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又看了一会,只能淡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是腹痛,所以得给你诊治一下,但是你这么滚来滚去的,我没法下手。你就是觉得疼的话也忍一忍吧!”
在地下打滚的这个少年,听到她柔和的声音,心里生出些无端的罪恶感。但是又想到陈兴的严肃表情,就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依然叫得死去活来。
要是换做往常,纳兰锦绣见到这样的情况,大概会生气的。他想滚那就让他滚够好了,她肯定会在一旁做个甩手掌柜看着。
但眼前这孩子年纪挺小的,打眼望去,大概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可能还没有良山大。
这般想着就觉得这孩子年纪小,可能承受疼痛的能力也比较低,所以就耐着性子,对他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陈兴这边过来找镇北王,把自己发现的事情说完,谁知镇北王的反应特别平静。他本来是在喝茶,见陈兴滔滔不绝的,就又拿了个茶盏,倒了满满一杯水放在桌案的另一头。
陈兴觉得这是个大事,怎么王爷还能这么淡定呢?所以就有些着急了。镇北王见他还是不肯过来,握着杯子用力放了一下。
茶盏和桌面相撞,发出一声闷响。陈兴一见,自然不敢再多说话,只能乖乖的坐下。
镇北王神态很平静,只用眼神看了一下陈兴面前的茶盏。于是陈兴就是心里再着急,也只能先把那盏茶喝了。
他拿起茶盏一口就喝了个精光,然后把空杯子放在桌案上。又心急火燎的重复了一遍,哪有平时给人治伤时候的一分淡然。
“这么多茶还堵不住你的嘴,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镇北王语气不悦,又倒了一杯给他。
陈兴刚才是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危险,所以就有些慌乱,也失去了平时的观察力。但是第二杯茶又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如梦初醒了。
王爷这个态度明显是不想让他多说话,那也就是说他知道白锦的身份。他又想到近来军营里传的那些话,也就是说王爷对新认的这个义子十分厚爱。
就连他儿子都说,给王爷准备的鸡蛋都被白锦那小子吃了,心里头还窝火的不行了。但是王爷不说不要鸡蛋,他就得每日往帐中送。
陈兴觉得真是活久见,王爷一个人那么久了,对女人似乎从来都不感兴趣。但如今对这么个小姑娘费心费力的,难不成是看上人家了?
老夫少妻倒是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若真是想要娶回去,那为什么不把她放出军营,难不成如今就这么着急,一刻都离不开?
陈兴又想着他有些日子没给王爷诊脉了,索性就伸手去探镇北王的脉搏,想看看是不是火气大。如若真是这样,他就赶紧给他开一些凝神的药,然后再说服他把白锦放出去。
玄甲军明文规定禁止女子入军营。若是王爷自己犯了规矩,到时候被传出去,于他的名声肯定是不好的。
镇北王见他眼睛转来转去,明显就是在想事情,而且又过来探他的脉搏,心里多少就有个大概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我说你,你这心可真是够大的,这种事情你都敢想。”
陈兴知道这是话里有话,王爷应该是在点他。心里虽然还有诸多怀疑,但是到底不敢再说了,只把茶水喝了。
镇北王又给他把茶倒上,陈兴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就想着这一杯接一杯的,难不成要给他灌一个水饱?
镇北王本意是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但是却觉得陈兴今天确实是挺奇怪的,他倒一杯他喝一杯。两人一起共事多年了,即便不是知己,但也能称得上是好友。
陈兴在人前素来稳重,镇北王见他如此,就生了一些恶作剧的心思,接连倒了几杯。
一直到茶壶见了底,镇北王让人再沏茶来,陈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只好两手按着茶壶盖,笑眯眯的说:“王爷想和属下说什么尽管说,千万不要再给我茶喝了。”
镇北王挥手示意亲兵下去,沉着眉眼,淡声道:“喝了这么多茶,你这思绪应该也清楚了,可知道自己错在哪?”
