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恋歌睡觉一向清浅,徐逸寒抱起她来的时候,她就醒了。不过,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徐恋歌对徐逸寒的依赖,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也是因为北疆不太平,徐锦策总要在外面带兵,府里同她亲近的,就只有徐逸寒一个。
徐恋歌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爬徐逸寒的床。天冷了,她就说自己冷得睡不着,侍女如果给她暖被窝,她就会嫌弃的闹脾气。
那时候年纪小,徐逸寒脑子里还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一切都是顺从本心。一个小姑娘父母都不在身边,的确是需要他更多的关怀和爱护。
可如今他已经十一岁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心里清楚,他们不能再继续这么亲近,可是她就是这么依赖他,他又有什么法子。
如果现在忽然冷落她,以她那副火爆的性子,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来。她是镇北王府唯一的血脉,即便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她父亲也是能给她摆平的。
徐逸寒真正担心的是,外人说的那些话。她今年才十岁,再是比寻常孩子成熟的早,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
她现在的风评已经不好了,若是再做了错事,旁人还不知会怎么说她。他是见不得她受委屈的,就是一丁点儿也不行。
徐逸寒想到这里就有些无奈,对于怀里的这个小姑娘,他付出的心力是不是太多了?他不是镇北王府的人,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她会成为他的牵绊吧!
徐逸寒把徐恋歌放到床上,给她拉了被子盖好。习惯性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有些凉,就又给她往上拉了拉被子。
那日去见母亲,母亲跟他说的话,现在依然十分清楚的回荡在耳边。母亲说,恋歌对他太过依赖了,她毕竟是小辈,让他一定要把握好尺度,切莫让外人传了什么闲话。
徐逸寒有些无奈的看着徐恋歌,她明明什么都懂,可有些时候,却又表现得一无所知。比如,她对他的依赖,就算他是她的亲叔父,这样也未免太过亲近了。
小少年和少女有属于自己的烦恼,纪泓煊同样也有。九公主怀孕了,这孩子完全是个意外。那日他喝醉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和她在了一起。
九公主大概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反应得特别茫然,甚至还问了一个特别无辜的问题。她说:“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纪泓煊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只是这样一副情景,就让他整个人都乱了。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战场上第一次杀人。
他看着自己手上染着的鲜血,又看着那个像是木偶一样的尸体,慌乱不知所措。他甚至连个对不起都没说,又或者是不敢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是男子,也不算受了什么伤害,可是对九公主来说就不同了。她不仅身子不舒服,精神还恍惚,当天下午就发了高热。
纪泓煊说不内疚是不可能的,他尽心尽力的让人照顾九公主。就连她入口的东西,都是他亲自盯着人做的。
那一次的尴尬事情之后,他们两个都开始刻意避着彼此。九公主从来到北疆之后,是十分信任纪泓煊的。
她大概是觉得人生地不熟,身边就只有这一个称得上是熟悉的人,所以,任何事情都会先问他。
当然她一开始的时候也没这么乖,而是同在金陵的时候一样,飞扬跋扈。不过最后吃了几次亏,渐渐也就学乖了。
本来相处的还算不错,可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他们之间会发生这种事。纪泓煊能想到的就是,五哥曾经提议在军中戒酒,因为酒后乱性。
玄甲军素来治军严明,但是也有一些士兵是因为喝了酒,而做了伤害人家姑娘的事。对于这种事情,军中处置向来严格,但是每年也总会有一两次发生。
自从明文规定,军中人不可饮酒之后,这种情况几乎是没有了。纪泓煊本来也是不喝的,可最近在驻地呆着实在是无聊,恰好天气忽然降温,他抱着取暖的态度才饮了酒。
谁知道一次就能喝多。单是喝醉了也就罢了,还偏偏借着酒劲儿,做了这等混账事。本想着从此一定要善待九公主,大不了把她当成是姑奶奶那样敬着。
可这事情过去后的一个多月,九公主就晕倒了。这一次把纪泓煊还吓了一大跳,想不通金枝玉叶般养着的姑奶奶,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
