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愣了一下。
他这发愣倒不是因为会议室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自己却没发现。不,天底下没人能瞒过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感觉,躲在自己视觉盲区,让他发现不了。
这个人当时绝对不在现场,王成可以肯定以及确定。
所以,这个人只能是提前出去了。
突然间,王成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在停车场,当那位文质彬彬杀手说自己不知道聚会人数时,王成只感觉对方痴傻――你收几份钱干几份事,委托人说几个目标你盯着那几个人就成,干嘛管那么多,他又不是你爹?!
说实话,王成当时未免有点嘲笑“摄影家”秀逗,连目标的情况都没摸清楚就敢动手……如今,他对“摄影家”所有的嘲笑,全加在自己身上。
原来,他也是一个没摸清状况就下手的痴傻汉。
原来,不仅警方与杀手没摸清骗子的聚会人数,他也一样。
这个提前撤离的人,是渔翁吗?
百合在耳机里继续说:“警方调阅了酒店监控录像,发觉走进会议室的是五个人。这五个人没要服务员,只要了热水。最后走出门的服务员说:他们自带茶叶与咖啡……警方正在检查监控录像,屏幕上有反光,我有点看不清,但似乎警方也看不清他的脸……
是的,警察在讨论:那个失踪的‘第五人’始终低着头,进门的时候他在摄像头前低头翻报表,出门的时候那人一手夹着雪茄,一手在打电话,整个脸全部遮着……
那人是在会议开始后1小时23分走的――顺便说一声:你去安窃听器,是在7分钟后。此后再也没回来……电梯里没有他,消防楼道的监视镜头也没有发现他,这个人蒸发了!”
“我明白了,我过去的时候会议室内几个人正在抽雪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他们是在等那个人出现,那个人是借口打电话走的。会议室内大家都不说话,是在等他出现。等大家发觉他迟迟不回,这才终止会议各自分散。嗯,走的时候大家不着急,是因为这个人把所有账目都结清了,然后借口打电话离开”,王成恍然大悟。
“这个人……”百合迟疑地问:“该怎么处理?要继续追查吗?没有人付款对付他,他不是目标。我们要追查的话,花费的成本要自己承担。但这个人很诡异,让人心里放不下。”
“账目――”王成提醒:“这个人是结清账目走的,笔记本里有来往账目明细,所以委托人要求销毁计算机,或者夺回计算机。这个人一定跟委托人有关系,甚至他有可能就是委托人……之一。”
“我马上查电脑,查出他们的明细账目”,百合顿了顿,又问:“这个人蒸发了,电梯里没有他的出现,消防楼道也没有他下楼的印迹,你猜――他会不会还躲在酒店内。”
“不会――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话是骗傻子的。他既然没出现在电梯与楼道,警方接下来肯定会在大楼内进行地毯式搜索。继续待在大楼内,那简直是瓮中捉鳖嘛,而且这鳖还是自己钻进瓮里的,目的是节省警察的抓捕成本――那个人有那么替警察着想吗?
离开这座大楼的方法有很多,我至少想到六种方法,比如:换上一身服务员制服,走员工专用电梯。只要沿路不太引人注意,就可以悄无声息离开;比如找到楼层公共厕所,从厕所里跳窗户逃走――你知道的,员工专用电梯跟厕所,都是监控装置最少的地方。
再比如,他还可以装扮成一个女性。人们在追查一个男人,思维固定在男性上,这假‘女人’只要继续躲着监控摄像头,人们常常会忽略过去……总之,这个人提前离开是早有预谋,他一定在那里隐藏了备用的衣服,提前选好了逃走的路线。”
百合嗯了一声,马上问:“你打算怎么办?”
王成听出百合话里的迟疑,马上问:“你发现了什么?”
百合回答:“我刚才核对那几个骗子的账户,发现有个账户正在活跃的转账……你说,骗子都擅长什么?”
“擅长……伪装,花言巧语――不,低级骗子才花言巧语,大骗子总是一脸憨厚,长的蠢头蠢脑一脸猪相活像雷某某,这样的人平常言辞朴实,浑身正义感,似乎笨嘴拙舌……但总的说来一句话:他们擅长伪装。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想知道骗子会不会黑客本领?”
“应该……会吧?”王成马上补充:“如果他们上面没人,全靠自己打拼,那么应该会起码的谋生手段――比如这个神秘失踪的第五人,可能会化妆术,可能身体素质很不错,至少翻墙跑路很顺溜。如果他的能力更高一点,也许还是个非著名黑客。
不过,既然是骗子,那么他们不会对任何人持信任态度。骗子们聚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他们会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看得很紧,别人触碰一下都不可能,所以在场的人不可能有植入病毒的机会……”
“所以这个人需要得到别人的电脑”,百合低声说:“我已经查到了他的账户,果然你说的不错,他是交易完成后走的,账户沉寂了三十分钟,离开开始活跃,他账上的钱开始逐步转走……他取消账户了,就在刚才。”
王成马上问:“你动过他的账户?”
