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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孝顺的皇孙

  

朱椿说话之间,却又恢复了平静。

  

唯有那亦步亦趋的陈强,却似乎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左都督府的新政,虽有一些阻碍,可成效还是明显的。

  

至少今年的夏粮,增长却是显著。

  

这令朱椿很是欣慰。

  

当下,他命人造册,而后及早往户部那边呈送。

  

户部里头,气氛很诡谲。

  

这主要源自于户部尚书夏原吉。

  

士林之中,已传出许多的流言,说是夏原吉收受了张安世的好处,为张安世鼓动宣传车站的土地,借此大发其财。

  

这消息的版本极多,而且有鼻子有眼,好像人人都亲眼所见一般。

  

户部之内,自然不免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去看这位夏部堂。

  

六部九卿之中,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固然是对新政没有敌视的态度,却又绝不敢声张,只剩下的人,则大多对新政避之如蛇蝎。

  

千年来的旧俗和传统,可不是闹着玩着。

  

这甚至已不是什么故步自封的问题了,而是一种自小便深深烙印在人骨子里的印记。

  

而对于夏公的‘无耻’,他是部堂,当然没人敢多说什么。

  

可这户部下头的诸官,却也慢慢的对夏原吉敬而远之。

  

有一句话叫做宁可得罪上官,却也不可坏了清名。

  

毕竟讨好了上官,可能得到一时的好处,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个人要考虑长远的利益,就必须在乎自己的羽毛。

  

历史上,许多所谓的幸臣,看上去好像一朝得势,借这种机会扶摇直上,甚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这样的人,又有几个人有好下场?

  

反而那些颇有清名之人,别看一时被陛下或者朝中权臣所嫌,可只要名声还在,哪怕是被罢官,却总能重新起复,即便一辈子大志难伸,可家族却可延续,人人敬仰。

  

说到底,人是不可轻易的背弃自己的圈层的,一旦背弃,哪怕是一时得志,可后果却难以承受。

  

各布政使司,已开始提交了今岁的钱粮,而户部也开始迎来了一年以来,最忙碌的时候。

  

自从空印案之后,朝廷就要求户部和各布政使司、州府、县必须对上账目,你征收的钱粮多少,最后又有多少钱粮进入国库,甚至户部这边根据清查,从而得知你所在的州府应该缴纳多少钱粮,这些统统都必须对得上。

  

“夏公…”

  

右侍郎曾光至夏原吉的值房,他行了礼。

  

夏原吉抬头,颔首:“何事?”

  

曾光比之从前,对夏原吉疏远了一些,可表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的。

  

“左都督府,送来了钱粮账册。”

  

夏原吉别有深意的看了曾光一眼:“如何呢?”

  

曾光一言难尽的样子,良久,才道:“数目颇为惊人。”

  

“讲一讲。”

  

“初步的账簿,商税七十九万两上下,粮食也不少,高达四百二十万石。”

  

商税已经很惊人了,七十九万两,已经可以和去岁的太平府比一比。不过左都督府是许多府相加,而且新政刚刚起步,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商税的征收,远远超出了户部这边的意料之外。

  

而粮税,则增长也十分明显,增长了足足三倍。

  

左都督府治下,本就是天下最富庶的区域,鱼米之乡,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地一分,能征收粮食的土地,一下子暴增,再加上蜀王殿下重视水利,在大大增产的前提之下,有这样的成绩,甚至已经可以和右都督府比划了。

  

只是夏原吉得知了这个数目,却是叹了口气,因为他发现,曾光正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夏原吉道:“嗯,不错,今岁国库…总算要有盈余了。曾侍郎怎么看待此事。”

  

曾光微微一笑:“新政的成效,确实惊人。”

  

“噢?”夏原吉知道曾光还有后话。

  

曾光道:“不过…听闻…蜀王殿下的新政推行甚急,倒也闹出了不少乱子。”

  

夏原吉道:“嗯。”

  

“夏部堂…”曾光本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住嘴。

  

“曾侍郎有话但说无妨。”

  

“没什么。”曾光摇摇头,微微一笑。

  

夏原吉深深的凝视了曾光一眼:“有什么需要避讳之事吗?”

