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泓烨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人看成是惧内。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是眼睛已经透露了一切。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都是人精,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夫人若是想要上房,怕三爷也是拿梯子的那一个,所以伺候好夫人,让她高兴就是最最紧要的事儿。
纪泓烨整日里忙着,府里的一切还没有她得心应手,他偶尔感觉在这个府里,自己才是外来的那个。一想到这里他就万分无奈,但是在心里也很清楚,他就是想要给阿锦这样的生活。
后宅女子他见得多了,每一个在成婚之后都是要委曲求全的。阿锦是个好妻子,他们成婚之后,她永远都是把他放在首位,每做一件事都要考虑会不会对他有影响,也因此没少受委屈。
不管是祖母,还是父亲的那些个姨娘,若是依着她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理会的。可为了他一次一次的周旋着,属实费了不少心思。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既然是他的妻,就不应该委屈自己,他又不是护不住她。不要说就是在自己的宅子里了,哪怕是风起云涌的朝堂之上,他不也曾为她据理力争过吗?
男人有时候会觉得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但有时候却又觉得面子这种东西不值一提。旁人喜欢怎么说,他不管,只要她过得好,不是比什么都重要么?
“我带你去红叶寺吧!那边种了很多枫树,如今入了秋,枫叶红红火火的煞是好看。”
“一个枫树有什么好看的,而且红叶寺在郊区,咱们上去还得爬山呢吧,我不要!”纳兰锦绣干脆利落的拒绝,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们不上山就在山脚下。”
纳兰锦绣还是觉得太远了,于是又摇了摇头。
纪泓烨无奈的叹息一声:“你现在是越发的懒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现在不是在安心养胎么。”她语毕还撇了撇嘴巴。
纪泓烨完全无视她的装可怜:“养胎就是要劳逸结合,你一味的这么懒,宅在宅子里是不行的。到时候生产起来怕是会很困难。”
他这些日子虽然忙,但是一有空就往太医院跑。妇科的那些大夫几乎每个都会告诉他,一些怀孕期间应该注意的事项。尤其是她夫人这胎不好,大家就更加尽心了。他每次去总会说给他很多,他都用心记着。
林院正最近也开始关心纳兰锦绣的情况。问了孙太医之后就主动找上门,跟他说不能再让她这么懒惰下去了,不然生产的时候怕是会有生命之忧。人人都知道生产是万分凶险的,那时可是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的事情。
纪泓烨听了他的话,是怎么都不可能再马虎了。
“我是真的不想去,你看外面太阳多大呀,我一晒肯定会头晕的。”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最是舒爽。你出去晒晒太阳,就能感觉到身上都是暖洋洋的。而且你现在不是不休息吗?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我都说了,我不想去。”
“阿锦,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这样下去不行。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总要为孩子想一想。如果生产的时候艰难,孩子长时间下不来,那不仅你要受罪,对他也是很危险的。”
他一这么说,纳兰锦绣就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其实她也知道,怀着孕的女子应该时常动一动,这样才好生产。
可是她现在月份毕竟还小,而且身子实在是不舒服,也就放任自己破罐子破摔了。如今被他这样一说,她就觉得自己确实是失职,也不敢再辩驳,乖乖的起身。
去红叶寺的路上,马车有些颠簸。纳兰锦绣有一点晕,她以前没有晕车的毛病,最近可能是身体太过虚弱了。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她就打开车帘,把脸颊放在窗棂上,看着路边的风景。
每日闷在宅子里,只能看到树叶泛了黄,对秋意的感觉并不明显。而出来后就发现真的是寥落了许多,一阵阵清冽的风带着秋天特有的凉意,吹在人的皮肤上,感觉很是舒爽。
“你不要一直在外面,小心冻着了。”纪泓烨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出声提醒。
“是你说这时候最是舒爽要带我出来的,怎么现在又怕我冻着了?”纳兰锦绣头也不回,一想到自己的头发被他剪成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她就不想理他了。
纪泓烨见她还在闹脾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手里的佛经。最近他信佛较之前更用心了,连自己都觉得他是个信徒了。
以前是考虑到自己是掌刑罚的,手上难免杀戮重,想着将来佛祖看在他信佛的诚心上,能够宽恕一二。如今,他是在为孩子祈福。虽然知道阿锦肚子里的很有可能是个病儿,但身为它的父亲,当然希望它平平安安。
两人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纪泓烨看了看窗外对纳兰锦绣道:“已经出城了,前面有一段路不好走,你最好还是里面好好待着。”
纳兰锦绣把他的话完全无视了,红叶寺在金陵城赫赫有名,不少达官贵族都要去那上香。有些人是去拜佛的,而有一些人主要是为了看风景或是赛马。所以,她想去红叶寺的路一定不会难走的,就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纪泓烨本想再提醒她一下,但是看他那傲娇的神情又想着,到底还是要让她自己吃点苦头,然后她才能长记性。于是他便不说话了,只神情专注的看着他的佛经。
须臾时候,纳兰锦绣终于舍得把脸颊从窗棂上拿下来。她一边咳嗽着一边说:“你怎么不提前同我说啊,这么大的尘土,太呛人了!”
