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当“西门庆”的小兄弟失了联
“我是故意的!”
九叶十分骄傲地回应。
李彦目光微动,露出沉吟。
故意的,代表九叶能够控制符箓的威力,作用在局部。
不小心的,则代表仅仅是偶然为之,恰巧没有扩散全身。
而根据他的设想,地大符箓这种由历练衍生出的法符,是难以扼制威力的,别说严世蕃是个纵情酒色的凡人,就算是修行之士,也该瞬间弥漫全身。
可现在小阁老仅仅是不行了,并不是不行了。
人既然还在,那九叶灵芝草的控制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天地的倾向。
“果然走污秽路线,在这个时期更加如鱼得水,威力更大…”
李彦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看着桌上一沓沓的符纸,倒有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
无论如何,地大一关可以过了,法力放开,瞬间将考验的余波清除干净。
新的感应随之而生。
水分瞬间消失,空气变得无比干燥,皮肤开裂,整个人好似变为岩石怪物,从缝隙里朝外喷射岩浆。
那是体内的血气开始沸腾,带动着整个身躯极速膨胀,内外折磨,共同施压。
水大来临!
但在九叶眼中,这位老爷只是须臾间模湖了一下,隐隐有水气弥漫,然后就和平常时期没有区别了。
即便如此,也代表着水大的难度,比起地大更上一层楼。
李彦拿起墨笔,再度绘符,足足两刻钟后,一张“水大符咒”才成了型。
九叶自告奋勇,愿意试演。
可这回符箓落上,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顿时往外散发出蒸气般的烟霞,吓得嗷嗷嚎叫:“老爷收了神通吧!”
毫无疑问,对于灵根灵草来说,水大的克制是相当折磨的,比起地大的抵抗性着实差了许多。
李彦伸手一拂,收了法符,开口道:“既发现了弱点,就要弥补,你若想要特意锻炼这类抗性,可以取用符箓。”
九叶看了看符咒,干笑几声,着实有些抗拒:“是…”
李彦并未强逼,他从不以自己的要求,强迫身边人执行,顶多是带动影响,继续叮嘱道:“严世蕃那边再盯着些,此人性情偏激,不见得会如我们所愿。”
严党之中,严嵩把控大局,严世蕃具体执行,这位小阁老出了问题,正常情况下确实能大大缓和浙江那边的局势,也算是一个剑走偏锋,收效颇快的方式。
可由于心态问题,严世蕃这个人的行事,向来不能以纯粹的逻辑去分析,李彦的掐算之术刚刚入门,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或许真的放下酒色财气,专注事业?
亦或许能想出什么别样的法子,来挽救失联的小兄弟?
“严府将这么多人召集过来,到底是什么病?”
百草厅的陈景琦迈入院子的时候,就见到三三两两,已经站满了人,都是京城各大医馆药铺的熟人。
其中赫赫有名的医师就不下十位,有的已是老态龙钟,早就不再坐诊,都被请了出来。
在权贵遍地走的京师,能够召集这样的规模,也就只有严府了…
“啊——!
正在这时,内堂方向隐隐传来一声惨叫,令院内众人瞬间停下交流,齐齐看了过去。
没有人出来解释,倒是随着脚步声,一群家丁把守在院子外,不让里面的人离开。
“怎么回事?严府这是要做什么?”
周围传来慌乱的声音,陈景琦的脸色沉下,没有冲动地朝外闯,而是立刻走向其他几家医馆。
“王会首!”“郑老!”“七少爷!”
很快京师医药界有头有脸的人聚在一起,商量起了对策。
宅仁医会的王会首道:“宅内之人,应是祥云药铺的掌柜,早早被带了过来,正在内堂受罚!”
有人奇道:“这又是何缘由?祥云药铺不是与严府往来密切,一向得严阁老看重么?”
王会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陈景琦心头有了数。
祥云药铺是近来京师崛起最快的医馆,卖的药物往往就有些不讲究,对外扬言为首辅严嵩治病,但不少消息表明,他们其实是巴结上了小阁老严世蕃。
也唯有那位小阁老,敢嚣张到在光天化日之下,拿人入府,动用私刑。
类似的想法,也在其他几位医师掌柜的脑海中过了过,眼神中的担忧之色更甚。
医师的处境摆在那里,生了病谁都想找,偏偏社会地位又不高,近来倒是有了些起色,但跟严府相比,自然是稍有不妥就会被摁死的蚂蚁。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王会首突然凑了过来:“七少爷,老夫有一事相求…”
陈景琦对于值得尊敬的长辈还是很尊敬的,赶忙抱了抱拳:“会首折煞晚辈了,您老是我们医家会长,处事公允,向来对各家多有照顾,如何能用求字?”
王会首苦笑一下,压低声音道:“实在是难以启齿,听闻…李天师原是贵堂的坐诊大夫,对于医者身份更不排斥,近来更在编着医书…可否请他出面,调解一二?”
