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功夫,周甲拽着个双腿齐膝而断、正哀嚎不已的男子回来了。
这男子正是阮阿飞。
周甲把阮阿飞抛在草地里,然后扫了一眼旁边被砍成两半的尸体,默默退到一边。
阮阿飞落地后,明知必死,却还是抱着一分侥幸心理,咬着牙忍着痛,求饶不已。
“小李爷,是常魁他财迷心窍,他拉着我说要问出酿酒秘方,问完就离开县子”
“都怪常魁,这天杀的.”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我有秘密,有秘密,能先让我帮伤口处理一下吧,我我还有救”
阮阿飞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元盯着他看了会儿,忽地道:“搜身!”
阮阿飞身子忽地一凝,嚎道:“小李爷,你饶了我,我告诉你秘密。”
李元道:“你都准备离开山宝县了,什么东西都该带在身边吧?”
顿时,钱大出列,凑近了正要扒开阮阿飞衣服。
这采花盗却忽地口中一张,似有什么要吐出。
但周甲却早有防备,见他喉结滚动,便勐然拔刀,刀身一闪,狠狠抽了他一个嘴巴子,让他口中要吐的东西呛了回去。
钱大也迅速后退,却见阮阿飞口中冒出一股烟雾,显然不是迷烟就是毒烟。
常魁那五大三粗的或许没这心眼,可阮阿飞这种滑不熘秋的采花盗却是满身陷阱。
一口迷烟呛回去,阮阿飞顿时晕晕旋旋地歪到在地,那咕噜噜转着的双目也顿时没了神采,好似蒙了层雾。
钱大重新返回,在他怀里摸了摸,摸出张破破烂烂的皮革,摊开一看却见是张地图,钱大继续搜,又摸出些金豆子和药瓶。
钱大拔了药瓶,远远看了看,道:“是迷药。”
旋即又塞回,起身,来到李元身侧,恭敬把几样东西递呈过去。
“小李爷。”
李元接过地图,扫了扫金豆子和药瓶,道:“药瓶处理了,金豆子你们分了。”
钱大眼中一喜,要知道一两黄金可是能换十两白银的,这里的金豆子也算是不少了,就算每个人分分,也依然是一笔意外之财。
谁不喜欢意外之财啊。
“小李爷仗义。”钱大恭敬地道了声,然后迅速分金豆子去了。
李元则是展开那皮革,看了会儿,却见图上有山川水泽,有标注了一个日期,七个红点。
日期标注是六个月后的月中,七个红点却各不相同。
他收入怀里,准备返回再研究。
而此时,那阮阿飞全身抽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很快就没了气。
“埋了。”
不过三天时间,蘅芜酒楼林四郎绑架桉的事儿就散了出去。
这种事本就瞒不住,而且越瞒越容易出问题。
市坊街头都能说两句,而野供奉和血刀门弟子却都已经知道了原委。
“两个八品的供奉,小李爷说杀就杀了.而且还是毫发无伤地杀了。厉害,实在是厉害!”不少人是感慨的。
“我早就看那些野供奉不顺眼了,小李爷杀的好!”有弟子很钦佩。
也有弟子阴阳怪气:“不就是抓了他酒楼的仆人吗,那仆人还没死,他就直接杀了我血刀门招收的两名供奉,他眼里这是没有血刀门啊银溪到底是血刀门的,还是他的?”
除了弟子,野供奉们也是议论纷纷。
在个宽敞的阁楼中,一个面带戏谑笑容的强壮男子正翘腿听着这发生的事,这男子皮笑肉不笑,眸子里有着嗜血之色,而双臂则不知是怎么练的,竟是显出一种怪异的扁平,好似剪刀的一半,十指却很尖,好像勐兽的爪子,充斥着危险和力量。
这男子在外昵称“血剪子”,是血刀门招来的一名七品强者。
不少野供奉都因为久仰大名,而在他身边混着。
此时这些供奉你一言我一语。
“血哥,那蘅芜酒楼姓李的太猖狂了,我们供奉他想杀就杀,这是不把我们放眼里啊。”
“不就是抓了他蘅芜酒楼一个仆人吗?
现在别说没弄死,就算弄死了,一条贱命又能如何?我们谁不隔三岔五地弄死个人?
那姓李的今天能弄死常魁和阮阿飞,来日也可以弄我们!”
“血哥,不如把消息放出去。
血刀门一定要严惩那姓李的,否则.我们就投靠孙家去!