纪泓烨撩都不撩她一眼。缓慢的翻了一页,淡声道:“我刚刚就同你说过前面那段路不好走,是你不听的。”
纳兰锦绣是有苦说不出了。他刚才说话那副态度,她以为就是在唬人呢,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他若是多解释几句,她不就知道了吗?
她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如今风景看不上了,车厢总共就这么大,只能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三哥的模样确实生的好看。今日出门他穿的仍是贯穿的青色长袍,这样拿着一卷书低头看的时候,十分的温文尔雅。他看的极慢,似乎在推敲书中传达的意思。
这让纳兰锦绣不禁好奇起来。什么东西这么深奥,还值得她三哥反复推敲?在他印象当中任何书籍,不管是多么晦涩难懂的句子,但凡她三哥看一眼就能明白。
她凑过去,瞄了两眼发现又是佛经,忍不住抱怨道:“真不知道这么枯燥的东西你是怎么看下去的,而且你最近似乎是着迷了,每日里都看。”
纳兰锦绣想到书房里面满满一柜子的佛经,就有些晕。知道的是她三哥用来打发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遁入空门呢。看他那势头,简直就是要把天下佛经都阅尽的模样。
纪泓烨觉得她这是在没话找话,跟佛经争注意力。但他还是决定冷着她,相处了这么久,他算是摸清楚了她的脾气。她最近被他宠的有些过火,适当的冷她一下,好让她清醒清醒。
纳兰锦绣见人家不理他,便也不说话了。但她到底不是个能闲下来的人,勉强坐了一会儿便又坐不住了,抓耳挠腮的:“三哥,我觉得好无聊啊,你要不要唱首歌给我听?”
“不要。”纪泓烨干脆利落的拒绝,一点面子都没给她。
“不唱歌那你给我弹琴也行啊。”纳兰锦绣轻车熟路的,从暗格里把那把七弦古琴取出来,放在纪泓烨身边的案子上。
纪泓烨终于从佛经中抬起了头,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的说:“阳春白雪。”
纳兰锦绣差点就想把古琴仍到他脸上去。她是让他来弹琴的,结果他说了曲名,这不明显就是让她弹吗?他若是弹了,肯定又会被他说一通。
纪泓烨见她半天不动,又道:“你不会是不记得琴谱了吧!”
“笑话!若说是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阳春白雪我倒着都能弹清楚。”纳兰锦绣觉得三哥真有点小看人了,这样的名曲,她怎么可能把琴谱忘了呢?
“那弹来听听。”
纳兰锦绣抱着给他表现一把的心态,试了试琴弦,便开始弹奏起来。她琴弹的不怎么样,但是弹琴的模样却十分的好看。
她坐姿端庄,素白色的衣裙铺展开来,模样秀美。尤其是那十根手指头,修长灵活,其实是最适合弹琴的。只不过她不爱好这个,所以才会弹得乱七八糟。
纪泓烨本来就对她没抱什么希望,所以即便是这曲子弹得不怎么样,他也破天荒的忍住了没上前去指点她。
纳兰锦绣见他不说话,模样还十分柔和,就以为自己今日超常发挥了。弹的曲子肯定是入了三哥的耳,所以一下子就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