  

“夏公,外间有许多的传闻。”曾光想了想,还是道。

  

“嗯,关于老夫的?”

  

“是。”

  

夏原吉道:“没有什么好话吧。”

  

曾光想了想,还是点头:“是。”

  

“你认为他们说的是正确的吗?”

  

“夏部堂乃是君子,只是…”

  

“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夏原吉自嘲般笑着反问。

  

曾光没吭声。

  

夏原吉道:“我等乃是臣子,臣子做好自己应尽之事,至于君子还是小人,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见分晓。一时的舆论算不得什么。老夫也懒得去辩解,亦或者,说什么世人误我之类的话。”

  

曾光叹了口气,却突然道:“夏公当真认为,直隶的这一套…对天下有好处吗?”

  

夏原吉一时答不上来,他想了想:“伱如何看待呢?”

  

“这些钱粮确实是实打实的,增产、增收,世上没有比钱粮增加更明白的事了。只是…这般对天下的根基如此苦苦相逼,是要出大事的啊。”

  

夏原吉道:“你所谓的天下的根基,是何?”

  

“历朝历代,维护天下根基者,不无是读书人。”

  

夏原吉叹息道:“你所虑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情势到了这个地步,如之奈何。”

  

曾光也不禁苦笑道:“是啊,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夏原吉道:“无论如何,左都督府…此次钱粮大增,与去岁相比,钱粮陡增数倍,可喜可贺,户部这边,还是需昭告出来,蜀王治政之功,藏不住的。”

  

曾光道:“我看…还是等宫中下旨旌表吧。”

  

夏原吉道:“这样再明显不过的事,户部也要装聋作哑。”

  

“夏公…难道不知,自己已处在风口浪尖吗?若是再发这样的昭告,天下人如何看待夏公?”

  

夏原吉听到此,脸抽了抽,他内心是痛苦的。

  

天下人如何看待自己?数十年积攒的好名声,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可怕的是,现在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任何一点理所应当的行为,都会被人视为逢迎皇帝,勾结蜀王、张安世。

  

“可老夫乃是户部尚书。”夏原吉突然勃然大怒,他站起来:“老夫在其位,总要谋其政,若是这样的事都不敢,尚需考虑别人如何看待此事,枉顾左都督府钱粮大增的事实,那么…老夫岂不是尸位素餐,成了真正的小人吗?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就这样办。”

  

曾光没想到夏原吉会大发雷霆。

  

曾几何时,这夏原吉还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偶像,君子之名,如雷贯耳。

  

对曾光而言,眼前这位上官,某种程度,也是他效仿的对象。

  

可如今,在曾光眼里,夏原吉身上的光环逐渐消失殆尽了,这种感受,让曾光心中,五味杂陈,不禁为之扼腕,心中大为可惜。

  

他沉吟片刻:“是,下官这便去办。”

  

曾光应下,随即出了值房。

  

只是他转头,便去了户科给事中的值房。

  

这给事中虽在户部办公,可实际上,却并不隶属于户部,而户科给事中,虽名为正七品,实际上权力却是很大。

  

对上,朝廷的旨意,他若是觉得不合理,甚至可以封驳。

  

在户部,若是部堂有缺失,他甚至可以具言上奏,直接检举。

  

这户科的都给事中刘振南,此时正与几个从七品的给事中交代什么,见了曾光来,便起身道:“曾侍郎…”

  

曾光笑了笑,却看了那几个给事中一眼。

  

这都给事中刘振南朝给事中们使了个眼色。

  

曾光才道:“左都督府的钱粮册子,刘都事看了吗?”

