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纳兰锦绣在瑾园后院儿的药圃盯着人种植药材,有侍女来通禀,说是薛家的广兰姑奶奶来了。
“广兰姑奶奶是哪个?”纳兰锦绣一头雾水。
吉祥在她身边,淡定回复:“是梵老爷的长姐。”
回门那天的场景一直让纳兰锦绣记忆犹新,她起初没想到原来三哥家也是有这么多亲戚的,就让吉祥留意了一下。这丫头是个实心眼,问了府里不少老人,算是把纪府直系旁系的关系,摸了个清清楚楚。
吉祥这么一说,纳兰锦绣就有了些许印象。三哥的这位长姑母年纪不小了,比纪梵大舅还要长上五六年,夫家姓薛,也是书香门第,还曾出过布政使那样的高官。
她如今上门来是什么目的?拉关系还是想让三哥替她的子孙谋职?这位姑母的目的她还不清楚,但是想来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若真的是能搬的上台面的,那一定会直接同三哥说,而她偏偏挑了个三哥不在府里的时候,摆明了是想从她这里入手。
说真的,纳兰锦绣并不想去应付。
一来是她对这种事情没有经验,并不擅长,二来是三哥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凭借的全是他自己的努力。一个朝廷二品大员,又是文渊阁的阁臣,如此显目的位置,身后却没有强大家族作为支撑,其实是极其危险的。
这个时候,作为他的族人不能帮上他也就罢了,但决计不能拖他后腿。不过看这些亲戚的热络劲儿,可不像不想给他找麻烦的。心里再反感,也知道上门即是客的道理,无论如何,她总是要接待的。
纳兰锦绣先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在药圃里种植药材,穿的太正式会束手束脚。而她如今这副模样去见这位姑母,明日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话传出来。
她表面上是和一众纪家人住在一起,但其实却是两户人家。外祖母不需要她每日过去问安,也没有婆母需要侍候,所以她婚后的生活也属实是随意了些,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一入后院会客厅,就看到门口站着不少面生的下人,看样子这位姑母来的时候,阵仗不小。她摆上一张笑脸,进屋后,对着薛纪氏象征性地问了安,又见薛纪氏旁边还站着个穿着水粉色金丝绣花团褙子,年纪看起来也就刚及笄的妇人,就疑惑的问:“这位是?”
那妇人一听她问话,赶紧福身行了一礼,声音温和细腻,只是略显冷清:“妾身薛吴氏,给嫂嫂问安。”
薛纪氏笑着对纳兰锦绣道:“这是犬子常哥儿的媳妇,闺名雅凝。常哥儿是我最小的儿子,最喜欢他烨表哥了。咱们这可是实在亲戚,你们现下都不认识,以后还要多多走动。”
从薛纪说话的语气就不难听出来,她不是那种识文断字的主母。而且她已经快到花甲之年,却一点没有稳重端方之态,生得十分肥硕,想来在薛家也是个不受宠的。
她记得这位姑母要比她丈夫年长七岁,当年两家说亲的时候,如今的薛老爷就是不愿意的。薛家虽是书香之家,但是并不富裕,最后薛老爷从了,想来也是因为钱财的缘故。
想到这些,纳兰锦绣虽依然不喜薛纪氏,但又不禁对她多了一些同情之意。她空有一身丰厚嫁妆,但不通晓诗书,也难与书生出身的薛老爷琴瑟和鸣,想必在纪府这些年也是生活的不好。同为女子,她自然也能感受。
“你和烨哥儿是新婚,我带了一些礼物,你让下人们收了吧。”
纳兰锦绣这才看向薛季氏身后站着的丫鬟婆子共有六人,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不小的红匣子。虽然不知道这红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奇珍异宝,但是以这样的派头来看,想来也一定是极为贵重的。像他们这种书香之家,要想拿出厚礼,指定是不容易的。
“姑母太见外了,您带着弟妹过来串门子,能同我说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礼物就不必了,您还是带回去罢。”
“要的要的,这礼物你一定得收,若是不收岂不是瞧不上你姑母么?”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薛纪氏既然准备了厚礼,那就一定会有所求。纳兰锦绣知道自己的性子,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家若是求上一求,她就是受些艰难,也会行个方便。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人人都看到三哥地位尊崇,却无人能想象,权柄在握的他,一言一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是他的妻子,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要落了把柄让别人抓了去,给三哥添了麻烦。
薛纪氏见她不说话,就有些心急:“我看你也是个厚道人,我不妨就直说了吧。我今日来就是有件事要说于你,我家常哥儿是个争气的,就连他父亲都夸赞他将来能有一番作为。只是如今场景不大景气,想要他表哥提携一翻。”
纳兰锦绣脸上还是挂着贤惠的笑容,心里却已经是翻江倒海。这人巴巴上门来,就是想让三哥提携他儿子。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生气。
“我不过是这后宅里的妇人罢了,朝廷上的那些事一概不通,姑母同我说这些,我还真是爱莫能助。”
薛纪氏也不知是听不出来纳兰锦绣的拒绝,还是就是要厚着脸皮装不知道。她一脸焦急,就差抓耳挠腮了:“你不知道也不碍事,只要同烨哥儿说一说,他一听就明白了。”
“夫君他事情很多,我…”
纳兰锦绣话还没说完,就被薛纪氏打断:“你若是不肯说,那我就在这等烨哥儿回来亲自跟他说,我好歹也是他的姑母,他多少也要给我老婆子几分面子!”
