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已然白热化,尚氏本家兵的出战让清军如喝了鸡血般的兴奋,在数个区域,城上的太平军伤亡第一次超过了攀城的清兵,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是被箭枝射死,而是被攀上来的本家兵用刀砍死。≤≤,
战场之上,个人武艺决定不了结局,但却可以决定个体的生存或生亡,尚氏本家兵精选的都是尚可喜麾下的汉军旗精锐,军官更是老本家兵出身,论起杀人的本事,建军才数月的太平军远远不及,论悍勇,只怕除了葛正、葛义、秃子蒋和等土匪出身的军官可以一比,余人是远远不及。
本家兵攀城时也和绿营乱哄哄的不同,他们攀上云梯后不是着急爬上去,而是紧紧握牢云梯,同时仰头观察城上垛口情形,一旦发现城上有东西落下,他们都能迅速的予以躲避,尔后趁上面太平军停顿的间隙,飞一般的攀上云梯,抵近之后对太平军形成杀伤。
几处垛口上都被本家兵攀上,这些披着重甲的旗兵仗着一身甲衣,依靠城墙一边抵挡太平军的进攻,一边接应下面的同伴上城,往往上来两个以上的本家兵,当面的太平军就是有五六人都不能将他们赶下去。好在整体上登上城的本家兵人数仍然薄弱,虽然有几处垛口被他们占了去,但在随后增援的太平军打击下,他们也是迟迟无法扩大地盘,其中一处更是被杀红了眼的葛义带人抢了回来。
葛义的右手小指在先前绿营攻城时被刀削断,他也没顾上包扎就又投入了新一轮厮杀,和兄长一样,葛义嘴里永远也脱不了粗鲁的脏话,他一边挥刀砍杀,一边不断的问侯对面清兵的女性亲眷,字眼中生.殖器官更是不停,如此派头。倒让跟在他身边的震虏营士兵大为解气,也都和葛义一样凶悍难当。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葛氏兄弟土匪的出身原本一直是周士相内心绕不过去的坎,总认为这帮土匪出身的部下派不得大用,将来真正要将满清赶出汉人的江山还要靠那些良家子弟,可现在看来,这两土匪兄弟却能让他心安,让他在埋头血战的同时不必担心有人突然丢下他跑了。
自古仗义每当屠狗辈!
有葛家兄弟在,这城丢不了!
近卫营试百户张二江及时带人堵上了被本家兵破开的几处豁口,一百多火铳手在军官的带领下占据此处。不断的将火铳往下面云梯上的清兵射。
已经哑火的火炮再次响起,红夷炮向着数里外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清军轰击,令得增援的清军不能及时靠近。
远处观战的尚可喜对城上的红夷炮大为忌惮,也大为恼火,他不惜代价将本家兵压上,为的就是尽快解决战斗,重新将新会控制住,可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除了又摞下近千具尸体。新会城仍然牢牢控制在太平军手中。
尚之信带人绕城查看一圈后回来建议父亲应立即派兵同时攻打其余三处城门,此提议得到班志富的赞同,局面很明显,若是再硬攻东门。城内太平军固然兵力不足,但却可以及时得到其余三门守军的增援,而清军只能强攻东门一段,只要太平军还有生力军补充。这城墙一时半会根本拿不下,看城下伤亡,真是想要彻底拿下新会城。恐怕清军就得付出几千人的伤亡。
几千人的伤亡是广东清军万万不能接受的,更是平南王尚可喜所不能接受的,尚之信和班志富的提议很是合理,只有同时攻击新会四门,才能让城内的太平军顾此失彼,有句老话说,处处设防等于处处不设防,凭太平军这点兵力是根本无法撑不下去,耗也耗死他们了!
去年李定国数万大军来围新会时,城内清军可比现在的太平军多了两倍人马,足有近六千人马,且外面还有广州的援军,此内外皆活的局面下李定国才无奈退兵。若是没有广州的援军,新会最后归属还真难说。
眼下的太平军可不是李定国,他外面可没有援军,尚可喜出广州前早就命各府发来军情急报,尤其是肇庆的军报,各处说得明白,境内(当面)根本没有明军大规模活动的迹象。许尔显更是说得详细,自命德守备唐三水攻占罗定后,西面的高州明军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对此不闻不问,派往高州的探子也从各处渠道印证了高州明军不作为的情报,虽不明白为何高州明军对于罗定“得而复失”没有反应,但这一情报却让尚可喜吃了一剂定心丸。
坦白来讲,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人能让平南王他老人家感到害怕,那恐怕除了李定国就再无旁人了,甚至连紫禁城那个天子他老人家也只是敬重而不是畏惧。若太平军不是孤军,若李定国趁势而动,尚可喜决定不会出广州一步,他铁定会当缩头乌龟,然后每日向北京发去八百里急报,请求满州大兵来解救他。
现实却是太平军只是一支忽然冒起的新军,且是一支孤军,而李定国那头老虎还在广西打盹,两项情报叠加,这才有了平南王爷亲征新会一事,否则,他老人家才不会从广州轻动呢。去年李定国来的时候,朝廷可是连发数道圣旨也没能让平南王出广州城一步,反而是不断向朝廷告急,直到靖南将军朱马喇率领的满汉大军赶到,他老人家才兴致勃勃的去解新会之围。
什么本王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的话,平南王尚可喜自然说不出来,他没有采纳儿子和亲信的建议,坚持主攻东门,为此,他下令营中其余各部也加入战场,准备以人数优势堆倒城中太平军。
平南王也是没有办法了,仗打到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他也是骑虎难下了,四面进攻固然能够分散太平军的兵力,可何尝不是分他平南王的兵,若分兵能够破城还罢了。万一破不了怎么办?难道要让广州那个白脸小儿笑话本王连一个小小新会也拿不下吗!