  

刘振南道:“倒是看过了。”

  

刘振南很年轻,从官职角度来说,他比之曾光差之甚远,可给事中的前途也很远大,而且职责就是监察户部,某种程度,是可以和曾光平起平坐的。

  

曾光道:“夏部堂希望能够下文书,昭告各府县,对左都督府予以褒奖。”

  

刘振南只挑挑眉,沉默不语。

  

曾光道:“若是这样的公文传出,天下人会怎样看待夏公啊,现在夏公本就在风口浪尖上…”

  

刘振南别有深意的看了曾光一眼:“你希望我怎样做?”

  

“封驳这公文,直接将它束之高阁。”曾光断然道。

  

刘振南摇头道:“左都督府的政绩,是实打实的,若是封驳,用什么理由呢?而且给事中专门为此而封驳这样的公文,于情于理,也有些小题大做。”

  

曾光道:“事急从权。”

  

刘振南却道:“依我看,这未必不好。”

  

“嗯?”

  

刘振南继续道:“不如…索性就好好褒奖。”

  

“你这是何意?”

  

“驱虎吞狼。”刘振南笑了笑,朝曾光拱手为礼:“曾公啊,左右都督府的政绩,是掩不住的,与其如此,不如拉一边,打一边,现在好好夸赞左都督府,又有什么不好呢?”

  

曾光背着手,若有所思:“你不妨说的更明白一些。”

  

刘振南压低了声音:“蜀王乃宗亲,宗亲无往不利,谁可匹敌,可成是宗亲,败也是宗亲,这宗亲若是过强,难免陛下要生疑。”

  

曾光苦笑:“单凭这些,就可离间兄弟吗?刘都事,你终究…”

  

“且先别急。”刘振南道:“还有左右都督府,所谓同类相侵,左右都督府都行新政,若户部大大褒奖左都督府,蜀王与威国公…你是知道的,威国公这个人心眼小,睚眦必报。而蜀王现在看来,也是性情刚烈之人…”

  

曾光低头,依旧无语,良久才道:“蜀王与威国公,应该不是不识大体之人。”

  

“可左右都督府的属官们呢?”曾光道:“政绩和朝廷的看重,关系到的,乃是他们的前程,若是借力打力,驱虎吞狼,总不免会有人生怨,而一旦生怨,生了嫌隙,这嫌隙迟早会越来越大,最终到无可弥补的地步。此等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时日久了,必要成仇。”

  

曾光抬头,凝视着刘振南。

  

刘振南笑了笑:“那些官吏,办事还算尽心,不少人不过是文吏出身,如今为了求取高位,一个个拼命的钻营,为求政绩,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德行呢?”

  

曾光道:“老夫明白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朝刘振南点点头,疾步而去。

  

“皇爷,皇爷…”

  

朱瞻基在朱棣的文楼里,看看这个,摸一摸那个。

  

尤其是悬挂在墙壁上的一柄刀,他格外感兴趣:“皇爷,这刀很陈旧了,为何张挂在此?”

  

朱棣抱着奏疏,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只动了动眼皮子:“这是太祖高皇帝生前所用的刀。”

  

“那他杀过人吗?”

  

朱棣听罢,放下了奏疏,抬头看着自己的孙儿,道:“杀不杀人其实并不紧要。”

  

“为何呀?”

  

“因为杀人未必用刀,刀只是利器,是杀人的一种工具罢了,朕将此刀留在此,不过是为了睹物思人,并非是追思太祖高皇帝的骁勇。”

  

“那除了刀,还可以用什么杀人?”

  

“这…”朱棣道:“天下万物,都可用来伤人和杀人,所以紧要的不是这些外物,而是…”

  

“是什么?”朱瞻基认真的瞧着朱棣。

  

朱棣笑着道:“而是杀心,人起了杀心,才会杀人,至于用什么杀,是刀枪剑戟,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反而是次要的了。”

  

“那皇爷可有动过杀心的时候吗?”

