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安否?”
连翘听她轻念出生,不由探了头去看,然下一刻,梓蓉已经“啪”的一声将那张薄纸对折,将信封和纸张一起递给了她,“搁抽屉里吧。”
“小姐,一明还等着小姐回话呢。”
梓蓉默了一瞬,道:“就说一切都好便是,另外,你安排几个乞儿悄悄的守着惠康药房,注意下吴公子的行踪,看看他每日都做些什么。”
连翘知道她这是对吴君钰起了疑心,有些不安,“小姐,若是……吴公子真的在骗人,那咱们该怎么办呢?”姑娘家的清白何其重要?若是吴君钰真的是伪君子,那自家小姐这亏就吃大发了。
梓蓉望向窗外,见外头天气暗沉,乌云遮日,隐约可闻见风吹林叶动,俨然是风雨欲来之兆,她抿了唇,眉眼间带了几分毅然,“便是终身不嫁又能怎样?总不能从了贼人!”声音沙哑轻弱,然其中坚决之意却重逾磐石。
连翘心中一紧,接着眸中便有泪光闪烁,终身不嫁……那小姐这一辈子岂不就毁了么?想要说些什么,张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自己能想到的小姐自然也能想到,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现在再说这些也不过是徒增烦忧罢了。
唉!但愿吴公子真像他这些天表现出来的那般君子,但愿他早晨说的那些话不是放屁。
正要敛下心绪宽慰几句,却见梓蓉又捏了枚杏脯含了,蹙眉道:“徐良故意的吧,这药也忒苦了,你去磨墨,我重新写个方子,你拿去给徐良煎,”说完,她扫了眼桌案上的空碗,有些后怕的吸了口凉气,“若是接着喝这药,只怕病还没好我就得生生苦死。”
话题转的太突然,连翘一怔,接着便瞪大了眼,眸中泪水将坠未坠,“小姐,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意药苦不苦?”她现在不是应该各种忧愁各种伤心么?这也太不在状态了。
“确实是苦么,”梓蓉理所应当道,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这才接着道:“唉,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愁也没用,不如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他是东西最好,若是真不是东西,一个人过也蛮不错,正好有个理由不嫁人。”
她向来是个不会为难自己的人,心眼子粗,少有看不开的事儿,乍然失身的确是让人恐慌,更何况对象很有可能并非良人,然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得知,她幸,失之,她命。
反正自己本来就不想嫁,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嫁人……”连翘傻眼。
“对啊,”梓蓉眨眨眼,模样天真又无辜,“吴公子若是坏人,我嫁他岂不是羊入虎口?若嫁别人……”她眉峰略挑,无奈道:“我清白时都找不到好人家,如今肯定更找不到,与其让人糟蹋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得自在。”
梓蓉年至十五尚未定下亲事,固然有挑拣太过的原因,然更重要的是沈家地位尴尬,高不成低不就,能挑拣的空间很有限,也正是这个原因,沈娘子对廖家的这门亲事才会如此重视。
“可是、可是……”连翘还是觉得不合适。
“可是什么?”
连翘垂首,弱弱道:“可是大雍律法好像有规定,女子过了二十五还不嫁人的话,父母是要获罪的,小姐难道……想连累夫人么?”
前些年西北战事连连,不少人都死于战火,大雍人口凋零,当今圣上为了鼓励生育特特颁布了一条律文,女子越二十五未嫁者,累父母。
梓蓉倒是没想到这层,当即皱了眉头,“这倒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而且……”连翘望着她,接着道,“大雍律中除了不嫁累父母的规定之外,好像还有一条,女过三十而未嫁者,官府强配。”
若是官媒上门,嫁什么人那就全不由己了,情况必然更加糟糕。
连翘是个不读书的,自然不知道什么大雍律,这个还是听沈娘子说的。
梓蓉小时候就经常念叨不嫁人的话,说要一辈子都陪在沈娘子身边,沈娘子当时并不怎么当回事儿,只玩笑似的搬出大雍律条来逗她,把她逗哭了几回便不再提了,当时连翘都是在身边的,觉得有意思这才记了下来。
梓蓉忧愁的想了一会儿,很快便展了眉头,“我现在才十五,离那个年龄还早着呢,实在不行就拉郎配,随便找个人嫁了再和离就是。”
大雍律限制的都是未婚女子,寡妇、被休弃、和离的女子则不在此限。
说完,自觉这是个好主意,脸上便带了几分轻松笑意。
连翘见她这般,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个类似便秘的表情,小姐愁她跟着愁,如今小姐不愁了,可怎么……自己好像更加愁了呢?
