杀道:“全带来。”
“是。”
很快,有五名死囚被押了过来。
铁杀看也不看他们道:“现在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
死囚还在发愣,旁边有弟子踹了一脚,道:“这是铁门主!”
五名死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拜下,连声道:“多谢门主,多谢门主!”
铁杀指了指远处道:“看到那岛没有?岛上有邪祟.正常来说,他们就在岛上,不会出来。
现在你们抓阄,抓到的人乘船过去。
过去后,不用登岛,就在岛边等半炷香时间,时间一到即可返回,返回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一个死囚道:“那没抓到的人呢?”
铁杀道:“那就继续回大狱,等着问斩。
可若是第一个抓到的人死了,那你们就还有机会”
众死囚默然,却也明白了,但他们别无选择。
铁杀自然知道“鬼域”和“鬼门”。
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中市的鬼域会爆发,毕竟这事儿丁老也不懂。
丁老知道的只是不要进入鬼域,不要去喂它,那就没事。
但这种突然的爆发,就超出知识范围了。
可有一点丁老是确定的,那就是.无论在那儿,鬼域都是存在边界的。
铁杀现在要试的就是这“鬼域”新的边界。
五个死囚,一个个儿乘船过去了。
第一个到了岛边,没上岸,然后忽地惊恐地大喊,继而踉跄着扑倒到了水里,再也没浮起来。
第二个,又稍稍远了点,结果一样。
第三个,继续远些,依然死了,这一次铁杀看了个真切,那是从水下探出的一只惨白手掌.
第四个也死了,铁杀看到了半张浮肿的脸,这让他完全确认了整个黑市已经变成鬼域了。
第五个才堪堪活着回来了,那死囚欣喜若狂地回到岸边,铁杀摆摆手道:“你可以走了。”
待到死囚离去,铁杀又拉了个弟子,轻声吩咐道:“到野外杀了他。”
那弟子也悄悄离去。
铁杀看着那边界,距离还行。
于是又遣内门弟子去内城运来了五具傀儡,同时又让人去搬来了不少火油。
他要烧了黑市。
鬼,无解。
但他总想试试。
待到天快明亮时,五具傀儡中的四具已经抱着一桶桶火油上了岛,去到了黑市里。
路线则是设定的直线,所以傀儡们很快抵达了。
而第五具傀儡则是抓着火把和刀。
如此粗略地操作,却成功了。
或许因为傀儡不是人,或者没有灵魂,因而并没有遭到攻击铁杀之所以不用火箭,是因为湖边潮气重,再加上大雪未融,火箭是点不燃黑市的。
他测定边界也不是为了靠近射箭,而仅仅是为了丈量鬼域的边界,以便后续知晓其是否有所扩张白雀眼中,整个黑市熊熊燃烧起来。
坐在榻边的李元长叹了一口气,双目有些湿润。
他知道.李爷没了。
鬼域里,别说李爷了,他都未必能活下来。
许久后.
天亮了。
再接着又到了午间。
暖阳当空,黑市的火烧了大半天,也逐渐小了。
远处的众人本期待着看到一片残垣的废墟,就算有鬼祟,那也是在废墟的鬼祟。
可下一刹,他们都愣住了,因为.黑市依然在。
不仅如此,那些之前被大火烧毁的房屋又重新恢复了,阴气森森地驻在他们视线的尽头,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而黑市里,隐约可以见到一个个诡异的白点.
这一刻,所有人都只觉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排排地涌起。
铁杀盯着看了良久,喉结滚动,道了句:“此处设为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一晚没睡,但周身影血充斥,却也不觉得疲惫,而此时.丁老也已经默默地站在了他身侧。
丁老轻轻推了一下铁杀,道:“李长老来了。”
铁杀点点头,扫了扫周边,往一处凉亭走出。
李元停马,将缰绳丢给一边的杂役,也往凉亭走去。
在亭子外,他停了停,对亭中铁杀行了一礼,铁杀是心惊肉跳,但却不得不配合,因为他知道这位老祖并不想暴露自己身份。
而外人眼里,却依然是李长老得到铁门主亲信的表现,这很正常待李元入了亭,铁杀才面带肃然和威严,可语气却软哒哒地道:“老祖见谅,老祖见谅外人面前”
李元道:“早说了,过去怎样,现在怎样。”
旁边的丁老也微微颔首,压低声音道了声:“小丁见过前辈。”
李元看着他鹤发童颜的模样,也不知说什么好。
叫就叫吧误会就误会吧好歹也解释了他这一身力量的来源。
丁老道:“前辈,这鬼域从前只在中市之中,如今不知为何却已成型。”
李元也不好意思问,于是只得道了声:“继续。”
丁老抚须道:“根据中原那边人的说法,鬼域的恐怖程度,常常与其存在的时间,以及其周边死亡的人数有关。
通常来说,存在时间越长的,周边死的人越多的鬼域,便越是可怕。
故而这银溪黑市鬼域虽说也是鬼域,但却还没那般恐怖。”
这话题,铁杀明显也没和丁老讨论过,这时候他便道:“既然没那么恐怖,又是刚刚形成,可有办法去除?”