  

“当然有。”

  

“皇爷对谁有杀心?”

  

朱棣道:“寡廉少耻之人!”

  

朱瞻基听罢,一脸忧色,低垂着头,耷拉着脑袋,努力的吸了吸鼻子:“皇爷,皇爷,你别杀阿舅。”

  

朱棣:“…”

  

见朱瞻基伤心,朱棣忙是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令他跪坐自己的身边,摸摸他的脑袋:”你这傻孩子,朕杀他做什么?”

  

“可是…”

  

“好了,好了,你自个儿在这静思,朕还有几份奏疏要看完,还有…这刀你若是喜欢,朕便赠你。”

  

朱棣捡起了奏疏,又细细去看。

  

此时,亦失哈亦步亦趋的进来:“陛下,各地的钱粮…户部送来了。”

  

朱棣点头:“取来朕看看。”

  

朱棣只对三件事上心,一个是吏部,这吏部决定的乃是人事,其次则是兵部,而再其次,就是户部的钱粮。

  

靖难出来的,自然是了解钱粮拮据时的艰辛。

  

亦失哈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宦官,抱着一大沓的奏疏来。

  

朱瞻基在一旁道:“皇爷,我给你清理。”

  

“好的很。”朱棣欣慰道:“真是朕的乖孙儿啊。”

  

当即,朱瞻基在旁清理着奏疏,朱棣则一份份的看。

  

对于绝大多数州府的钱粮,他是不甚满意的。

  

其实从前他也看不出不满在何处。

  

可毕竟有了当初太平府来比较,朱棣这才知道自己的不满的真正原因了,这些州府,一个个都是窝囊废,酒囊饭袋,尸位素餐,驴日出来的鸟人。

  

只是很快,朱棣的目光,却陡然被一份奏疏所吸引。

  

朱棣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显得振作。

  

他不再是一目十行,而是一字一句的推敲着里头的钱粮数目。

  

朱瞻基见朱棣有异色,便也凑过来,道:“左都督府…”

  

“嗯。”朱棣道:“此乃蜀王治下的钱粮。”

  

“皇爷为何看这样久。”

  

“因为蜀王出乎了朕的意料之外。”朱棣笑了笑,道:“朕这十一弟啊,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朱瞻基道:“得了许多钱粮吗?”

  

“正是。”朱棣道:“比之去岁,大增数倍,可见…这新政实在是有诸多的好处,当然,蜀王也是劳苦功高,这一年多来,他倒是辛苦了。”

  

朱棣抬头,看了一眼亦失哈:“朕听闻,前些日子,蜀王在苏州,染了些许的风寒。”

  

“奴婢早去询问过了,那边说,不算风寒,只是有一些疲惫罢了。”

  

朱棣正色道:“这也不是小事,赐一些滋补之物去。”

  

亦失哈道:“奴婢遵旨。”

  

朱瞻基这时道:“皇爷,皇叔公乃是亲王,哪里还缺滋补之物。”

  

朱棣大笑:“你懂个鸟。”

  

不过想了想,朱棣却认真的道:“缺不缺,是他的事。朕赐予是朕的事,你要明白,做了皇帝,一言一行,或者所表现出来的好恶,可不只是个人性情这样简单,你得往深里想。”

  

朱瞻基道:“噢,孙儿明白了,这是做给别人看的。”

  

朱棣道:“也不尽然,总而言之,你以后会明白。”

  

朱瞻基道:“那以后我年年月月赐阿舅滋补之物。”

  

朱棣咳嗽一声,却又看向亦失哈:“右都督府呢,右都督府的滋补之物,不,右都督府的账册在何处?”

  

推荐一本书,大眼小金鱼的《贞观闲婿》。

  

昨天白天睡过头了,更新太晚,抱歉,感觉现在特别嗜睡,呜呜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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