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纪氏越想越气愤,从椅子上站起来,哭闹着说:“我是不管了,那文渊阁若是进不去,我就在外面哭。咱们大宁朝以纯孝治天下,我就不相信,圣上听到我这个老婆子哭会置之不理。”
纳兰锦绣丝毫不怀疑薛纪氏说得出也做得到,若真是让她闹到宫门那里,一定会有损三哥的名声,搞不好还会被人指指点点。她把茶盏放到了桌子上,不轻不重的一下,却足以让又哭又闹的薛纪氏安静下来。
“弟妹,不知你夫君现任何职?”纳兰锦绣端着长嫂的架子,慢条斯理的问。
吴雅凝是薛老爷亲自选的儿媳,家里虽然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却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她虽是庶出的,在娘家的时候日子不好过,却一向温良谦和,进了薛家之后又处处被婆母拿捏,眉眼间看起来有些颓败冷清。
“夫君现任翰林院编修。”
这个答案倒让纳兰锦绣有些意外,就刚刚薛纪氏的表现,她还以为这薛常多半是个纨绔子弟,却不承想现在竟然能在翰林院供职。
“翰林院是个清贵的地方,熬些时候,一定大有作为。”她还是借用了薛纪氏的话。
“嫂嫂,我夫君在翰林院已经熬了好些年了,只是一直没有变动…”
吴雅凝把话说到这里,纳兰锦绣心里已经明镜的了。这薛家世代书香,还出过布政使,自然希望更进一步。薛常年纪应该还没有三哥大,吴雅凝既然说他熬了好些年,那就证明他在高中之后,一定就被直接分到了翰林院。
在翰林院任职既是积累也是沉淀,在那儿做的久了,如果上面有意让更进一步的话,要么就会调职历练一番,要么就会期满升职。
说的直白一点,翰林院是个位卑权重之所。放到那里的都是可供培养的苗子,三哥就曾在翰林院做过编修,只不过不久就被调到了大理寺。像薛常这样编修期满,也该授个是侍读侍讲的学士位置。熬上好几年依然不变动的,想来不是得罪了上面的人,就是不打算安置了。
宁朝的官员们就像是一个个小的体系,他们是被血亲姻亲连接起来的小团体。薛家虽然教训子嗣们要读书,官场上却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好不容易外亲家出了个阁老,他们自然想迎势而上。
薛常的资历已经到了,能不能被提携完全就是上面的一句话。若是能在翰林院中一步一步缓慢上升,也总有一天会熬到翰林大士,直至进入内阁。若是一个家族中能有一位阁老出来,那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不得了了。
吴雅凝见纳兰锦绣陷入沉思,本不想再说话,可一想到夫君整日里不展颜的模样,再想到自己的处境,就莫名多了些勇气。
她规规矩矩的向纳兰锦绣行了个大礼,道:“我不过是个没有远见卓识的后院妇人,但是我属实是心疼夫君。他一路考功名过来,十分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的位置,却不想竟是停滞不前了。求嫂嫂怜惜我不忍看夫君受煎熬之心,向纪阁老递一句话吧!”
纳兰锦绣觉得吴雅凝是个很精明的人,忍着她婆母可是因为孝?而且她看起来骨子里有傲气,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人,也是为了她夫君,为了薛家。
若是她能帮忙,她一定会帮的,只可惜,这种事情她不能替三哥应承下来。如若成了还好,如若不成,她答应代为传达,而结局不如人所愿,以薛纪氏的性子,一定会去三哥那闹,到时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吴雅凝看她动摇了,就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言辞恳切:“嫂嫂,若我夫君是个不争气的,我今日绝对不会上门。只要嫂嫂告知阁老,成与不成,我们绝对不会再纠缠。若是有幸能够成了,我们薛氏一族必定感激恩德,为阁老,为纪家长盛不衰,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这话说的就很透亮了,只要三哥肯施以援手,薛家就愿意追随。纳兰锦绣用眼神示意吉祥如意,把吴雅凝扶起来,她微微叹息了声,温和地道:“我们都是后院妇人,干涉不了夫君做的事。”
“我夫君是个读书人,性情十分耿直,不愿意求人,所以我才不得不上门。”吴雅凝解释。
“为官有为官之道,这个不能以后院的裙带关系来牵扯,常弟若真是有意,自然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处理。”纳兰锦绣的意思很简单,那薛常若真是坦坦荡荡的,就应该直接找三哥投拜帖。难不成他薛常能不能升官,还要指着堂堂内阁阁老,屈尊降贵去主动提携?
