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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2章 此间乐

终宋 怪诞的表哥 6981 2024-07-15 15:42

  

“李瑕近日在做什么?”

  

贾似道案前铺着一张淮东战场的局势图,看了许久,却突然问了句题外话。

  

廖莹中回过神来,转身从屉中抽出一迭情报。

  

“自宫宴之后,李瑕大部分时候都闭门不出,偶有出门,也皆是玩乐。”

  

“仔细说。”

  

“九月十二午时,李瑕至乐丰楼用饭,在雅间听唐安安抚琴,他抱着婢女在窗边坐了一个多时辰。”

  

“十四日清晨,李瑕携唐安安至灵隐寺烧香,在飞来峰上与婢女玩闹。”

  

“十七日傍晚,在燕子市买了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等物,花费上千贯。”

  

“其后两日未出门,二十日在西湖畔逛了一圈。”

  

贾似道皱了皱眉,问道:“就这些?”

  

廖莹中应道:“此为李瑕近日所有行迹。”

  

“杨镇未去见他?”

  

“去过一次,李瑕不见杨镇。”

  

“他未去太学?”

  

“未去。”

  

贾似道又问道:“那他在府邸里都做些什么?”

  

“派人在公主府望着,李瑕偶尔出现在楼阁上,不过是在与唐安安追逐打闹。”

  

“唐安安未递消息出来?”

  

“那小女子有心计,怕只是嘴上答应,耍我们。”

  

贾似道隐隐想到什么,目光又落回地图上。

  

“李璮…是我的同窗。”

  

廖莹中有些讶异,问道:“阿郎与李璮同窗?”

  

贾似道目露回忆,缓缓道:“父亲当年制置淮东,招徕忠义军,使太行山以东尽归大宋。当时,忠义军首领李全,正在父亲帐下,因而我与李璮同窗过一年,那年我还小,但我早早便看出来,李璮狡诈之辈,不可深交。”

  

他踱了两步,又道:“思来想去,李璮此番进犯,必是出于私心,与忽必烈之使节有关。”

  

廖莹中道:“此事阿郎不是一直都知道?”

  

“但我在怀疑…李瑕与李璮有所勾结。”贾似道语气冷冽下来,“若真是如此,这便是通敌之罪。”

  

“李瑕?他为何?”

  

“为了回蜀地任帅。”

  

廖莹中摇头道:“哪怕淮东有战事,亦不足以让官家放李瑕回蜀任帅。”

  

“这不够,但这或会是他的第一步棋。”

  

“李瑕敢?”

  

“我希望他不敢。”贾似道语气冷冽,道:“往日他所做所为,我知道他从未真心通敌。但若这次是他唆使敌兵入境,那他已触到了我的逆鳞。”

  

下一刻,堂外有人禀报道:“阿郎,探到消息,官家招李瑕奏事。”

  

贾似道毫不惊讶。

  

“呵,且看吧,此间乐,不思蜀…”

  

选德殿内。

  

“嘭”的一声响,赵昀拍案怒叱道:“朕命你到太学读书,为何不去?!”

  

李瑕应道:“臣以为是过几日再去。”

  

“朕看你是被美色消磨,年纪轻轻便失了锐气。”

  

“臣知罪,臣愧对陛下重托。”

  

应来应去,永远都是这几句话,故而赵昀一向认为李瑕这人无趣。

  

目光看去,只见李瑕脖子上还带着几个红印,简直不成体统。

  

赵昀怒气冲冲哼了一声,却也懒得再骂了。

  

私心里,他理解李瑕。

  

据说那唐安安是不逊色于季惜惜的美人儿,年轻人把持不住,耽于美色,实属世间常事。

  

“把淮东战报给这尸位素餐之臣看看。”

  

“臣愧…”

  

“够了。”赵昀又叱骂一声,“看战报。”

  

李瑕不是老臣,没有赐座奏事的殊荣,站着接过那战报看一遍。

  

无非是李璮发兵攻打淮东,战报并不详实,看得人云里雾里。

  

“你如何看待此事?”

  

李瑕应道:“臣认为,李璮此番进犯,并非忽必烈授意,而是出自私心。”

  

关于这一点,赵昀知道。

  

他还知道得更多。

  

鄂州之战时,贾似道谎骗忽必烈会称臣纳贡。

  

当然,贾似道从头到尾都没有权力给出这等条件。

  

如今阿里不哥势大,大宋这边肯定不可能给忽必烈兑现。

  

但忽必烈似乎要遣使团来了。

  

李璮此举,或是为了要破坏议和?

  

赵昀没想明白的是,李璮到底是反还是不反,如何敢这般两面三刀?

  

他遂问道:“为何如此断言?”

  

“臣北上谍探取回的那份情报便与李璮手下谋士王文统有关,王文统与李璮有姻亲,一直在谋划助李璮叛乱自立。”

  

“李璮若有此心,为何不联络我大宋,反而出兵进犯?”

  

李瑕沉吟道:“臣回朝述职前,得到消息…王文统似乎成了忽必烈之近臣。”

  

赵昀皱眉,问道:“你如何知晓?”

