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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阴星君？”

李彦立于不远处，看着这挺滑稽的一幕，露出沉吟。

单看天庭蟠桃嘉会邀请的对象，上八洞三清四帝、中八洞玉皇九垒、下八洞幽冥教主，五方五老、五斗星君、各宫各殿大小尊神，还有西天佛老菩萨、圣僧罗汉，其中女仙数目是很少的，以王母娘娘为首，满打满算就那么些。

再根据八戒接触到的对象，选择的范围更小，李彦甚至连嫦娥都考虑过。

结果从这一声“女婿有礼”来看，还真的与嫦娥有关，八戒将无生老母看作太阴星君，广寒宫的真正主人。

电视剧里面《天竺收玉兔》的单元，最后是嫦娥仙子出面收了玉兔，八戒还敢追上去，说多年不见，怪想念的，嫦娥仙子则回应“天蓬元帅，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小心我奏明玉帝，罚你变得更丑”，八戒灰熘熘地下去了。

但实际上，在西游世界中，玉兔的主人不是嫦娥，而是太阴星君，《道法会元》里全称“上清月府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皇君”。

嫦娥仙子还不止一位，太阴星君麾下有“众嫦娥”，都是仙娥神女，其中天竺国的原公主，就是里面的素娥仙子思凡下界，临走时还把玉兔打了一掌。

那玉兔也是个不吃亏的，怀恨在心，追着一起下界，将素娥的转世之身抛于荒野，自个儿当上公主，后来又看上唐僧，要与之成婚，为的不是长生不老，而是想采取元阳真气，以成太乙上仙。

结果险些被悟空打死，太阴星君则在关键时刻降临，对于素娥仙子和玉兔精之间的纠葛，并未有所偏颇，玉兔精真正犯的过错是“不该欲配唐僧”，并且是算到她“目下有伤命之灾，特来救性命”，悟空自然卖了情面。

不过虽然没有嫦娥仙子单独为玉兔精说情，但她也是跟在太阴星君身后一起出现的，猪八戒见了还“动了欲心，忍不住跳在空中，把仙子抱住”“姐姐，我与你是旧相识，我和你耍子儿去也”，被悟空上前揪了回来，大骂呆子动淫心…

话说取经团队一路西行，悟空和唐僧的成长弧线是极为明显的，沙僧戏份太少，倒是没什么长进，只有八戒存在感很强，偏偏从四圣试禅心，到天竺收玉兔，还是不忘初心。

别说西行途中，一千年以后，这老猪依旧死性不改，瞧那舔着脸的模样，若不是害怕惊吓到对方，怕是直接就要跪下磕一个了。

无生老母面容模湖，看不清具体表情，但从反应上看，已经被惊到了，缓了片刻才道：“菩萨怕是认错了，小神受不起…”

八戒见没有被呵斥，顿时笑得跟朵花似的：“错不了错不了，广寒宫的气息我可熟悉喽，当日追着人参果到了星君所居之地，就感受到太阴神力，更不会有假！”

眼见他凑过来，无生老母语气依旧温和，只是朝后退去，再度重复道：“小神并非星君，阁下错认了…”

八戒听着那斩钉截铁的语气，感受到抗拒的气息，觉得不像是演的，一时间也有些奇怪：“星君记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么？你老人家岂是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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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星辰为天宗，岱、河、海为地宗，是为六宗，可以说最古老的祭祀就是日月，祭日于东，祭月于西，以别内外，以端其位，代表月亮的太阴星君，地位之高可想而知。

八戒本以为一声小婿表明心迹，会遭到呵斥，没想到却是对身份的否定，被晾了三日，骤然见到“岳母”，嫦娥仙子有望，才那般迫不及待，此时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顿时察觉到大殿内还有一道气息：“谁？”

不待他转身，脚步声响起，李彦出面：“净坛使者菩萨，有礼了！”

八戒露出戒备的表情，鼻子嗅了嗅：“灵果的味道，西海公主所供奉的果子，是你给的？”

