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再是单纯无知,也知道沈皇后没有危言耸听。抗旨的后果很严重,不会因为她贵为公主就有例外。
这么多年,她也看清楚了一些事,那就是除了母后,除了公主这个身份以外,她一无所有。她的父皇,心里只有天下,需要她牺牲的时候,他当然会毫不犹豫。
“母后你知道吗?从我开始懂得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开始,我就只喜欢那一个人。父皇下了圣旨赐婚,我以为我和他就可以天长地久了,您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开心吗?
后来,有人说我和他的婚事会影响国运,所以就把婚约解除了。他娶妻生子,他待他妻子那么好,这些我都只能看着。
母后不是我,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过。你们都以为我年纪小,即便是伤心也很快就会过去的。可我什么都懂,也不是那么容易忘掉过去的人。
我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这些我也知道。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是希望能留在金陵,能够离他近一点。
我只要偷偷躲在他上朝必经的官道之上,就可以看见他。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可就是这么一点心愿,母后都不能替我完成吗?
您可以让我嫁人,但是不要把我嫁的那么远,就算是我求您还不行吗?母后您最疼我了,这一次您再宠我一下行不行?”
九公主这些话是哭着说完的,她年纪小,人又生得俏丽,这一哭梨花带雨般,十分惹人怜爱。
沈皇后听着,心都跟着疼了起来。可她知道她不能示弱,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只要她表现出一点松动,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并不全是在吓唬阿九。她虽贵为皇后,但是没能生下嫡子,这就让她的后位不稳。
沈家这几年也没出现什么惊才绝艳之人,在朝中的位置已经大不如前。不仅开始受人排挤,甚至连圣上都开始猜疑。
她不能错,也不能不舍,谁让她没有生在普通人家?她是沈家人,是整个家族的希望,这就注定了她不可能有自由。
“阿九,你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也不能算是小孩子了。多余的话母后不想说,如果你觉得这件事实在委屈,那你就继续怄着吧!
我现在就去求你父皇,让他收回圣旨。但是你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已经拒绝过我一次,若这一次还不能成功,只怕我们母女也就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任何时候都要努力活着,因为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才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沈皇后说完这些话就出门去了,她向着御书房走,这个时候永隆帝应该正在那里议事。她当然不可能去求他,但是做戏就一定要做全套。
九公主看着沈皇后离开,她隐约知道母后是在将她。她不想屈服,想拗着,母后总归会原谅她的。
就像以前的很多日子,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母后都不舍得不管她。可她心里也不确定,不确定父皇会不会原谅她。
抗旨不遵,父皇应该会生气的。
九公主越想越觉得害怕,父皇每次生气都很吓人,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也是这样。以前她闯的祸和这一次比起来都是小事,这一次,父皇到底会怎么做?
九公主又想到了沈皇后,想到她离开时候的样子。她心里忽然不舍,甚至带着一丝疼意。母后是唯一对她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全心爱护她的人。
母后本就不得父皇宠爱,如果再惹怒父皇,母后一定会吃苦的。她怎么能让母后为她冒险?她不能让母后出事,绝对不能。
“芝兰,你说母后会不会有事?”九公主不确定的问,她年纪小,有事情就喜欢问自己身边的管事。
“会。”芝兰态度恭敬的回复。
芝兰是九公主最信任的人,在她记事时候开始,沈皇后便把芝兰派到了她身边。芝兰处事沉稳,对待九公主也忠心。
“父皇真的会因此迁怒于母后吗?”
“会。”
九公主看着芝兰,问道:“是不是母后让你这么说的?”