  

“臣在汉中时,遣派了谍探往关中一带。”

  

“为何不早报?”

  

“臣…述职奏章里有提到此事。”

  

赵昀不悦,示意小黄门去找出李瑕的述职奏章。

  

那奏章太长,他扫了几眼,才在密密麻麻的小字找到这一项。

  

依惯例,赵昀须抽出两日光景,照着这些条目细细听李瑕述职,然后,便该让李瑕回蜀了。

  

这并非不行。

  

观李瑕回临安这些日子的所做所为,并不像原先猜测那般要与阎妃等人图谋易储。

  

但,马上要立太子了…

  

这才是唯一绕不过去的顾虑。

  

赵昀思量着,起意想试探李瑕对自己那个嗣子的态度。

  

但念头一起,很快又消了。

  

太年轻的蜀帅本就不妥,又不是非得要李瑕守蜀,又何必问?

  

赵昀遂拍拍膝,语重心长道:“‘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你可知此言出自何典故?”

  

“臣愚钝。”

  

“朕常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赵昀道:“亦期你来日非吴下阿蒙。去吧,多读书,朕盼着能用你为宰执。”

  

“臣谢陛下隆恩,臣告退。”

  

“去太学。”

  

李瑕离开大内宫城后,上了轿子,吩咐了一句。

  

轿子遂沿杭城大街向北。

  

到了里仁坊附近,前方的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大帅,路又堵了,离太学也不远,要不走过去吧?”刘金锁问道。

  

轿中无人回应。

  

刘金锁掀开轿帘一看,只见李瑕睡着了,那大红官袍已脱下来盖在脸上。

  

“啊,大帅睡着了,等着呗!这都不知得堵多久。”

  

几个汉子从一旁走过,似不经意地向这边看了一眼,遂走进了一间酒肆,坐了下来。

  

不远处,里仁坊陶家巷,院门被打开。

  

正在堂中整理消息的李昭成回过头,上前迎了来人,又迅速关上堂门。

  

“找到了?”

  

“没有。”李昭成指点着临安城地图,道:“城南这边高年丰一直带人在找;城北林子也加派了人手,但始终未见到父亲。”

  

“吴潜府邸在此,林子一次没见过他?”

  

“一次没有。”

  

“城外呢?”

  

“姜饭还在带人探查。”

  

“没线索?”

  

“毫无线索。”李昭成道:“二弟当知,父亲…很能藏。”

  

“但不该一点线索都没有,不该的。”李瑕皱了皱眉,道:“我如今只差这一步了。”

  

李昭成面露惭愧,低声问道:“二弟信我吗?我真是不知父亲下落,我不会眼看着他…”

  

“别说了,继续找。”

  

李瑕举步往外走去,手触到门栓时却是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喃喃自语了一声。

  

“荣王府?”

  

“荣王府有派人盯着。”

  

“我是说,他是否有可能…藏在荣王府里?”

  

荣王府。

  

“禀荣王,官家已下旨赐婚了,明日忠王下聘,慈宪夫人正与皇后商议婚期,该会定在明年春忠王加冠之际,大婚之后,忠王必立为皇太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赵与芮点点头,皱眉沉吟道:“九月末至明年春…还有三五月呐。”

  

“大礼操办三五月,该要的,该要的。”

  

赵与芮自是知晓这一点,但心中却有隐隐的不安。

  

他捻须思忖着,很快便明白这不安来自何处…因吴潜还在相位上,因李家还未斩尽杀绝。

  

于是赵与芮招过身边一个寡言少语的中年汉子。

  

“找到李墉了?”

  

“小人一直让人盯着吴潜、李瑕,从未见过李墉。”

  

“安排人再去刺杀李瑕一次,看他现不现身。”

  

“是…”

  

赵与芮眯眼看着手下人的背影离开,皱眉又自语起来。

  

“分明是我儿子,他怎可能证明不是我的?怎可能?”

  

穿过荣王府许许多多的亭台楼阁,东厢后面有座院子,是忠王生母隆国夫人的住处。

  

是“隆国夫人”黄氏,而非“荣王妃”。

  

哪怕是生出了当今天下唯一的皇嗣,出身卑贱的黄定喜也从来就没资格成为荣王妃。

  

便是有朝一日,她的儿子继承大统、成了九五至尊,也只能在她的封号上多加上几个字。

  

因为那已不是她的儿子,是官家与皇后的嗣子。

  

荣王早已续弦了妻室,已近二十年未曾来看过她。

  

更准确的说,是十九年四月二十天,自从她生下孩子,就只在受封夫人时远远见过赵与芮一面。

  

当然,从未有人在意过,黄定喜心底喜欢的是不是赵与芮。

  

也从未有人在意过,黄定喜在做什么…

  

“四郎…四郎…”

  

“我们会死。”

  

“奴婢死也甘愿…二十一年了…奴婢一直没能忘掉四郎…”

  

黄定喜也老了。

  

她任由汗水淌下,伸手抚着李墉的眉眼,凝视着他满头的白发,依稀还能看到当年那个风采翩翩的李四郎。

  

然后,是迟来的满腔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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