李彦点头：“不错，它们实则是人参果培育，而那人参果树是菩萨培育出来，倒也有缘。”

八戒不太相信：“那果树被我种坏了，娃娃都丑陋得很，还能培育出灵果？”

李彦道：“催熟人参果树，影响的是先天灵性，那点无法更改，人参娃娃身如孩童，面似老朽，则是因为受天地污秽侵蚀，却是可以治疗。”

八戒凝视片刻，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神医李时珍，能给神仙看病的医师，白龙师弟闭关前提到的！”

“他还让我照顾照顾遭了劫的西海公主，看来公主也是被你治好了，还能扮作她兄长，过来与我玩耍…”

李彦并不意外。

他早就想过，龙女或许一开始就暴露，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小白龙已经跟这位二师兄联系过，八戒则配合她的演出，顺便骗吃骗喝。

不过这样的经历，确实对于龙女摆脱惧劫很有好处，现在更是省去了大量的环节，李彦开门见山：“菩萨以为，无生老母是广寒宫太阴星君所化？”

八戒挠了挠脑袋：“罗教祭祀的无生老母，是老太阴的神力所降，我那时看得真切，不会有假，现在却不识得故交，倒是古怪…”

李彦看向无生老母。

无生老母道：“吾自苏醒，便是罗教神祭，与天庭并无关联，如若真是天庭神降，又有神力显化，不可能毫无察觉。”

李彦转回八戒。

八戒明显有些失望，太阴星君和嫦娥仙子虽然不是真正的母女，但完全可以用母女相称，这是痛失了讨好岳母的机会啊！

思来想去，他总觉得不甘心，再看到无生老母虚弱的状态，自告奋勇地道：“甭管别的，老母被贼人加害，我绝不能忍！”

无生老母的情况，早由龙女告知了八戒，他这几日翘首以盼，应该是有了解决的办法，李彦倒是有些期待：“听菩萨之意，是有办法对付白莲教？”

八戒拍了拍胸膛：“区区贼子，不在话下，保证将他们杀得个落花流水，再也不敢放肆！”

李彦没有听到具体执行措施，只有空洞的保证，期待感顿时消失了大半，知道这话只能听听，不可轻信。

取经团队里面，说话最不靠谱的就是猪八戒，悟空有时候也会吹一吹，但绝大部分都是实事求是地描述当年的光辉事迹，八戒则是胡吹大气，偷奸耍滑的同时，又有些眼高手低，拎不清自己的斤两，如果这千年间没什么长进的话，那还是靠不住的。

相比起李彦的默默摇头，无生老母虽然对于这位菩萨的印象不太好，但罗教本就是佛教的衍化分支，反倒更相信些：“多谢菩萨相助！”

八戒咧嘴笑着：“包在我身上，老母且等着，小婿…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往后一跃，投入供桉中，消失无踪。

殿内安静下来。

半晌后，无生老母的神体来到面前，恳切地道：“神医费心了！”

李彦同样很诚恳：“不必致谢，除了医治你外，我也有求知的目的。”

表面上看，他是因为短时间内无法扫平白莲教，遏制住邪祭的源头，才会请净坛使者出手。

但实质上，他真正关心的，是无生老母藏于层层迷雾背后的真实身份…

无生老母当然清楚这一点：“连神医也以为，我是天庭星君降世？”

李彦问道：“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特殊么？”

无生老母默然。

李彦道：“我为道医以来，治疗山神土地，遭遇十殿阎罗，相见菩萨龙女，对于神祇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阁下的谈吐见识，与那些经历了悠悠岁月的古老仙家一般无二，实在不像是一个由下层漕工祭祀信仰，短短数十年诞生出来的新神，这是一处疑点。”

“另一处疑点，就是这千年以来，新生的教派数目很多，达到一定规模的不止罗教一个，为何只有阁下诞生？”