百合回答:“没有。正像你说的,别人不可能在对方电脑植入病毒,我没你那种本领,只能动机主所属电脑,我只稍稍挪动了一下机主的账户。”
“总数是多少?”王成追问:“我们的收获是多少?”
“我不贪心”,百合回答:“我只动了一点点,保证不被人发现挪动的痕迹,四个人账上挪走了几千万,总数是八千余万新加坡元(约合人民币4.08亿)。我安排在‘社会群岛(法属殖民地,位于大洋洲)’提现,这样洗钱步骤少点,我们能剩下更多……你我各分一半,怎么样?”
“怎么安排的?”王成继续问。
“原来我想自己悄悄顺路过去,提上钱走人,但……刚才在停车场我被吓坏了,我觉得我一个人去不安全,这个,还是你顺路保护我怎样?”
“你已经通知‘社会群岛’银行了?”
“对,我已经通知他们准备现金,明天我去取现。提款人:女性,匿名,亚裔。”
王成想了想,说:“你直飞秘鲁利马,现在就走――你已经在停车场露过面,我怕骗子组织会有其他手法追查到你,提款的事我负责,让周冉出面更好――一个完全的不相关人员。”
“那个人……那个人怎么办?”
“让他来找我――毁掉笔记本也是任务之一,你把所有账户全部洗空,钱全部转到一个新设立的安全账户中,然后毁去三部电脑,立刻撤离。
警察已经注意到他们了,马上会来追查骗子账户、冻结账款。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账款,如果委托人来找我们要笔记本,可以把新账户告诉他――当然,是要收手续费的!如果他不来问……”
百合插嘴:“这笔钱很烫手――你瞧,刚才多少人追杀啊!”
“也是,我们虽然不怕追杀,但我们总要过日子,过日子不能老提心吊胆,更何况我们还有亲人……好吧,你马上通知委托人:手提箱有一个焚毁,三个已经缴获,目标清除三个,一个重伤倒在医院里,收到警察严密保护。
你告诉委托人,警方正在追查赃款,如果他需要协助‘洗钱’,我们只收三成手续费。”
百合立刻回应:“我马上退房离开,边走边发出信函……提现密码与暗号我马上发给你,你越快动手越好……嗯,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人?他如果是委托人,咱可真下不了手――没有杀了委托人的先例。”
“看他的态度”,王成回答:“在我们的工作程序中,有时候‘清洁’这一项,如果他的态度不好,我可以按对待重要证人的方式进行‘清洁’……好了,这些事你不要操心了,快点走。”
耳机里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百合低声呢喃:“我一个人走,有点担心。你一个人留下,我也担心……你没有掩护没有后勤没有支援,身边还有个小女友拖累,行吗?”
“任务结束了”,王成安慰说:“虽然一团乱麻,但我不得不说,这是个简单任务――去医院追杀唯一的幸存者,难独太大,对方加钱也不能干,会留下案底的。
再说,对方不说清楚警察会插手,明显故意压低价格涉嫌欺诈,我们拒绝执行剩下的任务合情合理……唉,骗子就是骗子,连我们都敢骗!不找他算账已经是我们的慈悲,行了,就这样回答对方。你把箱子留下,我马上去取。”
“我知道那份信函怎么写了”,百合在那头啪的合上箱子,回答:“我走了,去机场直接雇商务飞机,不行的话就搭乘任意一班离开的飞机,秘鲁见!”
这个时候准备离开酒店的人很多,旅客们觉得酒店不安全了,或者觉得接下来警方必然会骚扰到住宿客人,因此纷纷结账离开。百合站在总台排队,不一会儿,见到周冉急匆匆进入酒店,她身边的伴游今天提的购物袋真不多,百合混在人堆里目送着周冉走进电梯,然后悄然离开。
周冉进房间时,王成正在打电话,见到周冉进来他挂上电话,张开双臂喊道:“宝贝,没吓坏吧。”
周冉显得气喘吁吁:“当然,我一接到你电话立刻飞回来,听到酒店有事,我饭都吃不下,你说我们怎么那么霉,停留一天都能遇到这样巧事。”
“你逛完街了吗?”王成安慰一番后说:“既然如此咱们不出门了,我已经安排好明天的飞机,咱们从楼顶停机坪登机,直接办理登机手续……”
“好啊好哈……不过,你再陪我出去一下怎样?我听到酒店发生枪击案,在没心思逛街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卡萨布兰卡啥风景我都不明白,亏死了。现在好了,你没事,酒店没事,明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咱俩继续逛街?嗯?”