陈兴现在还觉得,镇北王这是不想让他揭他的短处。共事这么多年,按以往他对他的了解,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难不成这一次的是真的动心了?也不是说不能动心,王爷要娶个王妃自然是好事。想到这里,陈兴猛然惊醒,镇北王府明明就有个王妃,还是圣上赐婚的,沈国舅家的女儿。
都知道沈家在大宁树大根深,虽然没有像浔王慧王那么强势,但是却也有不少党羽,是个不能得罪的人。镇北王府的处境,他们这些旧部下都是明朗的。
圣上早就心怀猜忌,再加上玄甲军势大,北疆又民心统一。若这时候得罪了王妃,沈国舅在圣上面前参一本,说他藐视皇权,那可是了不得的。
这下子他算是明白,王爷为什么要把白锦留在军中了。王妃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军中来,放在这里才是安全的。
“王爷不用说了,属下都明白,我不会说出去的。”
镇北王没想到陈兴是越活越回去了。刚才已经提醒过他,他却是还要一条路走到黑,于是就蹙了眉头,神情严肃的说:“你不会说出去什么?”
陈兴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我知道你和白锦的事,我帮你打掩护,定然不会让其他人发现了。这种事情素来没有人拿到明面上说的。
“我问你话你不回答,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一见镇北王眉眼阴沉下来,便知他这是动气了。陈兴不敢再隐瞒,只好拱手道:“属下跟了您这么多年,自然是希望您日子能好过一些。所以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了,您想白锦留下,我帮您打掩护。”
“是要你打掩护,但是我和她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陈兴知道镇北王不可能骗他。只是不是那种关系,那是什么关系?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那么宠爱关怀,还要时时刻刻把人家拴在身边,还能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女儿。”
陈兴正端着茶盏准备喝口茶,然后空下来好好思考。谁知镇北王这话一出来,把他惊得够呛,手一抖,茶水便洒出来许多。
茶水悉数落在了他的袍子上,他也顾不得去擦拭,只不可置信的问道:“您是说,这…这是您的沧海遗珠?”
也不怪陈兴吃惊,之前镇北王府的郡主染了风寒,看了许多大夫不顶事儿,镇北王就让他去王府给诊病。
他有幸见过一次,绝对不是白锦。但镇北王又不可能撒这种谎来骗他。所以,他就料定这一定是王爷另外的私生女。
镇北王也有些忧愁。他和曲连冰的事没几个人知道,而这个孩子也确实不是名正言顺的。但这毕竟是他的孩子,而且还深得他心,所以不论如何,他都要让她变得名正言顺。
“等我这次去金陵述职,就会请圣上颁发一道圣旨,她就是我镇北王府的郡主了。”
陈兴听了这话就知道,镇北王对这个女儿,一定是极为重视并且喜爱的。刚刚想着他们是那种关系,他不免对白锦有了一些不太好的感觉。
如今事情都说开了,他想到那孩子那一身医术,再想到她平时的为人作风,心里也是十分喜爱。这么小的年纪,能够如此实属不易。
陈兴自己动手把茶斟满,又给镇北王斟了一杯。然后两手握了茶盏,举到胸口处,又缓缓推出,道:“那属下就恭喜王爷了。”
镇北王豪爽一笑,也不扭捏,直接把茶水喝了。然后又对他说:“我知晓她医术好,而且于排兵布阵上也很有天分,以后就准备带在身边了。但她毕竟是女儿身,所以,该帮她打掩护的时候你还是要帮忙。”
“那是自然。”陈兴的声音难掩兴奋和激动。说真的,像他们这种一直跟着镇北王的老部下,对镇北王府有一种别样的情怀。
看着王爷自王妃过世之后,这么多年一直不肯续弦,他们心里也是着急的。盼来盼去,圣上赐婚,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王妃并不得王爷喜欢。
王爷日子过的清苦。北疆这么大,又与虎狼一样的北疆接壤,玄甲军的任务十分沉重。王爷只有世子一个继承人,这么多年他们父子二人为北疆付出了多少,他们都看在眼里。
如今又有这么一个将帅之才,不要说王爷爱惜了,就是他们这些老部下也一定会珍之重之。镇北王府后继有人玄甲军便强大,玄甲军强大北疆则无忧。
这是关乎民生的问题,是大事。那些刻板的军令同这一件事比起来,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他们不是不懂得变通的人,分得清主次。
“我这个女儿心地善良,人也聪慧,而且有过目不忘之能。若以后能同他兄长互相扶持,北疆无忧。”我也能安心卸下这副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