陈景琦并未迟疑,摇了摇头道:“不瞒王会首,我知道李道医为天师时,震惊程度不下于他人,我百草厅从未去天师府拜访,此次恐怕也无法请其出面。”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李时珍确实曾经在百草厅坐镇,后来出了陶道人一事,双方就分道扬镳,还是陈景琦赶上挽回一二。
后来新晋天师,宣告天下,普世同庆,陈景琦自然也知道了那位身份上的三级跳,从医术精湛的医师一跃成为朝堂中最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但他并没有巴结上去。
首先昔日南京的交情,还不足以让天师为百草厅做什么,再者他的叔伯,就是因为给王爷看病,惹上了大麻烦,陈家这个老字号立着,不愿意多涉及政事。
当然,位于京师的药堂,想要完全避开是不现实的,陈景琦自然也关注那位的动向,待得传出要编撰一部医书时,顿时用上十二分心力,将百草厅内擅于此道的都调了过去,参与到那部《本草纲目》的编撰中…
王会首倒也了解这位七少爷的脾气,见他说得这般斩钉截铁,知道不是假话,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了!”
正说着呢,人群又骚动起来,却是一位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大夫,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孙御医?”
众人发出惊呼,赶忙迎了上去。
单从这个称呼就能看出,这位本是御医,后来年老力衰,又患上眼疾,才从太医院卸职,但在家颐养天年时,也是德高望重,定海神针,没想到如今竟被请出!
关键是从他的表情来看,诊断很不顺利。
孙御医缓缓眨了眨眼睛,浑浊的目光落在王会首身上,轻声地道:“小阁老…有一位友人,身患怪疾,老夫先开安神之方…诸位用心当心,谨记谨记!”
说罢,他缓缓地朝旁边的别院走去,也不能离开,只是在严府家丁的看护下,去往偏厅写药方,然后即刻抓药。
而很快,严府管家快步走了过来,环视了一圈脸色难看的众医师,冷冷地道:“不得喧哗,一个个进去!”
“御医!会首!出去个个都是名医,个个说的缘由却不相同,简直无能至极!”
“治不好我,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当一群京师名医鱼贯入内,又纷纷离开后,担心友人病情的严世蕃,已是暴跳如雷。
历史上的严世蕃,有二十七房妾室,还不算姘头和男宠,也难怪能成为西门庆的原形。
对于佛教徒来说,四大是地水火风。
对于“西门庆”而言,四大是酒色财气。
没了这些,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严世蕃起初还是要脸的,毕竟这种疾病是最难以启齿的,他甚至考虑过悬丝诊脉。
但此人偏偏很聪明,知道医生靠的是望闻问切,哪怕不明白具体手法,但这悬丝诊脉无法近距离接触,又能看出来什么病症?属于纯粹的卖弄。
所以蒙上一层友人的遮羞布后,就干脆汇聚京中名医,为自己诊治。
如果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出去,保管叫他们不得好死!
外面的风言风语倒还没有出现,但内宅之中,一群妾室已经默默垂泪。
严世蕃的态度很专一,永远喜欢下一房小妾,至今已经到了二十二房,后面肯定还有妹妹要加入。
但不管怎么样,能成为这位大权在握的小阁老枕边人,无论是对她们,还是对她们的家人,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事。
现在完了,夫君夜间只能赏月,她们的前途一片昏暗…
正当梨花带雨之际,鄢懋卿经过通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东楼兄,浙江巡按的信件…”
“放下!”
严世蕃烦躁地摆了摆手,根本没有心思去看。
鄢懋卿见了暗暗皱眉,但这位性情暴虐,霸道惯了,真正发起火来,别说他只是严嵩的干儿子,就算是亲兄弟,恐怕都要被打骂,只能道:“大人刚刚也提到了东楼兄,让我来问问…”
府上唯一能镇得住他的,也就只有严嵩了,可严世蕃眼睛一瞪:“你别拿爹来压我,他正在张罗婚事,会关心我这点小事?”
鄢懋卿干笑几声:“正因为在筹办婚事,大人才要问个明白…”
严世蕃明白了,冷哼道:“怕给徐阶那老物看了笑话?让他放心,这事传不出去,谁敢乱嚼舌根,我拔了他们的舌头!”
“那是!那是!”
鄢懋卿本来也不是为了揭这位的短,赶忙连声应着,顺带一个转折:“可现在朝中局势不平,浙江的胡宗宪也多有动作,怕是要坏我们的事!”
严世蕃眼睛一瞪:“他敢!”
鄢懋卿凑近了道:“胡宗宪的幕僚徐渭,去拜访李天师了…”
严世蕃眉宇间顿时流露出一抹杀意:“区区一个幕僚,让此人回不了浙江便是!”
鄢懋卿微微摇头:“徐渭来去有锦衣卫护送,怕是能安然回去的!”
“锦衣卫…”
严世蕃眼睛眯了起来:“陆炳当时为了对付陶仲文,可还拜托我出手,欠了个人情,难道不该还我?”