丁老嘿嘿笑道:“铁门主啊,去除就别想了。
老夫只是说没那般恐怖,又没说不恐怖。”
旋即,丁老便是娓娓道来。
李元默默听着,过了会儿,他也算明白了,这鬼域就是个禁地,别管是不是刚形成的,都是禁地除了这个,也没有人能真正了解鬼域的情况。
无论是鬼域形成的原因,鬼域扩张的原因,鬼门打开的原因,都没人知道。
正常来说,唯一有可能能靠着实力在鬼域里活下来的,至少得是六品。
因为六品境界名为改命境界。
一旦改命,生命本质便会发生变化,从此脱胎换骨,迈入新的生命层次,寿元亦会增加足足百年。
而达到改命境界的存在,会在脑海里看到一种神秘、玄妙且古老的图纹。
若以六品者的血绘出对应图纹,则可破邪。
奇怪的是,用其他血绘制便不行。
而且,修炼不同功法的武者在达到六品时,所见的图纹也截然不同。
这种图纹,被称为“祖箓”。
而以观祖箓者之血构出的祖箓,才可称为“符”。
“符”可破邪,也是六品者从鬼域里逃出生天的希望所在。
不过,这也没准儿因为,万一来不及画呢?万一遇到了太多鬼,血不够用了呢?万一倒霉,遇到了符也退不了的鬼呢?
所以,哪怕六品对鬼域也是远远儿躲开,避之如瘟疫。
而这种靠着“符”逃出鬼域的六品,因为没有必死,所以.也无法成为行骸。
能做行骸的,都是必死之人,却又因为某种怪异的原因而拖延了死亡时间,所以.才叫行骸。
行骸的产生几率极低,只有在鬼门频繁开启的地方,才有可能出现。
因为只有死了许许多多人,才有那么点可能,出现“意外”,然后出现行骸。
经过这一番聊天,李元也算是明白为什么那古象将军和赵仙童要跑了。
他们其实未必是一听行骸就害怕的不行,连试水都不试就要逃,他们真正害怕的是产生行骸的这个环境能产生行骸,那不就是说已经鬼门频开,恶鬼横行了么?
铁杀听了丁老的一番讲解,也是没办法。
鬼域,就是无解。
连驱鬼都要六品武者用自己的血去驱,还怎么打?
铁杀也不想这事儿了,于是看向李元,恭敬问道:“老祖,您现在有什么打算?”
李元道:“鬼域我也处理不了。
不过,既然这黑市鬼域在银溪之中,而内城之西也和银溪濒临,我便想搬迁,毕竟我家的两个婆娘都有喜了。
不知,铁门主可有什么好去处?”
铁杀其实早知道这事儿了,毕竟李元也没隐瞒,用的又是内城的大夫。
铁杀知道这事后,是又震惊又开心。
震惊的是,血刀老祖这种明显是六品的存在,居然还能和普通女子生孩子,这几率快赶上诞生行骸的几率了.
开心的是,血刀老祖明显是想着在这里落地生根,并且安家了.这可是大好事。
此时,铁门主一反在常人面前的威严,而是讨好地笑道:“老祖,在梧桐坊以西,花桃坊以东的地界,有一座庄园。
那庄园乃是依据一座天然温潭而建,潭唤百花,四季潭水常清常温,春秋之际天气寒冷,但潭水却温热,可入潭水浸泡,而神清气爽。
庄园四周还存有四座角楼,角楼中可驻扎特殊军士,进行戒备,而无需担心宵小之辈侵扰。”
旁边的丁老道:“刚巧之前的无畏军在孙魏盟军的进攻中被全部斩杀,我们可以再采买些回来,到时候给前辈的四座角楼里配备无畏军便是了。”
无畏军.
李元是听铁杀说过的。
这无畏军就是之前的城卫,这是某些大势力用秘法炮制而成的士兵,他们忠诚而无畏,没有多余感情,至于放到市场上卖的大多是次品,或者失败品。
无畏军的价格是按个体实力卖的,而之前血刀门内城上的城卫,单个价格只比普通活货贵一点。
“行,那就有劳铁门主和丁老了。”李元感谢地道了声,毕竟环境不错的地方也适合养鸟,然后又道,“门内的那几只妖犬我全部带回去看院子,可以吗?”