“也好”,王成随大流的点头,并示意周冉:“打电话去总台,订一辆商务车一位司机,顺便让酒店带上来一个……标准航空旅行箱,以及四部lv金属钱箱。”
周冉压根没问王成为何忽然想起要箱子,她兴奋地向王成展示自己上街扫荡的收获,这季节流行的夏装还是去年的,故此周冉也没买太多,够身上换洗而已。不一会儿,等服务员送上箱子,王成打发周冉去卧室换衣服化妆,自己动手将三个骗子的皮箱换了装,换上新买的金属钱箱。
三个金属钱箱都放在一个标准航空箱里,一手拎着航空钱箱,一手拿着只空的金属钱箱,任周冉挽着他的胳膊,王成走上了卡萨布兰卡街头。
这个地方自二战时期就是灯红酒绿夜总会林立,除了海滩大道不久,拐到老城区,王成明白那个杀手为什么往酒店外逃窜。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只是卡萨布兰卡的躯壳,这层金粉包裹的躯壳内,则是贫民百姓的极端穷困落后。
老城区的街道很狭窄,大多数街道只能通行摩托车。建筑风格充满了阿拉伯味道――屋上叠屋,层层叠叠的,别人的屋顶有可能是另一家的走廊。因为街道狭窄,一栋栋房子挨得很近,从屋顶上走恐怕比在街道上行走还要方便……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屋顶是别人家的走廊,或者院子。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屋顶挨得近,在屋顶上从一条街道跳到另一条街道,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狭窄的街道上,另一个特色是拥挤,川流不息的游客带来的繁荣也带来的噪杂。卡萨布兰卡的小童还特别热情,见到一个貌似有钱人,立刻展开围攻,激情四射的向你兜售各种诡异说不出用途的玩意,有老式水烟袋――说是古董;有老式摩卡壶――说是古董;连去年出的巴基斯坦铜茶壶,据说也有奥斯曼帝国早期身份,看着崭崭新新,还说它出生了一千年……
不过,还在这些东西都不贵,说来说去也就是平常铜壶的价格。周围的游客都笑哈哈看着小童耍心眼,宽容的买下两三件小物品,在这种气氛感染下,周冉也顺便买了……无数小物件。有银首饰盒、银梳子、阿拉丁式油灯――在这个电气化时代,这玩意恐怕她一辈子都用不上。
王成在此充当了一个搬运工角色。因巷道太窄开不进汽车,故此酒店的礼宾车将他们放在路口,然后开到下一个路口等待他们逛完。王成的两件行李坚决不放在车上,他像一个珍惜物件的老农夫一般,走哪里都把大小两个箱子提在手上,倒是将两只手占得满满的。
这时候应该是最好对王成下手的时刻,可惜来来往往的游客,注意力都在游览上,对王成下手的只剩下周冉了。她买下小物件,装到王成那只空钱箱内,自己又欢呼雀跃的奔向下一个采购点。不一会儿,王成的空钱箱装满了,很沉重,拎起来极度不方便……可是真没有人对王成下手啊!
难道那些杀手真没有个本地接应者?
一条街逛完,百合来电话了:“我登机了,收到我写的条子了吗?我把密码与账户号留在箱子里……”
王成找了个墙角,把箱子拢在身边,紧张的做出护食态度,周冉微微撇撇嘴……她就不说王成了,随手丢出二十万美金买架二手飞机的家伙,居然做出吝啬态,紧紧盯着自己的箱子,还走哪儿带那儿,装13也不能这样,还能不能更无耻点?
其实她不知道,箱子里面的东西,价值上百架飞机、乃至上千架。
“收到了”,在周围一片嘈杂声中,王成回答:“取款手续没问题吧……好的好的!”
百合接着说:“委托人回话了:同意我们取消最后目标,他马上来取箱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在这里”,王成东张西望,做出一副搜寻状态。他的大脑急速转动着,搜索着周围的敌意:“来的这么快,他就在卡拉萨布兰卡,就在城里,甚至就在我们周围。”
周围人太多了,王成一绞尽脑汁,顿时一阵头晕眼花昏昏欲睡,他努力睁大眼睛,这一刻,他浑身散发出危险味道,仿佛一头被惊醒的豹子――实际上,这会儿他什么也做不了,正处于极度虚弱状态。
收敛了心思,头脑逐渐变得清醒,王成的锋芒也逐渐收敛,身边的周冉忽地跑了出去,似乎又发现了新东西,但她离开王成的时候,王成察觉到她心中的惊慌,顿时内牛满面。
总算见到成效了,傻傻的周冉总算能下意识感觉到危险,所以她采取了跑路政策,等她钻进一个招摇的帘子后,悄悄地撩开帘子,很自然的东张西望观察四周――标准的特工姿势,周围没人发觉她在观察别人。
百合继续说:“你觉得,他们能察觉到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