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哭够了,心中的情绪也被发泄尽了。她用衣袖抹干脸上残余的泪水,对纪泓烨弯腰拱手行了个礼:“谢纪阁老关怀,我先告辞了。”
纪泓烨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说道:“你若是觉得内心沉重,不如把它交给我,我能妥善处置。”
若是换了别人说这话,纳兰锦绣都会怀疑那人图谋不轨,想得到惊云令。但这话换成他来说,她就知道他不是有私心,而是真的想要帮她。
这种信任,来源于她对他的依赖和了解。虽然三哥作为一名政客,不得不行权谋之术,但是没有人可以否认,他的出发点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想要的不过是天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正是因为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他才值得她倾心相待。
她是个女子也希望自己能生在太平盛世,也愿意为此付出努力。所以很多时候,她和三哥更像是知己。他身居朝堂,她志在行医,他们算得是志同道合了。
纳兰锦绣摇头:“我当初既然应承了,就要承担它带来的一切后果。”
“你不信我?”
“无关乎信与不信,只不过是我自己推脱不掉的责任罢了。”
惊云令被那么多人觊觎,谁染上它都注定会被争夺。朝堂之事变幻莫测,他既然已经要成为内阁首辅,那必然会惊险万分,她不愿再给他增加负担。
纪泓烨没再说任何话,只转身离开。人各有命,这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他也不必再横加干涉。
这几日徐锦策已然开始理事,去往北燕王廷的探子也从来没间断过。这一次带回来的消息是,离戈彻底失踪了,就连拓跋涛都不知道人去了哪。
北燕王廷因为离戈的消失已经乱成一团,拓跋涛怪人守卫不力,前前后后已经杀了十几人。北燕人在找,徐锦策也在找,但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王爷,王妃人聪明身手又好,她一定是逃出来了。”安时目睹了徐锦策的疯魔,出声安慰,他不太敢想如果王妃出了事,王爷会怎样。
“如果她真的逃了出来,为何不来找我?”徐锦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担忧离戈是被人暗害了。
即便是她逃走了,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他太了解离戈,那样一个烈火一般的女子,爱的浓烈,离开的时候自然也毫不犹豫。
她若是觉得自己不配留在他身边,那一定会走得远远的,让他一辈子都找不到。一辈子,没有离戈,他要怎么过?
得到了最终又失去,那还不如她就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她身上发生了怎样的事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只要她在他身边。
安时看着徐锦策一脸的心如死灰,说道:“王爷,您多想想公主,她还在彭城等您接她回来。”
提到徐恋歌,徐锦策本来痛苦到极致的面容,略微缓和了一些。女儿是离戈的心头肉,她即便是忍心永远不来见他,也一定抛不下孩子。
所以,她总有一天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郡主要走了,和浔王一道去金陵,您真的不去送送么?”
徐锦策身子僵硬无比,他想到自己已经好多天没见到纳兰锦绣了。他怪她没有拦住离戈,但以离戈的倔强性子又有谁能拦得住?
归根究底,他怪的其实是自己。若不是不是因为他不识人,又怎会被人出卖,沦落敌手?他的战袍,他的手指,他的昏迷,一桩一件呈于她的面前,她怎么忍?
北疆能够留存下来,是因为这样一个弱女子。她在父亲离世,兄长又不能自保的时候,承担起了守护北疆的责任。她的付出,她的痛苦,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本可以行医济世,四海为家,甘愿把自己拘在北疆,不就是因为情义吗?他对于自己妹妹的关心和爱护,在他认为理所应当。
而她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依然选择留在北疆。她是被情义所困,是要还他对她的好。就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有什么资格怪她?
金陵是权力斗争中心,她身负惊云令的秘密,这一去必然会成为众人谋求的对象,凶险万分。他又怎么能选择在这个时候弃她不顾?