李定国我打不过,哼,难道一个土匪我也打不过!
堆,我就不信这小小太平军能挡住本王的脚步!
尚可喜咬牙再次调兵,他已是下了狠心,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新会!
新会东城墙上放眼望去都是云梯,梯子上满满都是人,此真正是蚁附攻城。蚁附攻城想要破城,关键就是兵力悬殊,只有攻城方的兵力多得可以让守军喘不过气来。这城才能拿下。清军的后续兵马不断调动,可城中太平军的大炮却让清军的后续兵马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城下,从而让几次险些要破城的本家兵功亏一侧。一次次重复的动作,重复的进攻,换来的只是城下已越堆越高的尸海。
“轰”、“轰”…
十几声炮响,好像闷雷一般,震得城砖都好像在晃动,边上的汉军旗俘虏炮手便是捂着耳朵,那闷雷声也震得他们心慌。
炮声没有让增援的清军后退。也没有让正在攀城的清兵胆寒,城内的财富和女人如魔鬼在诱惑着他们,或者说,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无论是汉军旗兵还是绿营兵。此刻只有一念头——拿下新会城,杀光所有人!
广东清军绿营主力实际都是从前的明军,少部分是清军占领广东后强拉的夫子,这些个原先的明军和汉人没有和异族鞑子拼命。却在他们的刀剑压迫下成为清军的一分子,在无数次战斗中充任着先锋和炮灰的角色,往往一仗下来。死得最多的便都是这些打绿旗的营兵,但只要能捡回命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他们的脖子能硬过满州大兵的大刀?!
正如满八旗对汉八旗和蒙八旗所作所为,尚可喜对于南下以后招纳的明朝降将降兵也是恩威并至,只要他们肯卖命,他便大把大把的赏赐,反正赏下去的东西不是他平南王自个掏腰包,而是那些南人自己的东西,至于屠城这种事情更是家常便饭,尚可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下了多少次屠城令,屠杀了多少他眼中和牲口没有什么区别的南人,虽然这些南人曾是他的同胞,曾是他保卫的对象。
一将功成万骨枯,炮灰死得多了,自然就会有人因此得利,原先的明军军官很多在绿营中成了总兵、参将一级的将领,成了广东绿营的核心,成了异族欺压同胞的帮凶,硬生生的帮助只有十几万人口的满州占领了汉家江山。这帮绿营将领为了荣华富贵而做威作福,底层的营兵则为了能活着而拼命,而上面对他们的赏赐就是胜利之后的发泄——大屠杀。
和八旗分满、蒙、汉三个等级一样,绿营内部也分派别,驻守广州的绿营是广东绿营主力,他们是绿营的一等人,而各府辖的驻防绿营却是绿营中的二等人,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广州绿营兵员素质要较各府辖绿营要强,战斗力更是高得多,因此绿营在出战时,一等人也总是要欺负下二等人,现在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广州府辖各县的驻防绿营。
此次出征新会,各县绿营几被抽调一空,他们统一归属广州绿营总兵林善志指挥,在先前的攻城之战中,各县绿营基本上被林善志当作炮灰使用,损失惨重,两千多人退下时只剩一半,好几个县的驻防绿营都被打残,根本派不上去,因此第二次攻城时,林善志便没有调这些已经打残的营兵攻城,然而这些各县驻防营兵还没庆幸多久,便接到了攻城的命令。
冲过城中火炮的射点时,驻防营兵们被震得骇破了胆,许多从前次攻城中捡回命的营兵将命再次丢在这满是鲜血的土地上,一些营兵吓得呆在那里,但很快却又反应过来,不去管那些被炮子炸死的同伴,红着眼嗷嗷叫着往城墙冲去。
红夷炮的威力果然不是一般的炮可比,凡被炮弹砸中的清兵骨断筋裂,脑浆四溢,血肉模糊,令人惨不忍睹,惨叫声、声、哭喊声此起彼伏。那些红夷炮居高临下对着清军射击,炮弹砸落的势头很足,落地便即弹射而起,一颗颗几十斤重的大实心铁球在清军当中穿梭,当者皆烂,不管你是手还是腿被铁球擦中,一律都是直接砸烂,那血止不住的涌出,那伤势便是华佗再世,也是难以救活的。
也不知死了多少广州府辖各县的驻防绿营兵,更不知死了多少广州绿营,城墙下的尸堆上本家兵的尸体也有百具之多,其他旗兵的尸体也是到处可见,仗打到现在,双方都是红了眼,谁也没有后退的余地,唯有咆哮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