鄢懋卿叹道:“若是锦衣卫愿意出手,东南局势可定矣!可陆都督更记得李天师的救命之恩,恐怕会两不相帮…”
换成往日,严世蕃总能想到一些不择手段但效用极佳的方式,可此时他想了又想,脑袋嗡嗡的,愈发烦躁起来,摆了摆手:“再说!再说!”
鄢懋卿却知时局瞬息万变,自从严党盯上东南一地,施展了许多手段,都没有将胡宗宪弄下来,现在人家找靠山了,自己的靠山却在根本毫无心思,这恐怕要坏大事…
那可是江南织造局!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啊!
不过鄢懋卿知道现在说什么,小阁老都听不进去,唯有离开了内宅,观察着一位位医师鱼贯而入,又皱着眉头走出,心中有了数。
他找来了罗龙文。
自从赵文华在东南抢功失败,又被胡宗宪坐大,渐渐已经被排斥出严党核心,罗龙文这位商贾出身,后来又当上严世蕃幕僚的人物,籍此上位。
在鄢懋卿的有意示好,罗龙文的刻意巴结下,双方走得很近,一直互通往来,只是听了此事,罗龙文连连摇头:“景卿兄,小阁老的脾气你我都知,这个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鄢懋卿道:“此事就与小阁老的病有关,我刚刚观察,京师名医束手无策,或是中了邪术…”
罗龙文面色一变:“邪术?”
他也有十几房姬妾,有一房小妾和妾室的姘头,还被严世蕃收入囊中,共享欢愉,自然不希望步上这位的前车之鉴,急急地道:“是何方妖人所为?”
鄢懋卿低声道:“目前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只是我怀疑那一位…”
顺着他的目光,罗龙文看向北方,想到天师府就在那里,面色立变:“景卿兄之意,是…是他?”
鄢懋卿道:“小阁老如今顾不上东南之事,得益最大的自是朝堂中反对我等的一派,而不久前胡宗宪派出了幕僚徐渭,前往天师府求援,现在出了这等变故,两者间就毫无关联么?”
罗龙文颇为惊惧,连连摇头:“兹事体大,可不能无端揣测…”
鄢懋卿低声道:“小阁老本欲举荐你我一起巡视东南,若是无法成行,实在太可惜了!”
罗龙文沉默下去,他本来就是浙江人,能以严党新贵的身份回归,那不仅代表丰厚的家产,更是衣锦还乡的荣耀,自然极为心动,可想了想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又犹豫起来。
鄢懋卿趁热打铁:“此事虽小,却是关系到你我的富贵,不得轻视,你就这般说…”
罗龙文聆听过后,权衡再三,终究咬了咬牙:“好!”
“中邪?”
当所有名医依次检查过,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的,全是脉象大体平稳,唯忧思心疾那一套,罗龙文的这个判断自然让严世蕃关注非常:“你知道什么?”
罗龙文紧张得心冬冬狂跳:“回禀小阁老,属下分析,或许是那些道士所为…”
严世蕃目光炯炯,眼神里透出凶横,见到罗龙文朝北方看,立刻明白他怀疑的对象是谁,却摇头道:“你不懂,这等下作的手段,那李时珍是不会做的!”
罗龙文一怔:“为何?”
严世蕃瞥了他一眼,带着满满的自信:“你不会识人,自是不知其中缘由!”
他一贯自忖看人极准,连嘉靖那般别扭的性情都能摸得清楚,其他的臣子更不在话下。
而那位新晋天师确实有些深不可测,但以对方的气度,不是用如此邪术手段,专门恶心人之辈。
罗龙文本来是按照鄢懋卿的指点,挑起仇恨,没想到直接被否决,只能硬着头皮道:“小阁老身体康健,绝不会突发怪疾,应是邪法为之!”
“倘若真是如此,凶手难寻啊…”
严世蕃还真的没想到别人敢暗算自己,此时一琢磨,顿时头疼起来。
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别的不说,前几日景王府赴宴,最后都没给那位皇子客气,若说寻找仇家,那真是大海捞针,毫无头绪。
不过罗龙文的话语确实启发了严世蕃:“去!将京城内的道士多请来些,为我驱邪!”
对于嘉靖朝社会地位大增的道士,严府的态度要客气许多,在钱财开路的情况下,很快聚拢了数十位,其中还有正一道出身,虽非符箓三宗,却也有些道行。
他们仔细查看后,依旧纷纷摇头:“请小阁老见谅,我等看不出任何邪法迹象,恐无能为力,还是要求医问诊!”
当严世蕃红温上脸,又是愤怒又是绝望之际,一位道士的话让堂内安静下来:“此事古怪,却终究不出道、医两门,小阁老何不请天师呢?”
严世蕃怔住。
是啊…
京城中最厉害的医师,是那一位!
京城中最厉害的道士,也是那一位!
难道真要去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