到时候,我们还能在孙家吃一波好处,嘿嘿”
“对对对,得让这些县子里的势力知道我们的厉害,现在是他们求着我们帮忙。
我们要是帮一边,不帮另一边,他们可就要担惊受怕了。
那姓李的可真没脑子,这也敢得罪我们?”
“血哥,不如让血刀门废了那姓李的要是不废,我们正好有理由投奔孙家,去吃孙家的好处。”
血剪子听着听着,忽地觉得烦躁,爆喝一声:“都住口!”
他嗜血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你们都是聋了吗?
还是故意装聋想坑老子?
外面都说是那常魁和阮阿飞拿了血刀门好处却不去大同坊参战,反倒是抓了人用私刑,去逼供那蘅芜酒楼的酿酒秘方。
之后被发现了,还要杀李元,杀那群血刀门弟子灭口。
要不是李元还有李元身边的那个周甲,说不定这群血刀门弟子已经被他们两个给灭口了!
这也能去闹?
要老子去闹?”
他霍然起身,把刚刚叫的最欢的那个狠狠揣了一脚,道:“你是要害死老子吗?”
“投奔孙家?
你们是把孙家当傻子吗?
若真是那李元理亏,血刀门又护短,那还有可能。
现在?投奔个毛啊!”
阁楼里顿时鸦雀无声。
很快,又有个供奉道:“血哥,谁知道这是真是假,他们把人杀了,那常魁和阮阿飞也没办法说是他们先动的手啊”
血剪子冷笑道:“什么真什么假?你在江湖上混过吗?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在传什么,大家信什么。而且常魁和阮阿飞不去惹李元,会出这事?”
再一个供奉道:“不如.我们抓个血刀门弟子,威逼他们,让他们改口,让他们说出我们想要的真相。
嘿嘿嘿.这山宝县越乱,我们好处才越多。
若是孙家魏家和血刀门拼没了,这山宝县可不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嘛?嘿嘿嘿”
血剪子道:“你去抓。”
那供奉尴尬地笑道:“大家一起想办法嘛。”
血剪子道:“那你去不去?还有谁愿意去?站出来?”
顿时没人说话了。
大家都想享受现成的好处,谁特么疯了才去绑架血刀门弟子。
一旦被发现,首先血刀门便容不了你,其次“拿钱不办事,还反绑雇主家”,这传出去可是没法混了。
盗亦有道,除非是不想混了,才会做一笔没仁没义的买卖。
血剪子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银溪坊是血刀门重地,那姓李的手段也不简单,下次招子尽量放亮点。
至于山宝县.嘿.”
男子露出戏谑的笑,压低声音,彷如凶兽的窃语,意味深长地怪声道了句:“谁知道最后是谁的?”
另一边,血怒堂。
铁杀正抬手揉着眉心,最近他心里一直焦躁。
一来是和孙家魏家僵持不下的局面,二来是血刀门的上层势力断了联系。
这联系没了,“生命图录”便看不到了。
那图中藏着血刀门晋升六品的奥秘。
而六品则是脱胎换骨、更进一步,从此赠寿许多,再不是凡人的境界。
故而,这一境才叫改命境。
谁不想达到?
可没有那蕴藏着书者精气神的生命图录,便是任由你万般揣摩,却也几乎不可能,至少铁杀已经耗费了足足十年,也没参透,而现在他迫切地渴求再看看那图录,以求印证、参悟和突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一个矮子飞速地跑了过来,这正是铁杀常带着的那“胖瘦高矮”中的矮子。
矮子凑到铁杀面前,轻声低语了几句。
铁杀眉宇稍稍舒展,道:“妖犬寻息,杀了两个八品供奉,自己毫发无伤,还把屁股擦的干干净净”
他啧啧了一会儿,终于道:“叫李元来见我。”
一门之主,常如皇帝,是不可以轻易去见某个属下的,否则便会给出些奇怪的信号。
这就是铁杀之前虽然欣赏李元,却一直不见他的原因。
可这一次,他却下定了决心。
李元就是个天才,他发出亲近的信号,又怎么了?
