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在当代当编辑
天色阴沉,北风呼啸,雪花洋洋洒洒的下来,这是今年燕京入冬的第一场雪。
林为民将自行车停到车棚里,缩着膀子,提着黑色的公文包小步快跑进了红砖楼。
“啐啐啐!”
门口厚重的门帘将风雪阻隔在外,林为民吐了几口空气,似乎要将塞了满嘴的风雪都吐出去。
“这鬼天气!太他娘的冷了!脚都麻了。”
噔噔噔跑上二楼,一把推开编辑部办公室的大门,“哎呦喂,以后可别让我去取稿子了。这天气,太遭罪了!”
正在埋头审稿的几位老编辑抬起头,看着他满脸慈祥的笑容。
林为民读懂了这帮人的潜台词,你个新来的就不知道好好表现表现?
新人没人权啊!
林为民将公文包放到办公桌上,端起搪瓷缸,拎起暖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暖乎乎的热水下肚,身上总算是有了点热乎气。
他将刚收来的稿子拿出来,准备好好看看。
稿子是一位五十年代就从事写作的燕京老作家的,他刚进入当代编辑部,眼下还处于学习阶段,稿件来源除了业余作者来稿,基本没有约稿来的,编辑部便给他分配了两个老作家,让他先熟悉熟悉业务。
林为民今天跟老作家约好了上门取稿子,不想早上下了大雪,这一趟林为民可遭了罪。
看着稿子的内容,他眉头蹙起,只感觉今天的罪都白遭了。
他的眼睛放在稿子上,牙疼般的看一页叹一声气,引得办公室里其他人对他行注目礼。
“我说你至于吗?”对面桌的小姚,就是那个没名字的,好奇的问他。
“至于不至于的我不知道,但这小说问题太大了,每一步的发展都跟八股文一样,毫无惊喜。”
小姚道:“俗套并不代表不好。”
“那倒是,可问题是让人一眼就能猜到结尾,这就没意思了,谁愿意看这种温吞水一般的文章?”
“拿来我看看。”
林为民将手里的稿子递出去,然后把目光望向了窗外。
大雪纷纷扬扬,在十一月的燕京是很少见的,看来明年会是一個丰收年。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东北老家。
十月份文研所结业后,当代的工作调令发到了东北,他回去折腾了半个月办好了调动事宜。
老家的房子因为常年不住人已经破败不堪,林为民询问邻居有没有人写信或者发电报找他,邻居说没有。
林为民心中失望,父母已经过世,按理说还有个大姐在的,可这些年断了联系,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他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800块钱。哦,这个年头不能说卖,是兑了800块钱,回到了燕京。
他在燕京没有落脚的地方,编辑部便给他在二楼的招待所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作为宿舍。
从那以后,林为民的工作和生活便锁在了朝内大街166号的这座红砖楼里,偶尔出门跟朋友聚聚会。
办公室里的氛围静谧,桌上搪瓷缸里的热水升腾着氤氲的水蒸气,小姚的突然出声打断了林为民的思绪。
“内容确实差强人意,回头跟老同志好好说说,看看能不能改一下。”
林为民摇摇头,“够呛。当作家的,可怕的不是文笔差,而是思维已经陷入了定式,怎么改都是一套东西。”
碰巧这时,覃朝阳走进办公室,手里还拿着一本杂志。
“聊什么呢?”
林为民起身,“主任,在讨论刚收的稿子。”
覃朝阳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对老同志要有点耐心,人家可跟我反应了,你小子跟人家没大没小的。”
“领 导,您可不能听老同志的一面之词啊。我就是跟他探讨探讨小说的创作方向和方式,不存在不尊重老同志的情况啊!”
“好了,别激动,人家老同志也没说你什么,别在这里做贼心虚。”
林为民底气不足的说道:“我可没有。”
这时他注意到覃朝阳手中的杂志。
覃朝阳将东西摆到桌面上,“看看吧,专辑的样刊出来了。”
林为民顿时满脸惊喜,拿起样刊,果然就看到当代那熟悉的纯色封面上有一行副标题,“当代谍战小说专辑”。
专辑名称并没有用当初林为民建议的那个,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激动。
从他心里冒出这个点子,到样刊出来,足有四个月多时间,不仅是他自己等苦了,班里那帮同学也等苦了,有几个人前一阵还专门写信问过这件事。
这回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林为民翻着样刊,越看越喜欢。
“这可是我们杂志第一次出专辑,也是成为双月刊之前唯一的一次了。”覃朝阳感叹了一句。
林为民抬起头,“主任,双月刊的事真定下来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也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秦兆阳点头,“定下来了。从一月份起,我们正式从季刊改为双月刊。”
当代在创刊时是季刊,创刊号出刊于一九七九年六月,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创刊号印了七万份,发到书店,很快销售一空。
第二期加印到十万份,又是很快卖完。
眼看着书店销售根本无法满足读者们日益庞大的订阅需求,社里便在七九年年末决定从一九八零年起改为邮局发行,执行邮局发行政策后,当代的发行量持续高涨,到今年的第三期时,发行量已经突破了三十万份。
这一年时间以来,不断的有读者来信反应,说觉得看季刊不过瘾,等三个月时间实在太长了,纷纷给编辑部提意见要求缩短刊期。
最近,社里和编辑部一直在探讨缩短刊期的可能性,现在总算是定下来了。
从季刊变为双月刊,对于编辑部的编辑们来说工作量陡然增加一半,可大家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丝毫不满,反而都表现出高兴激动的一面。
杂志受欢迎,代表大家的工作成果得到了广大读者的肯定。销量越高,社里的效益就越好,他们的工作才有价值。
在八十年代初,人们的观念还是朴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