吴雅凝知道自己这趟是白来了,事情还要回到原点,她还是要想办法去说服夫君。不过也不能完全说是白来了这趟,起码她现在知道纪阁老的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
只要她不吐口帮忙游说,那自然就牵扯不到亲戚这个层面。说到底,她夫君和纪阁老的身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若只能公事公办,那成功的机率就会变得非常低。不过纪阁老有这样的夫人给守着内宅,即便是帮不上忙也一定不会拖后腿。所以,这条船自然也就更稳固。
“姑母和弟妹还是第一次来,不如留下来一同用午膳。”纳兰锦绣本是客套的一句,实际上是暗示她们该走了,谁知薛纪氏竟是真的要留下来一起用膳,不管吴雅凝如何劝阻都不听。
“我这辈子还没吃过二品大员家的饭,好歹自己的亲侄儿成器,让我这个做姑母的长长见识。”
纳兰锦绣真是不想听她再这般说,只随意的说了一句自己要去准备膳食,就让吉祥如意先给她们安置。吴雅凝到底是拗不过自己的婆母,只能满脸歉意的看着纳兰锦绣,然后随薛纪氏一起去了侧厢客房喝茶。
“夫人理她们作甚?我看她们好像来者不善,过会子三爷回来,万一被她们缠绞上,可如何是好?”吉祥有些担忧,她看薛纪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你也看见了,赶都赶不走。我是新过门的,总不能让她把名声给败了。”纳兰锦绣无奈,疲倦的揉着眉心,她在想,祖母一直主持中馈,若是遇见了这样的事,她老人家会怎么处理呢。
想到这儿,他脑袋顿时清明了许多,既然她寻求不到解决之法,那就去找祖母。她的眉眼顿时舒展了,对吉祥道:“你亲自去一趟祖母院子,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给祖母交代清楚,问问她老人家该怎么办。”
吉祥急匆匆的去了,可只带回来一句话,纪老夫人说:“回去告诉锦儿,做一家主母什么情况都能遇到,问解别人没用,一切利弊还要靠自己权衡。”
纳兰锦绣知道祖母这是不准备管她了,可她两世为人,对内宅的这些事儿却没有丝毫经验。她思考了半天,还是决定用最笨的方法,就是和薛纪氏一直熬着,她就不信她们婆媳两个还能在她这府里面长住下去。
“薛纪氏在这耗着,无非就是想见三哥一面。三哥日理万机的,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就好水好茶的伺候着,午膳丰盛一些,别让她挑了不是。她若是再来找我,你就说我伤了风,头疼。”
纳兰锦绣今天已经算是耗尽了耐心,她回到寝房里做女红,午膳也是在寝房用的。天气炎热,她气也不大顺,只用了小半碗饭和一点青菜,至于汤还有肉类,均是一口都没动。
薛纪氏婆媳一直在府里呆着,熬到晚膳时分终于熬不住了。她们两个今日本就是瞒着薛老爷和薛常来的,若是晚间再不回去,就会被发现了。她们本想再见纳兰锦绣一面,可侍女们众口一词,就说是夫人病了。
刚刚和她们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病了,这明显就是在找借口,不想见她们而已。薛纪氏是个火爆脾气,当下就要大吵大闹。
吴雅凝到底是比薛纪氏聪明许多。她刚刚就发现纳兰锦绣气色并不好,也不知是新婚期间劳累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是有些大病初愈的感觉。
她虽也知道人家是避而不见,但是若是在人家的府上大吵大闹,而把人家主母气坏了,这她们婆媳两人还不是要落个恶人的名声。
况且,整个金陵城里谁人不知,这位郡主是纪阁老千里迢迢求娶回来的,必定是如珠如宝的待着。这若是惹了人家不快,到时候在吹些枕边风,那她夫君的前程才是真正的没有着落了。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她最终还是劝解住了薛纪氏,带着她婆母回府去了。
她们两个一走,纪府的风言风语就出来了。苏姨娘一听下人传回来的这些话,就掩唇低笑了许久,唯恐天下不乱的说:“我早先就领教过薛纪氏撒泼的功夫,谁人被她缠上,不死也得褪层皮,这下可是有热闹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