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秋盯了他好一会才点头,眼神漠然,没有一丝丝的感动在里面。
沈蔺如挺心塞的,到底是说不出别的话就告辞了。
沈银秋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他来这里也是因为听说了万俟晏最近得圣恩,所以想来缓和关系,可……他觉得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很好?也是一种谜。这不老天爷都不让他在万俟晏的面前多说两句话,和陆护君撞上了。
她转念一想,忍不住露出些许微笑,如果别人看见他上门然后又离去,身边只有小厮相送,没有万俟晏和她的身影,想必也能从中摸出一些流言出来吧。
咦,她已经忍不住有些期待,到时他会如何的气急败坏的隐忍着,被人明里暗里奚落的模样。
那本该就是他该有的样子。
沈银秋是心思在涣散,陆护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会以为她在舍不得沈蔺如离开,用一种抱歉的语气道:“我来之前并不知晓丞相大人也会来,所以……真是抱歉,不过左相说了他改日会再登门拜访,到时银秋再和他好好的说说话吧,”
沈银秋难以自制,用一种你什么眼神的目光回应他,可对方却有自动理解成她这是对他不满,生气了。
他当然不想看见沈银秋生气,他看见她就感觉有股愧疚感,不知因何。所以他并不希望让她不开心。
他还想说点什么,万俟晏却没有给他那个机会,终于开口道;“你不是说有事吗?是在这里谈还是换个地方。”
“去你的院子吧。”陆护君以前和他谈正事的时候也都是选择在长安院,仿佛长安院是侯府密封性最高的地方,在那里说什么都不会被泄露。
岂料,万俟晏却拒绝道;“恐怕不方便。”
不方便?
陆护君看着万俟晏和沈银秋都好好的站在他面前,那么院子里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他目光疑惑,却得不到解答。
万俟晏方才只是告知他,长安院不议事,完全没有要解释为什么的意思。
“那,也不能在这里吧?”这里是待客的前厅,敞着大门,外面都是婢女小厮,谁都可以在这里经过。
沈银秋偏头看万俟晏,不让陆护君进长安院是正确的,那是他们的地盘,外人还是少踏入比较好,即使以前踏入过,现在也该封行了。
万俟晏没有多想,很随意道:“那就换个厢房吧。”他也没有征求陆护君的意思,就吩咐外面的小厮去准备了。
万俟晏也打算移步,礼貌性的跟陆护君道声请,两人之间仿佛仅是相识的泛泛之交。
沈银秋留意着陆护君的神情,果然他脸色有些难看,却又说不出指责的话,便也起身离开,低声又压抑道:“子晏,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当真要落到这个地步吗?”
沈银秋听清了,她看看万俟晏又看看陆护君,丝毫不避讳,听的光明正大,满脸好奇。
万俟晏脚步不停,嘴角含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对?”
当初将军府明显有意偏持三皇子,而万俟晏如今站在太子一派,自然是不便深交。陆护君却不以为然,他压低声音道:“臣子都偏向于明君,子晏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比我的准。”
沈银秋低头,默默将这话记在心里,这陆护君什么意思?不想扶持三皇子了?
在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明说,万俟晏带着他去了厢房,婢女迅速的备好茶水点心,退出去关上房门。
厢房很大,窗户紧闭着,也不至于会让人感觉到闷,而陆护君看了沈银秋两眼,目光转向万俟晏,他们谈的事情可还不能开放到让女眷旁听的地步。
万俟晏推了一盘子酥炸的糕点在沈银秋的面前,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吃,头也不抬的陆护君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你放开说吧。”
若换了别的人,指不定就是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然后各种羞愤。男人谈正事让女子在场是一种轻视。
但陆护君不是别的人,他不讨厌沈银秋,只要万俟晏能保证不让今天交谈的内容泄露出去,沈银秋听不听都无所谓,因为单凭她一个人能翻出什么风浪?他需要的就是万俟晏的表态而已。
沈银秋没管他们怎么看她,她拒绝了万俟晏的投喂,用左手费劲的练习用竹箸夹东西,一夹一划,再夹再划,万俟晏看着忍不住扬起一抹微笑,他收回心思,抬头见对面的陆护君也在含笑看着沈银秋跟一碟糕点较劲。
他心里的那点愉悦立刻烟消云散,他后悔把沈银秋带在身边了。
“到底是什么事,还是快些说吧。”他出声唤回了陆护君的心神。
陆护君也收回了目光,不再注视颇为有趣的沈银秋,端正态度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是想问你,你确定要站太子一派?”