李元正坐在蘅芜酒楼的后院的屏风后。
而屏风前,则是有不少人在排着长队,应聘蘅芜酒楼护院的职位。
李元一眼看去,这些来应聘护院的绝大多数都是“12”的数值,稍有几个“23”的便是极度显眼了。
不过这“23”的数值,在普通人里确实是不错了。
于是,他叫来乌管事,在屏风后悄悄点了几个“23”的。
而后院上方,却见两个各具特色的美妇凭栏而望,她们倒是没看李元招人,而是看着远处街道往来的人群,相互聊着。
这正是阎玉和薛凝。
男人有用,她们也跟着过上了舒畅的日子。
薛凝管着家业,算着账簿。
而阎娘子却不会管理酒楼,也不懂赚钱手段,可她却能和人聊得来。
如今她无法修出影血,便想着从其他地方帮相公忙,所以.她开始半主动地和各处的贵妇们、老板娘们“勾搭”。
这不,今日又约了锦绣布庄的老板娘,薄记胭脂坊的大夫人,云行镖局的大夫人,还有隔壁梧桐坊狮风武馆的少馆主夫人,准备着去满月茶馆喝些饮子,然后去闹市逛逛街,去银溪内湖里泛泛舟。
这狮风武馆的少馆主夫人正是之前李元救过的那位左秀秀,此时那武馆的馆主早和少馆主和好了,这媳妇是无奈地认了。
左秀秀在知道李元和蘅芜酒楼的关系后,便是一个劲地往这里钻,如今总算和阎娘子勾搭上了,现在是一口一个阎姐姐的叫着,叫的特别亲。
一来,左秀秀想傍上大树,二来,她对李元相救始终怀着感谢,所以便成了阎娘子的小跟班,阎娘子说什么她都跟着,从不唱反调。
而后院里,这时,忽地有一名仆人从闹闹哄哄的前堂快速走来,跑到李元身侧,轻声道:“小李爷,内城来了人,说门主要见你。”
李元微微侧头,问:“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说。”
“几个人来的?怎么来的?”
“就一个,好像是驭着马车来的。”
“知道了让人从酒窖里把剩下的两坛春梦酿搬出来,放那马车上去。
我这就来。”
李元舒了口气,看来杀常魁和阮阿飞的事儿应该是过去了,否则门主不会这么找他。
他起身,迅速往酒楼而去,却见酒楼外是个身高一米四左右的矮子在等他。
这矮子头顶竟然飘着“140145”的字样,这数值妥妥的七品,比那之前的独孤长老都要强了。
可这矮子,李元却从没见过。
那矮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从怀里摸出门主令牌,出示了下,然后点点头笑道:“小李爷,我是铁门主的仆人,门主很看重你,要见你。”
李元见他在扮猪,便礼貌地笑道:“大人怎么称呼?”
矮子见他礼貌,道:“铁家的仆人,没什么称呼不称呼的,叫我阿三就可以了。”
李元道:“三先生,稍等一下。”
矮子听到称呼愣了下,然后道:“小李爷还有什么事啊?”
李元道:“楼里没什么好东西,但还存了两坛自家酿的春梦酿,希望门主能尝尝。”
“春梦酿?”矮子笑道,“这可是好酒啊,一壶要二两银子,这一坛可不便宜。”
李元道:“三先生莫要见笑,混口饭吃罢了。”
片刻后。
李元带着两坛酒上了马车。
马车远去,很快入了内城。
日头渐中,太阳投下暖暖的光,正是街头热闹的时候。
蘅芜酒楼外的街道上,一个小女孩正欢快地蹦着跳着,而一旁头发散乱的魁梧男人则是跟在她身后,无论她要什么,男人总会从怀里抖抖索索地掏出铜钱去买。
不一会儿功夫,小女孩双手就已经抓着根兔子糖画和一串撒了芝麻的糖葫芦了。
“爹,我们去哪儿?”小女孩问。
男人道:“爹去见一位老朋友。”
两人说着,很快来到了蘅芜酒楼门前。
男人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爹进去一下,一会儿就出来。”
不一会儿,他便从侧边进入了酒楼,楼中小二见他衣衫破烂,便想来撵。
可男人忽道:“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你谁呀?想见就见?你.”小二正说着,男人却忽地从怀里抓出了一只铁疙瘩,他轻轻拍了拍那铁疙瘩,铁疙瘩顿时展翅飞了起来,绕着他手掌飞了两圈,又落回了巴掌里。
小二几乎不敢相信眼睛,凑脸,定神看去,却见是个羽翼如刀的铁蝴蝶。
“客人稍等,我.我这就去请示老板。”
小二匆匆告知了乌管事,乌管事看了一眼那男人,便又上了楼,一会儿跑下楼道:“老板娘对你这手段挺感兴趣,让你去后院等。”
男人道:“我女儿还在门前,你们.”
乌管事道:“少不了的,小六子,先把那丫头带楼里看着。”
男人道了声多谢,然后随着乌管事来到后院。
后院里,周甲横刀,头发花白,静静仰面,朝着天空的太阳,面色无悲无喜,只是带着一种麻木。
男人瞥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