无生老母轻轻叹息：“吾确实寻找过其他神祇，却未有显灵的迹象，也只能聊以自慰，漫天神佛都在潜修，避世不出。”

李彦颔首：“看来你也思考过，为什么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新神，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无生老母道：“然小神确与天庭无关，更无半分太阴星君的记忆，绝无谎言。”

李彦道：“那就很奇怪，连万圣公主的转世都能保留记忆，倘若真是神仙降世，你为何还一无所知？”

无生老母刚要开口，身躯陡然一颤，感悟片刻，语气里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白莲邪祭变弱了！”

李彦手掌一转，七针制神传来反馈，发现那来自远方的邪祭确实弱小了许多，并且还在不断衰弱下去，眉头扬起：“如此神速？”

猪八戒虽然没有后世有些人胡吹的什么韬光养晦，实力更在猴哥之上，但确实不弱，如果出动真身，清扫白莲教徒，势必是虎入羊群，轻而易举。

但如今的天地环境，显然不太可能那么做，倘若真身藏于山门，佛门金身又污秽被舍弃，还能否完成任务，就很难说了，所以之前才认为他有吹嘘的成分。

可此时，老猪却用雷厉风行的事实证明，他这位净坛使者还是很有能耐的，李彦也根据自己对信仰之力的运用，开始下针：“祭祀并未彻底消除，但如今的程度，我完全可以为你医治…”

很快，无生老母有了显着的变化，虚幻的身体变得凝实起来。

与此同时，供桉轻震，八戒重新飘了出来，大嗓门嚷嚷着：“我做得如何？”

无生老母行了一礼：“多谢菩萨相救！”

八戒快步过来，伸手扶住她的臂弯，满脸孝顺模样：“老母恢复了就好，我能尽到心，就满足哩！”

无生老母十分无奈：“请菩萨自重！”

换成别的神佛，早就抹不开脸面，八戒却是喜眉笑眼，就像是女婿搀扶着老岳母，半点不害臊：“老母如今不记得没事，等他日想起来了，一定要念着小婿的贴心，让嫦娥姐姐跟我续一续前缘！”

论及没脸没皮，这是独一份的。

无生老母转过头去。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讨厌，这也是独一份。

当然，八戒这个女婿是自封的，如果能被承认，哪怕看得厌烦，也会喜不自禁。

李彦旁观，看乐子的同时，也开口问道：“塞外白莲已被菩萨荡平？”

八戒傲然道：“那可不么？”

李彦又问：“是彻底没了？”

无生老母也把头转了回来，八戒骄傲的笑容终于稍稍收了收：“我佛慈悲，岂可妄开杀戒？只是驱逐了事…”

无生老母叹了口气：“若只是驱逐，日后必然卷土重来！”

八戒的笑容又灿烂起来：“不必忧心！不必忧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请老母来我山门之中，保证邪祭无法影响！”

无生老母不太相信：“山门如何能阻绝信仰？”

李彦也道：“信仰之力的传递不比其他，无远弗届，三界皆可到达，菩萨的山门有何特殊，能隔绝白莲教传播？”

八戒笑道：“一言半语说不清楚，请老母上门作客便是，李神医请放心，我一定好好孝顺老母。”

李彦尚未回答，无生老母已经断然拒绝：“菩萨好意，小神心领，然此等祸事终究因吾而起，并不准备连累其他，更无避居之意。”

八戒开始苦劝，但任由他好说歹说，无生老母都是岿然不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看向李彦，眼神里流露出恳切之色：“请李神医美言几句，我实是一片赤诚！”

李彦平和地道：“居于菩萨的山门，确实不便，但若只是作客，我们是可以赴约的，相信这对于弄清楚如今的重重迷雾，也是有帮助的。”

思及刚刚未完的讨论，无生老母颔首道：“善。”

“好啊！能来作客就好！等以后熟了，再带嫦娥姐姐来哦！”

八戒算盘打得那个响，心情激动之下，变化之术失效，恢复成肥头大耳的模样，连连憨笑：“请！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