铁杀忙道:“您带,您带”
李元道:“除此之外,我还想为李爷立一座衣冠冢。”
铁杀和丁老都愣了愣,露出诧异之色。
旋即,铁杀道:“好,李爷的衣裳内城里还有,至于做死人生意的城里也有,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去订做一个与李爷相似的纸人,然后穿上的衣裳,择日下葬。”
“多谢了。”李元行了一礼。
铁杀和丁老也急忙回礼。
待到李元去远,丁老抚须道:“没想到这位前辈还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看样子他是要在这里安家了。铁门主啊,这可是大喜事啊。”
铁杀瞅了一眼黑市方向,挤出一丝笑容,又点了点头道:“是啊.总算有件喜事。
虽有鬼域在坊中诞生,但却有老祖坐镇我山宝县。
我观老祖既与那两位普通女子诞下子嗣,怕是有心想在此间建立李氏世家。
那今后.保不准我血刀门要成为攀援李氏世家的一株青藤了。
血刀门无恙,丁老您又有前辈相伴,我也想着要不要去中原走一走.寻一寻圣火宫,看看可否得观我这一脉的生命图录。”
丁老叹息了声,只道了声:“铁杀啊,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想好了就去做吧。”
中原凶险,但修行却也格外重要。
铁杀现在状态还很不错,可若是再过些年,他怕是影血衰败,即便有生命图录也练不成了。
所以,丁老没法劝什么。
两人说着,铁杀便要回去休息。
可他正要离开,远处却忽地传来匆促的马蹄声未几,一个玄袍弟子翻身下马,拜倒在亭前道:“门主,银溪岸边有弟子发现从黑市逃回来的人。”
铁杀霍然起身。
丁老也是惊的双目圆睁。
两人面面相觑,都读出而来对方眼中的信息:莫非是行骸?
铁杀道:“几人?”
那玄袍弟子道:“六人。”
丁老抚须,道了声:“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产生六个行骸。
铁杀道:“带我去看看。”
片刻后,两人领着些弟子来到了一处小树林边,冰冷的河滩上,正有六人瑟缩地坐在树边,旁边围着手持刀剑的杂役。
两人上前问了个清楚,很快就知道了这六人也是遇到了昨晚的事,然后慌不择路地逃跑,又冲上了船,之后就吓得晕了过去,等一早醒来,这船已经幽幽地飘到了岸边。
丁老又仔细地问了一会儿,对着铁杀摇摇头,示意不是行骸。
铁杀便又开始调查了,也许是这六人带了什么随身宝物,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可查来查去,查到傍晚,铁杀也没发现这六人有什么特别的。
于是铁杀让弟子继续查。
第二天,那六人的所有信息已经整理好了,放在了铁杀面前。
铁杀看着六份档案,先是一愣,然后又细细看了起来。
这六人不仅不相识,而且在之前几乎没有交集,身上更没带宝物。
不过有一点,他们完全一致。
但这一点,却让铁杀难以置信。
见到丁老来了,铁杀把六份档案一推,问了句:“丁老,你信不信有人可以从鬼域里活下来,就因为.他们姓阎?”
丁老摇摇头,这不胡扯么?
然后他也看到了档案。
档案上,那六个人的姓氏都是.阎。
过了会儿,丁老把档案都看完了,他如铁杀一样,陷入了迷之沉默。
因为这六人的共同点,真的只有他们的姓氏。
数日后,一座衣冠冢在溪畔建了起来,石碑上刻着“先师李羽之墓”,落款则是“李元”。
李元独自来此祭拜。
天不作美,雨雪霏霏。
少年把白花和瓜果放在墓前,又抓起一捧纸钱飒然洒下,继而垂首鞠躬,焚了三炷香插在青铜香炉中。
做完这些,他又拎起两坛最好的雪醅酿,盘膝坐到墓碑前。
他看着石碑,脑海里浮现出之前李爷对他的照顾和往日种种。
他沉默良久,拍碎两坛封泥,抓起一坛,手掌微垂。
清冽的酒水便洒落墓前。
“老师先饮。”少年出神地盯着酒水。
待到酒尽,他才将剩下那一坛雪醅坊凑到嘴边,仰头畅饮起来。
烈酒入喉,初如冰沙,再如火刀,搅的五脏六腑好似焚尽。
一口气,饮了一坛。
少年身形微微摇晃,腹中有许多言语,但却一句都没说,只在末了起身时再鞠了一躬,道了声:“多谢您的教诲!”
说罢,转身离去。
而片刻后,又有陆陆续续的人前来,周甲,赵纯心见到墓前白花和酒渍,自是知道李元来过了。
次日,早。
一辆马车停在了内城9号宅院前。
李元扶着两位娘子上了车,然后陪同一侧。
今日是吉日,也是他们搬去百花庄园的日子。
马车轮毂转动,幽幽往西而去,逐渐远离银溪和黑市鬼域。
车里,两女靠着自家男人,又轻轻摸着自己的腹部,虽然那里还未拱起,可想到有两个小生命正在被孕育,两女就觉得有种奇妙的感觉。
马车出了内城,经过闹市,李元知道两位娘子最近馋嘴,便要下车买些吃的。
他正要下车,阎娘子忽然道:“相公,我.”
“阎姐,什么事,直接说。”李元温柔笑道。
阎娘子道:“我想着这么一去,下次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我想去棚区看看。”
“我知道了。”李元道,“可是我打听过了,凤儿没有回来,熊哥也没有,不过我没杀他们。”
“相公,能不能帮我个忙?”
“阎姐,你直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能不能让人打个招呼,把凤儿她住的那个屋子空着,别租出去。我想留一封信给她,告诉她我搬到哪儿去了,万一她回来了找不到我怕不是要急死。”
李元笑了笑,也不打击自家婆娘。
人家都跟着熊哥跑了,怎么还会再回来?
他宠溺地道了声:“好。”
“那我们就绕道过去吧,我写一封信放她家桌上,她一回来就会知道了。”
“好,都听娘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