薛纪氏说话的语气不好,让纳兰锦绣很不喜欢。说句白了的话,她连这位姑母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如今却带着长辈的指责同她说话,明里暗里的又要挟着她,她能舒服才有鬼了?
她不说话,只静静看着薛纪氏。
薛纪氏把眼睛转向一旁,微挑着眉毛,一副得意的样子。倒是她身后站着的吴雅凝,满脸歉意的看着纳兰锦绣。想来对她这婆母的性子,也是无可奈何。
时间仿佛静止了。除了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外,硕大的府邸就只有一两声蝉鸣。
主子们不放话,下人们自然不敢出声,一个个低垂着头,只用眼角偷偷打量坐在主位上的女子。见她年纪甚小,模样绝佳,打扮的十分简单端庄。即使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也给人一种高贵之感,让人无形中生出几许压迫。
再细细打量她的装扮,见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绣青竹纹样的褙子,那青竹就仿佛是活的一样,想来一定是顶级绣娘所绣。鬓发间也没有多余装饰,只插了支蝶恋花的簪子,手腕上戴着一双白玉镯,玉色通透,成色极好,看起来价值不菲。
有眼力见儿的下人们,都不禁暗暗感叹,纪府财力雄厚,这位唯一的嫡夫人身上却没有丝毫骄奢之意,文雅得让人看了就舒服。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才是贵族夫人该有的样子,才配得上朝廷二品诰命的身份。
“你既是不认我这门亲戚,那我也没什么好讲的了,我这就去刑部找烨哥儿!”薛纪氏怒火滔天。
纳兰锦绣扫了吉祥一眼,吉祥态度恭敬的道:“三爷今日不在刑部,而是在文渊阁中拟折子。”
“那我就去文渊阁找,我是她的亲姑母,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拒之门外!”
纳兰锦绣算是领教到了薛纪氏的泼皮无赖。呵…亲姑母?当着徐锦笙的面这般说,她脸皮还真是够厚的。伸手接过吉祥递过来的茶盏,纳兰锦绣低头轻轻喝了一小口,柔和的道:“想必姑母还不知道文渊阁是什么地方吧!”
薛纪氏自然是不知道,即便是薛老爷偶然提起过,她也是左耳听右耳冒,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头去,还以为就是官员办公的地方。
“文渊阁在宫里,是可以面圣的地方。宫闱深深,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去的。不要说姑母您了,就是我这个二品诰命,无诏也不能进宫。”纳兰锦绣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言语中没有一点轻讽之意。
薛纪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来之前就已经把纳兰锦绣摸得清清楚楚,虽然她嫁到薛家以后与纪家这边来往渐少,却也知道这是被纪老夫人养在身边的一位郡主。
她想着她年纪甚小,估计也是个没担当的,就备了厚礼过来游说。想着自己先同她说好话,她若是不依,那她就胡来,反正在薛府的时候,她这一招对付薛老爷都是手到擒来,更不要说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谁知,这丫头却当众让她难堪,明里暗里的嘲讽她无知。这屋子里有她带来的侍女,还有她的儿媳,她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以后还怎么管理一大家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