“奴婢一直守在公主身边,根本就没有机会单独见皇后娘娘。”
九公主知道芝兰没有说谎。自从父皇将她指给纪泓煊后,她总是惶恐着,芝兰只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身上是九五至尊,他的心意没有人能够违背,公主是,皇后娘娘亦是。公主犯了错,圣上还会觉着您是孩子心性,可以宽恕一二,但如果是娘娘的话,只怕圣上一定会龙颜大怒。”
九公主十指紧紧搅在一起,她低声说:“你让人去把母后追回来吧,告诉她,我嫁。”
九公主开始让人给她梳妆,为公主特定的那身嫁衣穿在她身上,怎么看都是明艳照人的。她用手指轻轻抚过眼睑,把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怀瑾哥哥,纪泓烨,纪少卿,纪尚书,纪阁老,纪首辅…你自从入仕之后所经历的每一个阶段,我虽然不曾参与过,但都在一旁看着。
我为你高兴,为你终于达成所愿,而兴奋的整夜睡不着。可惜这些你通通都不知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不是你不知,而是你不愿意理会。
我以为我一直坚持就可以得到你的青睐,你再是铁石心肠,也能感受我的一番赤诚。可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北疆距离金陵有着千里之远,这一次,真的要再见了,可能是再也不见。
“公主,要盖盖头吗?”身旁的小宫女见她出神许久,仗着胆子出声询问。
九公主点头,等到盖头盖下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纪泓煊在九公主门前等了许久,终于接到了新娘子。盖头下的容颜他看不见,但是看身形是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
娇养在深宫中的公主,就要跟他去北疆,想必她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一道圣旨把两个毫无情意的人拴在一起,真真是够勉强的。
搀着九公主的嬷嬷,是这次大婚的喜婆。她见眼前高大俊朗的青年,俊眉紧蹙,丝毫没有要接过九公主的意思,就低声提醒:“驸马爷要背公主上轿子。”
按照习俗来说,九公主应当由她的兄长来背,出嫁的时候也要由帝后亲自相送。可惜这场赐婚,九公主的表现让永隆帝感到失望,所以就受到了这样的冷遇,身边连个送亲的皇子都没有。
新嫁娘的鞋子是不能沾地的,这种习俗大宁的民间有,皇宫里亦然。九公主听见了喜婆的话,也知道对面的人没有反应。
她知道赐婚本就是为难人,她不愿意,对方肯定也是。既然这场大婚不受人祝福,她又何必要讨那个彩头,左右她的婚姻注定会不幸福。
是啊,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也不爱自己的人,她怎么可能幸福呢?九公主这般想着心里便没有丝毫犹豫,抬脚就要迈出门槛。
纪泓煊一见就感到有些好笑,没想到九公主还是个性情中人。礼部来了这么多小吏,各宫也有不少宫女太监过来,断断不能折了她的脸面。
“我来背公主。”纪泓煊伸手握住九公主的手臂,让她不能动作,然后冲她俯下了身子。
九公主看不见眼前的人,只在盖头底下看见了一双干净的皂角靴,以及一片火红的衣角,那红色同自己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力气很大,根本就不由她拒绝。她趴在他背上的时候,嗅到了一股奇妙的味道,像是阳光又像是青草,淡淡的却缠绵不尽。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背,没成年之前,有皇兄背过她。在更小的时候,父皇也背过她。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肩膀有眼前这个人宽大。
九公主在想,都说北疆民风彪悍,在那里做将军的人,一定是人高马大的,很可能脾气还不好。她脾气也不好,两个人若是动起手来,她可能会吃亏的。
这种别扭的念头在心里只有一瞬,就被她给打消了。她可是大宁朝的九公主,除了父皇母后外,这世上能打她的人可还没出生呢。
别看这个傻大个儿长得又高又壮,他若是真敢对她动手,她肯定用自己的鞭子抽死他。九公主想到此处,玉手握成了拳头,在纪泓煊肩头上捶了两下。
纪泓煊感觉她的拳头,就像是在给他挠痒痒,他选择不理会。九公主任性的名声他也听过,在金陵暂且忍耐,等到出了城,就是他说了算了。
九公主坐在了软轿上,被人一路抬着出了宫门,走向纪府。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声隆隆作响。
她想到就要到纪泓烨的府邸,顿时一阵心烦意乱。直到被人掺下轿子,又重新被纪泓煊背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一截红绸放到了她的手里,另一头被纪泓煊牵着,两人就这么走进了喜堂。纪泓煊人生的高大自然步子也大,九公主虽然有人扶着,但因为自己看不见路,便显得有些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