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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大发现

  

相比于天下人的关切,张安世反而不急。

  

他所制定的计划,还算是周密。

  

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差错。

  

倒是入文渊阁的时候,提及了此事,胡广等人,那是交口称赞。

  

当然,他们称赞的角度却不一样。

  

“宋王殿下,太子妃娘娘实是贤德,听闻太子殿下奏请陛下加赐了郑王,命能吏周婵为长史,还多赐了许多的钱粮,增加了五百护卫,这些…应该不会是以讹传讹吧。”

  

张安世微笑道:“有倒是有这么一回事。”

  

胡广听罢,红光满面,却是捋须含笑道:“这郑王殿下,并非太子妃娘娘所出,却能将其视为自己的骨肉,便连娘娘亲生的骨肉,尚且没有这样的宽待,这样的做法,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胡广说的眉飞色舞。

  

虽然即便是解缙等人,也晓得这只是太子妃张氏的手腕。

  

可话说回来,历朝历代的贤后们,谁知她们内心想的是什么呢?

  

譬如长孙皇后,又如本朝的马皇后,难道她们真就没有一点私念吗。

  

恰恰是因为人有私念,有自己的偏爱,却依旧能克制这种私心,不只将一碗水端平,甚至还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教别人受委屈的气度,反而教人觉得可敬。

  

以至于连解缙也不由道:“太子妃娘娘这般的气度,实非寻常女流可比,可敬可佩。”

  

张安世道:“其实也没到诸公这样追捧的地步。”

  

好吧,他不过是一声谦虚。

  

可几乎所有人都摇头微笑,不语。

  

胡广心里藏不住事,却道:“殿下啊,你平日只顾着为朝廷效命,确实办了不少的实事,却殊不知,此等做法,却实是教天下人都甘之如饴。”

  

张安世虚心求教道:“这是为何?”

  

胡广便坐下,端着茶,笑吟吟地道:“你们瞧,宋王殿下也有不聪明的时候。殿下你想想看,这历朝历代,但凡是天下有变,要嘛就是宗亲有了一些小小的争端,要嘛就是百姓们活不下去了。亦或者是…天下出了董卓。”

  

“如今我大明,自是没有董卓的。”

  

张安世本想问,你咋知道没有董卓?

  

可细细一想,董卓操持权柄,欺辱皇帝,拥兵自重。真要论起来,这大明最接近董卓权柄的人,可能就是他张安世了吧!

  

卧槽,这事可不能提。

  

胡广可不知道张安世的心思,兴致勃勃地接着道:“除此之外,就是民变,可如今海晏河清,哪里还有什么民变?”

  

“这最后,就是宫变了,这些话,本是不该说的,不过呢,这是咱们大学士们自己关起门来说的一些话,倒也不担心什么…”

  

顿了顿,胡广又道:“可宫中之变,说一千道一万,不在于总有人不公允吗?因为有长幼之分,有嫡庶之别,有人得的多,有人觉得自己吃了亏,因而心怀不忿!于是人心四散,最终总不免闹出一些是非来。”

  

“可太子妃娘娘今日这番气度,倒是教人甘之如饴,对郑王都如此,那么其他妃嫔的皇子,自然也不担心,心里也能够踏实了。”

  

说着,他带着几分感慨道:“很多时候,这天底下的事,坏就坏在猜忌上头,明明是一桩好事,可人心不同,却各怀着心思。最终,可能就沦为最坏的结果了。”

  

“本朝有幸,能先后有马娘娘、徐娘娘这样的贤后,现如今,太子妃娘娘亦是如此。老夫知晓宋王殿下最看重的乃是财货。可是宋王殿下却不知,实则这有口皆碑,也是一笔财富。一个寻常人,要办一件事,需搭进去多少财货,也未必能成的事。而那等有口皆碑之人,可能只需轻易许下一诺就可办成了。”

  

“就如太子妃娘娘,以后若是发生了其他的事,大家起了争执,可若是只要太子妃娘娘站出来,那么大家也就不闹腾了!何也?因为大家相信太子妃娘娘不会教自己吃亏。难道这不比些许的财货要强吗?”

  

张安世抽了抽嘴角道:“胡公,我怎听你说了这么多,却好像话里有话?”

  

胡广笑了,道:“其他的本事,老夫不如你,可是殿下,你已入值文渊阁,执宰天下,又深得陛下信重,却有一桩事,老夫不免有些诟病。那便是…有时候,人不能只看眼前之利…你懂老夫的意思吧。”

  

张安世一愣,随即心情有点不甚美丽了,直接道:“胡公的意思是,本王锱铢必较?”

  

有些话,意会就好,可不能捅破。

  

此时,胡广脸上无可避免地掠过一丝尴尬,道:“咳咳…有些事嘛,大家随便聊一聊,有则改之,无则嘉勉嘛。”

  

张安世可不打算就此不了了之,道:“胡公说清楚。”

  

胡广显得有些无奈地道:“那老夫可说啦?”