“对了,一会去厨房帮我弄点好吃的来,睡了大半天,肚子早饿了,”梓蓉从被褥隐秘处摸索出一本小册子来,一边掀开一边吩咐道:“帮我把妆匣里那个八角小棱镜拿出来。”
连翘一看见那小册子,脸立时就羞红了,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夹紧双腿,“小姐,你又想做什么?”那册子不是别的东西,乃是梓蓉自书的,上头除了文字记载还有些女子私密处的图画……画的都是她连翘!
“紧张什么?你那点儿东西,我闭着眼都画出来了,”梓蓉一手伸进被窝,摸索着动作一阵,很快就将里头的亵裤褪下提溜出来,“我看自己。”
难得失身一回,机会难得,趁着下头还火辣辣的疼,若不观察下情况未免也太浪费机会了。
“小姐,你……”连翘是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人人都说她心眼粗脸皮厚,真该让他们来看看小姐。
……
连翘从梓蓉卧房出去的时候整张脸都红透了,为了掩饰羞意,只抿着嘴角绷着脸,做出一副严肃样子来,在大厅中等候多时的一明见了,忙从座位上起身,迎过去,“怎么,沈姑娘生气了?”她好好地进去伺候,出来就是这幅模样,一明觉得必然是被梓蓉责骂了。
在他边上坐着的箫满闻言也抬起头来,他观察仔细,见连翘一脸不自在并没有什么怒容,复又移开目光,连翘不喜欢自己盯着她看。
“没有啊,小姐好好的……”连翘看到箫满,声音一顿,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道:“这个时候你不顶缸呆在这里做什么?”
箫满下午顶缸两时辰的处罚现在还没有取消,如今,正是顶缸的时候。
对她的话萧满答得还是很认真的,话难得的多,“前头医馆有事,江叔得过去忙活,其他伙计们手里也都有活计,江叔这才让我来招待这位小哥儿,”说完,见她还是一脸不悦,有些落寞道,“你要是不想见我,我这就走。”
“我说江叔怎么让你来招待客人,敢情整个沈家现在就你一个吃白饭的啊,”连翘对他极不客气。
萧满见她当着外人丝毫不给自己颜面,有些羞恼,然到底没说什么。
自从那次连翘被罚顶缸自己用强,连翘对他要么是横眉冷对要么是视而不见或者干脆躲着走,他早就后悔了。
而且,这些天其他伙计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他却因为调戏小姐的贴身丫鬟而被罚顶缸,得少做大半天的活计,白担个大哥的名头,出力还不如徐良多,他能明显感觉到伙计们已经开始远离自己向徐良靠拢,恐怕用不了多久他这个大哥就要沦为老二了,偏偏小姐和江叔对他也是不冷不热,大概是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觉得他人品不可靠,只让他做些无关紧要的活计。
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脸色沉的越发厉害,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自己肯定就更配不上连翘了。
他身形高大壮硕,原本就压迫感十足,这脸一黑,瞧着更是骇人,一明站在旁边瞧了,那是大气都不敢出,他眼尖心思活,自然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猫腻,生怕萧满恼羞成怒牵累到自己身上,便后退几步和连翘拉开距离,表示自己和她关系不近,人家姑娘不理会你和我没关系。
连翘却是一点不惧,甚至见他生气还颇为解气,故意挑衅道:“哟,还甩脸子,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萧满直直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方闷闷道:“连翘,你……究竟怎样才肯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