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肆意的倾泼在淮扬大地,铜山亦被雨雾笼罩。雨珠“叭叭”的打在一座营帐的帐幕之上,似乎敲打着帐中人的心。
原大西军出身的第十五镇镇将和大樵山老人出身的新三镇镇将邵成国围坐在火炉边,一边烤着手,一边静静听着外面的风雨声。边上,第十五镇的副将姜樊拿着一封收到的大帅急令在那呆呆的在想什么。
早在东进支队时,齐豪就和邵成国配合过,所以说起来也是老搭档了。第十五镇就是东进支队整编而来,大半士兵都是湘西兵。新三镇是由江西绿营整编而来,战斗力比较低。所以这次两镇配合向仪真方向进攻时,都是十五镇打在前头,新三镇跟在后面。
四天前的铜山阻击战,新三镇的丙旅被一支满州骑兵迂回攻击,伤亡很大,不得不将仪真俘虏的那些清兵补充进去。现在两镇实有战兵一万一千人,俘虏民夫三千多。当面清军兵力不详,但应不低于万人左右,其中骑兵数量在三四千人左右,这也是为什么第十五镇和新三镇被迫停滞在铜山的原因,毕竟比起老四镇等能打的军镇,十五镇和新三镇还是太弱了些,火器和火炮的配给也不足,所以面对拥有骑兵优势的清军,不得不采取守势。
姜樊手中的军令是半个时辰前刚刚从东南的高旻寺送来的,军令要求第十五镇和新三镇向当面清军发起强攻,不惜一切代价向扬州挺进。这份军令的实质就是命令第十五镇和新三镇做诱饵,以吸引更多的清军从扬州南边往铜山调动,从而减轻高旻寺方向主力的压力,但此举意味着第十五镇和新三镇很可能全军覆没。
齐豪和邵成国收到这份军令后,两人就沉默到现在。围对火炉又烤了片刻后,邵成国突然起身搓了搓手,笑道:“齐大哥,就这么着吧,我回去准备,这次我们新三镇打头阵,你们十五镇跟进...真要拼光了,你我兄弟将来也葬梅花岭上去。”说完,转身掀开帐帘迎着风雨离去。
姜樊望着风雨中远去的邵成国身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叫住他,而是扭头看向齐豪。
“把人都叫过来吧。”
齐豪站起轻叹一声,踱步走到地图前,怔怔的看着。很快,第十五镇的三个旅校和三个安军大使就来到了镇将的帐中。他们进来后,齐豪仍然在看地图,并没有理会他们。几人等了好些时候,齐豪始终没有说话。
帐中很安静,只听见外面暴雨滂沱之声,还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偶尔火炉中会有“霹叭”的声音发出。等待之时,姜樊将军令已经递给六人一一看去。六人看过之后,都是眉头紧皱。
又等了一会后,丙旅的安军大使、香山人吴大有忍不住道:“既是大帅令,我等遵令便是,指挥大人不必犹豫!”说完,走到帐门,一把掀起帐帘,指着外面对众人道:“这场大雨下得很不是时候,不过对我们不利,对鞑子更不利。看这雨势,一时半会肯定停不下来,再说都下了一天了,这地早就烂透了,鞑子的骑兵没办法在烂泥里运动,咱们就趁这个机会和他们拼了!...人死吊朝天,吃大帅的,拿大帅的,住大帅的,花大帅的,好日子咱们过过了,现在大帅要咱们拼命,咱们就跟他娘的鞑子拼了就是!”
“对,跟他娘的鞑子拼了!”
诸将被吴大有这话振奋起来,纷纷附和。齐豪也转过身子走到了诸将面前,他缓缓扫视了诸将一眼,然后微一点头,道:“那就拼了吧。”
“我命令...”
随着齐豪一声声号令传下,点到名字的军官全都躬身起立领命,齐豪按着腰间佩刀,眼神中满是坚绝之色。
随着命令,风雨中,第十五镇数千人马一齐出动集结,人人都已经披甲在身。兵刃弓矢器械,全都佩戴在身。风大雨大,火铳根本发射不了,这会铳兵们都将铳放在营中,手中拿的都是大刀长矛。
数千人马列于风雨之中,虽然大家都冻得直哆嗦,一个个也很犹疑,不知道为何军令要在风雨中集结,但残酷的军法令得所有人都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头,一个个秉气呼吸的等侯将领们的到来。不一会,风雨中的士兵们就看到了他们的镇将一身甲衣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进攻令一下,敢有不前者,斩!”
齐豪没有多说半句话,直接下令发起进攻。各旅很快调动,开出营外。离得不远的新三镇大营中,一队队的士卒也在风雨中列队踏出大营,无声无息的向着远处的清军开去。
齐豪纵马驰出,视线中,他看到了新三镇的军旗,看到了军旗下邵成国的身影。
他的脖子微转,视线落在了东南方向。
大帅,但愿你的决策是正确的,但愿弟兄们不会白死!
“杀!”
齐豪猛一纵马,带着上百骑镇卫在泥泞的地上奔驰。
风大,雨大。就在这狂风暴雨中,上万太平军将士向着清军发起了强攻。厮杀声很快在风雨中响起。
高旻寺,仪真河口。
狂风吹得河上的船只不停的晃动,雨珠“哗哗”的落下,天气很恶劣,然而就在这恶劣的天气中,太平军的运河水师船队却仍在顶风艰难的往前行驶着。水手们用力的划着船桨,死命的用篙撑着,只为了能让船再往前划上一段。
仪真河南岸,太平军临时修整的码头上铺满了稻草,不过因为雨势太大,又不断的被人来回踩踏,地上早已泥泞不堪。很多士兵脚上的鞋都陷进了泥中拔不出来,不得不光着脚在那奔跑。寒冷,让不少士兵冻伤,但没有人停下脚步,他们依旧在码头上紧张的忙碌,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水师刚刚运到的货物吃力的往岸上搬。
士兵们往岸上搬运的是一根根粗大的铁管,看着像炮管又不像,因为那些大铁管一个人都抱过来,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大的炮管,说是铁桶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