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从前的事我们都不提,从今以后,重新开始,好么?”本可以逼问她,但纪泓烨不忍心,最终还是换了个婉转的方式。
可能是如今这个氛围太过和谐,让纳兰锦绣本欲出口拒绝的话,生生又收了回来。她只能妥协:“给我点时间吧,我需要沉淀一下心情。”
她在北疆经历了什么,在南楚又承受了多少压力,纪泓烨心里都是明白的。他知道这几年她经历了很多事,变化巨大,让她猛然回到从前,一时无法接受也正常。
“我可以给你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惊云令再是受人觊觎,我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除非…”
纳兰锦绣被他猛然间的停顿搞得莫名紧张,她问道:“除非什么?”
纪泓烨神态严肃:“除非天要亡我大宁,除非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又或者是你像上次一样让我失去记忆。”
纳兰锦绣一提起这个事就会有些心虚。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任何人替旁人做了决定,总会觉得愧对那个人。
纪泓烨说这话却不是为了让她心虚,他只是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决心,用此来消除她心中的不安。
“你的担忧我都清楚,你怕连累我,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本就是夫妻,又怎么可能完全撇清?我依然娶了你,重新替你做了选择,这一次,我不会允许你私自做决定了。”
纳兰锦绣发现,她之前所有的设想,在这一刻都成了空。她以为可以自然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现在却发现,那些话已经哽在喉咙里。
等纪泓烨洗漱完毕,睡在她旁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她之前明明想着要和他分开睡,怎么这个话都没说出来,他们稀里糊涂就睡在一起了?
纪泓烨却不给她多想的机会,伸手将她揽到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睡吧。”
纳兰锦绣刚醒来,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乱动,不然惹了他一定很危险。以前她就没少吃过这样的亏。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就维持着这样还好。若是有了夫妻之实,那怕是就再也择不清楚了。到时候,她想走都走不了。
“你是不想睡吗?”纪泓烨感觉到她的僵硬,低声道。
“不是,我,我只是刚醒来,眯一会儿就可以睡着了。”纳兰锦绣话说得结结巴巴。
纪泓烨把身子躺平,眼睛直直看着头顶的幔帐,若有所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婚时候的情景?”
大婚?纳兰锦绣被他说得糊里糊涂,她不知他是指哪一次。
纪泓烨却似乎并没想要得到她的回答,他自言自语一般说:“那一年的龙凤烛很亮,天明的时候依然没有燃尽。祖母告诉我,新婚这一夜晚的龙凤烛不能灭。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场景,就以为我们的情意也是燃不尽的。注定要长长久久,要在一起一辈子。
你曾经问我在不在意你的过去,我记得当时我没有回答你。是我内心是在意的。试问这天下间的男子,有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只属于他一个人。
即便我总以为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我可以看穿他们看不穿的事。但事实证明,在感情上我也是个普通人。
我曾经因为你的过去很痛苦,我不想承认那是嫉妒。但我一直在纠结我的夫人,我爱的女子,曾经完完全全的属于另外一个男人。
她也曾经深爱着他,不计较名分,不在意出身,就是要和那个人在一起。这种感情弥足珍贵,可惜你给的不是我。
我始终走不出内心的枷锁,既不想放手,又不想接受你的过去。我饱受煎熬,狠狠的质问自己,想要求一个结果出来,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一直到你生产那日,我才算是完全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你们有过去又怎样,那些和失去你比起来变得无关紧要。
我感受着恐惧,一直在质问自己,如果你就这么去了,我还能不能一个人活下去?是的,一个人。
你听了这话会不会觉得很好笑,金陵纪家的嫡出公子,从小就受人称赞,祖母和父亲都寄予厚望。可那个人他是纪三公子,不是我。
我,纪泓烨,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一个人可以控制我的生活,因她的笑而晴空万里,因她的哭而阴云密布。
这和我心中的理想信念是背离的,我明明心中有丘壑,明明要指点天下,怎能被一个女子牵制情绪?