“郡主现下在哪?”徐锦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迫。
安时见他神色动容,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他就知道王爷再是生气,也不可能狠下心肠不理郡主:“属下来的时候郡主正要走,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备马。”徐锦策说着话人已经走向门外。
徐锦策很快就追上了浔王的队伍,看着那辆围着毛毡的马车,竟然有些近乡情怯。他那天的说话语气也很差,只怕是伤了她的心。
“是世子。”穆离在马车外面对纳兰锦绣说。
纳兰锦绣掀开车帘下车,缓步走到徐锦策面前,淡声问道:“兄长可是来送我的?”
徐锦策喉咙有点哑,半天回了个:“是。”
两人相对沉默,发现不知道能对对方说些什么。纳兰锦绣回头看了看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笑了笑:“也不好让这么多人一直等着,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以后一定要保重。”
她知道徐锦策应该是不怪她了,她心里也好过了一点。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徐锦策拉住了她的手,他声音哑得几乎像是要哭出来:“笙儿。”
“我在。”
“你怪我么?”
纳兰锦绣摇头:“怪过,但现在已经不怪了。”
徐锦策发现自己胸口一阵翻搅,有类似疼痛的情绪在蔓延。他本来是想在这乱世之中,倾尽所有护住自己的亲人,可结果却是自己还要靠她成全。
“你若是不愿意去金陵,不如就留下。”
“北疆不能再打仗了。”纳兰锦绣笑了笑,安慰他说:“左右我也是个随意而安之人,在哪生活都是一样的。”
“你可知你这次去金陵与平时不一样。你要处处被限制,甚至是没有自由,而且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算计你。”
“我知道。”纳兰锦绣的神态特别平静,一点都没有忧愁模样:“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不会任人拿捏的,兄长大可以放心。”
徐锦策是天之骄子,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要守护北疆,是一种以守护神的方式存在。现在他才觉得自己的能力有限,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
离戈是,她也是。
纳兰锦绣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叹息一声:“兄长,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你不要事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我继承了惊云令,并且决定启用它,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可我才是镇北王府的长子,这些本应该由我来承担。”
“我身上既然流淌着镇北王府的血,这就是我不能推卸的责任。”
徐锦策觉得自己该为她骄傲。这个因为母亲故去,整日哭泣,睡不着觉的小女孩终于长大了。她不止可以保护自己,甚至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
但这毕竟是自己从小就很疼爱的妹妹,如今要一个人去金陵城那种虎狼之地,让他怎么放心?
所以,他依然拉着她的手,态度很执拗。他想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金陵真的要对北疆出兵,那就拼到最后一刻。
“我身边有穆离和良山,他们一个武功好,一个心思缜密,我不会有事的。”
“纪泓烨他…”
纳兰锦绣知道他担忧什么,无非就是以她和三哥现在的关系,她在金陵若是出了事,他不会管的:“求人不如求己,我本就没有打算依靠他。”
“笙儿…”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兄长就此止步吧!”纳兰锦绣留下这句话,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回去了。
“等我安顿好北疆,找到离戈,我就去金陵述职。”徐锦策觉得他们需要心怀希望,一起期盼重逢那日。只是不知道再相见的时候,他们都会变成何种模样?
“好,我在金陵等你,不见不散。”
徐锦策看着她的背影,心不是不疼的。他们从出生之时,就被人认定身份高贵,众人都是用艳羡的眼光看着他们。
又有谁能知道,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会有多少身不由己?比如此刻,如果他们不是镇北王府的后人,而只是出身于普通人家,他就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带走,却什么都不能做。
纳兰锦绣掀开车帘,要上车的那一刻,又转过身对徐锦策说:“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要好好待她。”
“会的。”徐锦策话是对着她说,但又像是对自己的承诺。离戈只要还活着,他就一定要把她找到。
纳兰锦绣放心了,不管能不能找到离戈,兄长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就是在心里已经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他不计较离戈经历了什么,只希望她能回到他身边。这样的男子,这样的爱情,终究是难得的,也希望他们最终能有个好结果。
队伍已经走出很远,徐锦策却始终没有动身回去。短短几个月,他就只剩下自己孤军奋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