  

他顿了顿,便道:“当初处理扶桑四藩镇的事,其实殿下就应该效仿太子妃娘娘,而不是只顾着自家人…”

  

张安世立即道:“藩镇?胡公的意思是,当初我分给郑王的藩镇不好?”

  

胡广捏着胡须,道:“也没有说不好,你别急。”

  

张安世道:“…”

  

做了好事还被人埋怨,他怎么就不急了。

  

胡广则道:“可若是好,郑王为何回绝?要求置换藩镇呢?你瞧,十几岁的孩子都骗不了。”

  

张安世不由道:“胡说八道…”

  

“都说了殿下别急…”

  

他张安世可不是那种没嘴的人,被人这么大的无解,就默默认了,于是道:“我分明给了他最好的藩镇,天地良心,我这样的为人着想,却不料,竟被人如此的猜忌,真是天可怜见。”

  

胡广微笑道:“都说了有则改之,无则嘉勉,急什么呢?”

  

张安世道:“这一次胡公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胡广迟疑地道:“这个…这个…松江那儿…传出来的…”

  

张安世眉一挑,心里却是警惕起来。

  

要知道,当时是一场家宴。

  

除了陛下,就只有亦失哈、太子以及四个皇孙,再加一个张安世之外,是没有其他人的。

  

陛下自然不会嚼这个舌根。

  

亦失哈向来稳重,他能陪伴在君前这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然心如明镜,这一点,张安世也有绝对的把握。

  

而至于自己的姐夫,他的性情,也绝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人。

  

再有就是四个皇孙了,朱瞻墉和朱瞻墡二人,张安世倒是觉得可能性不高,不是相信他们的人品,而是这两个混球,没有这种害人的脑子,许多事,可能事后就忘了,粗心的很。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朱瞻埈两个兄弟了。

  

只是…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是因为反正要去藩地,所以即便说了也无所谓?

  

亦或者是,故意散播出这个消息,教天下人晓得他张安世厚此薄彼,反而不敢在朝廷层面亏待了他们?

  

再或者,只是纯粹的觉得他张安世对他们不公正,因而借此机会,小小的报复一番?

  

“愚不可及,真是愚不可及,得了我张家的好处,反过来却是恩将仇报,实是愚不可及。”张安世气得哇哇乱叫。

  

胡广连忙劝道:“殿下,殿下,别急嘛,其实人都有私心,这又有什么打紧呢?以后注意就好了。”

  

张安世气呼呼地道:“我注意个鸟。”

  

胡广道:“你怎骂人?”

  

张安世此时是一肚子气,也不理会了,直接拂袖而去。

  

胡广不禁摇头苦笑,道:“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涵养不够,这一点也不如老夫。”

  

说罢,胡广竟有几分沾沾自喜。

  

三月之后。

  

扶桑,出云国。

  

此地本是守护大名大内家族的领地。

  

只是,大内氏参与了针对足利家族的叛乱,明军随即进入扶桑,先是击溃了叛军的主力,此后,开始扫荡。

  

而这出云国的大内家族,自然也被定为了叛臣,所有族人,统统押解至幕府治罪。

  

至于他的家臣与武士,也大多沦为俘虏。

  

此后,一支庞大的船队前来,这出云国,自然而然,也就改换门庭。

  

毕竟足利的新家主暗弱,大明贴心的选择了四藩国守护,这一支庞大的船队,带来了许多的文武官吏,还有大量的匠人,满编的七千五百人护卫,除此之外,就是数不清的物资了。

  

而这出云县,自然而然,也就迎来了藩国所派遣的官吏。

  

驻扎于此的王府护卫,亦有三百余人。

  

紧接着,新来的县令开始召集本地的耆老和武士,大抵的申明了这大内家族的罪状,大内家族作为守护大名,参与对征夷大将军的叛乱,是为不忠,此等不忠无信之徒,自然而然,要斩杀殆尽。

  

而至于其主要的叛乱骨干,也大多予以了严惩,现如今,征夷大将军邀请了大明来此,取代了大内家族,谁有异议?

  

倭人大抵是如此的,起初的时候,听闻明军杀至,这大内家族号召人抵御大明天兵,招募了大量的武士和壮丁,大家也肯用命。

  

可拼了命,却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之后,大内家族也已彻底的败亡,群龙无首之后,这出云国上上下下,无一不表示顺从,并且表示了欢迎。

  

这县令对他们倒没有太多的兴趣,随即便开始带人,抄没了出云国大内家族的一切产业。

  

而这一份巨大的产业之中,却有一处巨大的山脉,也在其中。

  

石见山。

  

紧接着,便是大量的人抵达于此,他们拿着罗盘,带着各种勘探的工具,雇佣了当地土人作为向导,随即便开始进山。

  

而远在江户的盛晨,则在两个月之后,得到了消息…这些勘探队,有了发现。

  

江户如今已成了越王朱瞻墉的藩国国都所在,此地临海,不过现在却是不毛之地。

  

而从前这里的主人江户氏,因为协助足利家族平叛有功,所以征夷大将军府,已将他召往幕府,授予了更重要的官职,还在幕府附近,重新授予了他一块土地。

  