如果理智真的能控制自己,那我就不会去北疆把你娶回来。当然也不会在知道真相后,表现得那么失常。伤害你的同时,我也伤害了自己。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知你身陷有慧王府,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救你出来。不管你介不介意我的选择,我的内心也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阿锦,我不知道未来我们还会遭遇什么,但我想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即便是赔上整个纪家,即便是我万劫不复,我也不会负了你。”
纳兰锦绣从来没听过三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纪泓烨自己也从来没说过这么多。他今日饮了酒,也因为把她娶回了家,心情很是放松,所以就把心里的感觉都说出来了。
这话说完之后,纳兰锦绣再是心若顽石,也有了一丝松动。这世上最恐怖的是人心,若是有人能与自己一心,共同面对未来,那她便觉得未来没什么可怕的。
“三哥。”她转过身子看着纪泓烨,有话想和他说,结果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怪不得平时话少的人,可以一口气说那么多,原来是因为喝醉了。
纳兰锦绣低声笑了,她三哥果然和寻常人不同,就是喝醉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在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红烛灯影下,身边的人只剩下了一个柔和的轮廓。纳兰锦绣静静看着他,忍了很久,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了他的。
他的手和记忆中的一样,干燥温暖,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纳兰锦绣又看了他一会儿,眼眶变得酸涩难忍。她轻轻凑到他跟前,一个很清浅的吻就落在他的脸颊上。
“三哥,我不怪你了,你以后也不要自责了。”
翌日。
纳兰锦绣感受到日光有些刺眼,她把手背搭在眼睛上,又眯了一会儿,才缓缓想起昨日的事。
她又嫁给了三哥,昨晚就是洞房花烛。身边的人早就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被躺过的印子。
昨夜她胡思乱想了很久,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所以今日醒晚了。三哥是个勤勉的人,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吃完早点,去内阁办公了。
头有些疼,身子也不舒服。纳兰锦绣哀叹自己如今的身子,已经完完全全担得起弱不禁风四个字。不过是睡得晚了些,早起之后竟是满身的不爽利。
守在门外的是如意,她听见里面的动静,在门口问:“夫人可是醒来了?”
纳兰锦绣淡淡的嗯了一声,就见如意带着灵儿和巧儿推门进来。她们手上端着脸盆,还拿着毛巾香胰一类的物品,看样子早就准备好了要给她洗漱。
纳兰锦绣由着人服侍穿衣,低声问:“什么时辰了?”
如意一边帮她整理衣领一边说:“夫人不用担心是不是睡过头了,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好,早就免了所有人请安。三爷特别叮嘱了,您从南楚来,一路上舟车劳顿,现在需要休息,不许外人打扰。”
“三爷呢。”
“去刑部了,说是处理一些事情,晚点儿回来同夫人一起用晚膳。”
“小少爷呢?”
“这个时辰应该是去看学堂了。”
“学堂?”
“是伯安侯府四公子办的学堂,请了几位归老的的学士做先生。”
纳兰锦绣点头:“去那读书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小少爷的年纪会不会有些太小了。”
如意一说起这个来就精神十足,她笑着说:“本来四公子也觉得小少爷年纪小,还和三爷说让小少爷过几年再送去。只是四公子昨日见到了小少爷,竟是喜欢的不得了,非让他今日就过去行拜师礼。”
纳兰锦绣虽然没见过伯安侯府的四公子,但名讳她倒是听说过。据说这位四公子从小就喜欢读书,但是和普通的读书人又不一样。
一般书生之所以名噪一时,就是因为喜欢一些风雅之事,比如写字,或是弹琴下棋。可这四公子却是一心做学问,致力于用什么办法,让书籍表现的含义更容易理解。
为此还总结出了一套方法,最被广为流传的就是,八股文如何破题。据说他的分析得很犀利,若按着他的逻辑演练下去,人人都可以写好八股文。
正是因为如此,他研究的那套应试办法,被很多学子争相追捧。还有一些更邪乎的,干脆就把他当成了神,开庙立像,每次科考前都要过去拜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