万俟晏挑挑眉,“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还是说,是谁让你来这里当说客?”
沉默了一会之后,陆护君叹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三皇子让我前来问你,为什么选择太子?如果你能站在三皇子那边,未来万俟国将会一统天下疆土。”
沈银秋见到陆护君的机会不多,但之前见他大多数都是和气又隐露霸道的模样,今日他擦穿着玄色衣物,寻常贵公子的简装,除了腰间的玉佩和武器,佩戴的饰品寥寥无几,头上更是只得一个发冠便没其他。
但刚才说到万俟国未来会一统天下的时候,目光是火热的,这就是他的野心?还是三皇子的野心,如果是按照三皇子的想法,那么未来万俟国一定是战争不断的。
相比之下,万俟晏听到什么一统天下的话就显的淡定多了,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丝的反应,他就问了一句,“这就是你选择三皇子的原因?”
陆护君良久才点头。
万俟晏慢慢道:“你们主战,可知道辛子国的兵力就和我国相当,不提巴尔瓦剌帮助他们潜进皇宫的事说明了什么形势,就三皇子的本性,你想让整个国家都动荡?”
陆护君神情自然:“难道主和就能让国家不动荡了?前些日子江湖上那个全阳教的事,还是你上报的,而辛子国还混入巴尔和瓦剌两族潜进皇宫,他们有什么目的,不用我说你都清楚,这种时候还需要忍气吞声?”
万俟晏抬头看着他,“所以你想现在就开战,你当着你以为你手里的那二十万兵马能敢干什么大事。”
“二十万兵马!加上我父亲和长公主的,足以比过皇上手中的兵权,待我们扶持三皇子登上皇位!整整一百二十万的兵马,还不足以踏破辛子国?呵,如果还不放心就先把瓦剌和巴尔族给吞并。”
“纸上江山。”万俟晏依旧不为所动,带上些许的嘲讽,陆护君虽然也上过战场,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和平时代下的一点小摩擦。
辛子国那些真正的兵力根本就没有现身,他们一直都在养精蓄锐,双管齐下。
被万俟晏这么冷嘲,陆护君的脸上也没有了向往,只是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我不会跟三皇子,他的性格不适合当一个皇上。”
陆护君恼了下,又很快的冷静下来,“你说的没错,三皇子的性子暴戾,确实不适合当一个让人安居乐业的明君。”
沈银秋已经能顺利的用左手用竹箸了,但听到陆护君的话,盘子里的圆酥糕在她的手下蹦到了桌子上,还顺势滚了滚,停在中央,停在万俟晏和陆护君的面前。
沈银秋:“……”她不是故意的,她发誓。
万俟晏和陆护君都把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万俟晏丝毫不动怒,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拿起一旁的竹箸,插中一个圆球递给她,“这样吃,方便。”
陆护君也说慢慢来,他们都无视了沈银秋的神情,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沈银秋小口吃着万俟晏递给她的糕点,瞅着陆护君,实在是看不懂,刚开始还那么积极的跟劝说万俟弃暗投明,说着说着又同意三皇子不是明君,那他要做什么?
万俟晏抬手给他添茶水,问:“你意欲如何?“
“哎,原本皇上看好三皇子,在朝堂上也多有夸赞,甚至他还让三皇子处理不紧要的奏折,人人都在猜,太子之位是不是要易人了。”
万俟晏没回答,陆护君继续道;“但如今,皇上又有重用太子的意思,以往的横眉竖眼变成了深深的赞许,虽然我和三皇子的目标不谋而合,但至于要不要扶持三皇子,还是待定。”
沈银秋边玩碟子中的糕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边琢磨着陆护君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也站太子这边吧?
万俟晏抬眼注视了他片刻,“这跟我有何关系。”
沈银秋差点噗的笑出来,万俟晏让人尴尬的本事比她还高!一定的。
闻言,陆护君神色有些僵硬,“你我情同手足,我不想日后刀剑相对,你不说服我站太子吗?”
“我开口了,你就一定会站太子?”
不,陆护君心里冷静的很,他今天来就是试探一下万俟晏对太子的忠诚度,以及他对三皇子是怎么看的。别忘了,整个侯府,也就万俟晏公开支持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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