如此一来,这江户,也就自然而然,成了越王朱瞻墉的基地了。

  

朱瞻墉原本对于这里重新筑城是颇有几分顾忌的,毕竟扶桑不比其他的地方,这儿有不少现成的城池,就比如从前出云国的出云城,就很不错,只要扩大一些规模,即可。

  

可真正抵达了这里,他才知此处的好处。

  

这里正好临考着一处大海湾,即便遇到了较大的风浪,船只在可在此地躲避风浪。

  

除此之外,此地乃是天然的良港,周遭的海域,几乎没有多少暗礁,且水深也足够,船只进出,不必担心搁浅。

  

这样好的地方,寻常地方可不多见,简直就是得天独厚。

  

朱瞻墉所带来的,虽没有什么能吏,可张安世给他的文吏不少,这些人迅速开始前往各处郡县,随即开始进行手头上的工作。

  

而此时,盛晨也带着大量的人,直奔出云县石见山去了。

  

数日之后。

  

盛晨进入这山涧之中,而后,看到一个简易的冶炼炉里,熔炼出来的银灿灿之物,他深吸一口气。

  

“周遭都探查了吗?”

  

“都探查过了,到处都是,此矿的规模,只怕……比殿下交代的…还要大,我等在直隶和江西布政使司等地,探查过这么多的矿山,还未见过如此规模的银矿。”

  

盛晨眼前一亮,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矿石的品位如何…”

  

“定是富矿…盛掌柜,实话说吧,这地方…一旦大规模的开采,我敢保证,即便是全天下的所有银产量加起来,也未必能及得上此处。”

  

盛晨:“…”

  

他之所以不答,显然是在思考,对方是否有夸张的成分。

  

另一方面,是这个小子实在太震撼了,这…等于是捡到宝了。

  

“宋王殿下…宋王殿下…真是高明啊,实在高明啊…”喃喃念了之后,盛晨道:“暂时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眼下藩国新创,立足未稳,这消息传出,可能会引发什么事故也未可知…”

  

顿了顿,盛晨又道:“给宋王殿下密报,只怕原先计划的那些机械,还不够,得再想办法,从新洲订购一大批的工具和机械来,我们要在这山涧之中,修缆道,甚至…要铺设木轨,总而言之,前期的准备工作,一个都不要落下。再有,想办法,再从直隶,招募一批匠人来…放心大胆的招募,工钱嘛…好说,这工钱可以是两倍,也可以是三倍,若是稀缺的人,五倍十倍也无所谓。”

  

“是。”

  

盛晨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看来那些俘虏的叛军,可以派一些用场了,此事,且等一等再说,这几日,我随你们再探勘清楚再说,附近的山脉,都要勘探一遍。”

  

盛晨此时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他陡然意识到,一个天大的前程,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很多时候,所谓的功成名就,既要依靠自身的努力,可实际上,这世上比你更努力的人多的是,努力不过是抬高人的下限而已,而真正能抬高人上限的,却是运气。

  

不,对于盛晨而言,他深知这不是运气,而是因为宋王殿下。

  

一个如此巨大的矿脉,矿石的品质还能上乘,这就足以让他在将来消息传开之后,见诸各报的报端了。

  

冬去春来。

  

又过了一岁。

  

张安世叹息着时间如白驹过隙,自己还未回过味呢,便已匆匆而去。

  

年轻时,他自是恨不得时间过的快一些。

  

可如今,倒是舍不得了。

  

如今的张安世,倒像是一个闲人,新政上了轨道,似乎已不再由人催动,它便如脱缰的野狗一般的开始狂奔起来。

  

这上上下下,从陛下到监国的太子,再到文渊阁大学士,到各部的尚书和侍郎,乃至于商贾和寻常的军民,似乎他们对于新政,也已耳熟能详。

  

有时这天下的变化,张安世自己竟也觉得有些跟不上,各部尚书之间,彼此说的一些时兴话,张安世竟有时也不解其意。

  

张安世起初有些不适应,他一直是一个主导者,原本这上上下下的事务,非他不可。

  

可当周遭的人,似乎都开始越发的得心应手时,张安世才发现,现在的自己,似乎显得多余。

  

说到底,终究他的智慧和才能,从不比古人要高明多少。

  

无非只是…自己比别人多一些高瞻远瞩,晓得五百年之后的历史进程而已。

  

而如今,这些优势,也渐渐的开始逐渐丧失,或许别人没有察觉到,可张安世自身却清楚,自己已慢慢的归于平庸。

  

这大明永远都不缺智商超绝之人,这些人一旦开始熟悉掌握新政的脉络,便能迅速的举一反三,迸发出教人无法想象的创造力。

  

张安世如今倒是适应了,他习惯于成日漫无目的地去文渊阁里打秋风。到了正午时,便开始躲懒,寻了一个由头,表示自己有紧要事,便溜了出去。

  

这样的日子,平和又枯燥。

  

可细细回味,这所谓的枯燥,某种程度,又何尝不是这天下来去匆匆的芸芸众生们,所追求的终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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