军医诊治之后说是怀了身孕,这让他们两个都迷茫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九公主本来的态度还算正常,跟他说是女人都得生孩子,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名义上的也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生下来之后,他们每人一个月轮流照顾。在外人面前他们就是父亲和母亲。
本来也算是一拍即合,但是孕妇的孕吐反应,把九公主的坦荡全都击碎了。她甚至开始哭闹,怎么都不愿意生孩子了。
纪泓煊本来就没想和她怎么样,也断然不想和她有孩子,于是就到外面找大夫,偷偷问了落胎之事。
也不知那个大夫是怎么了,说起落胎事情的时候格外恐怖。甚至还说年纪小的孕妇如若随意落了胎,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怀孕的机会。
这事情可就大了,他是不喜欢九公主,当然九公主也不喜欢他。但若是因为他们一时犯了错误,而让九公主失去做母亲的机会,这好像也是不大公平的。
九公主年纪小的时候也就罢了,万一哪天年长想要孩子了,那不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于是,纪泓煊就开始了慢慢的哄公主之路。九公主折腾得再厉害,他也不嫌她烦,甚至在她无意间吐到他衣服上的时候,他依然没有一点脾气。
就这么熬了一个月,九公主吐的不是那么厉害了,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本就是个眼睛十分灵活的,如今瘦下来就愈发显得眼睛大了,纯稚无知,看起来就像个半大孩子。
这日,纪泓煊拿着新煮的羊乳羹,送进军帐里的时候,九公主依然团在床榻上睡着。
“怎么睡了这么久还没醒?”纪泓煊问道。
公主的侍女态度十分恭敬:“公主之前说头疼睡不着,现在也是刚睡着不一会。”
纪泓煊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如今这个温度入口最合适,若是再多放一会儿,就不好吃了。再者说了,现在也到了她该吃东西的时候。
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自己想要去把公主叫起来,却见她把自己层层包裹着,看起来像个毛线团子,也显得愈发瘦小了。这段时间她是受了苦,看样子以后还是要善待于她。
“醒醒。”纪泓煊摇了摇九公主。
九公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但很快又把眼睛闭上,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纪泓煊只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这是又想吐了。
“你先起来坐一会儿。”纪泓煊伸手扶住她,能感受到她脊背的纤弱,仿佛他一个手掌就能罩住。
九公主如今被这个孩子折腾的,早就没了脾气。她神态淡淡的,连话都不愿意说一句,几乎所有的精力都在压抑,怎么控制自己不要吐出来。
纪泓煊也不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话,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倒是挺柔和的:“你要不要喝点水?”
九公主点头,可能是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些大,她想吐的感觉忽然就压抑不住了,趴在床边上,不停的干呕。
本来胃里就没什么东西,也只是吐出一些酸水,但九公主却因为这场呕吐显得特别虚弱。脸色白得不像话,额头连带脖颈上都是一层冷汗。
纪泓煊倒没有感觉到心疼,只是觉得她这样挺可怜的。他亲自伺候她漱口,又用温热的毛巾替她把脸擦了一遍。
九公主这下子就更难受了,她有点想念母后。记得她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也是很难受很痛苦,那时候母后就一直安慰她,在她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
她那个时候年纪还小,没有现在的承受力,即便是轻微的肚子疼,也能让她委屈很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要不是疼得厉害了,基本上都是能忍住的。
虽说她贵为嫡公主,但是也逃脱不了被远嫁的命运。她的婚姻本来就是利益牵扯出来的,她想不收敛锋芒,想不委曲求全,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是她来了北疆之后,一次次的受伤,一次次的受人嘲讽排挤,有苦没地方诉的时候明白的。
她带来侍女们,因为身份低微不能为她出头,这里没有人护着他,就连她公主的身份,也显得不值一提。
她知道自己要想活下来,就必须要接受这一切,纪泓煊是唯一一个肯在她不任性的时候护着她一些的。
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他总不会彻底将她置之不理。可最近的这段时间,他对她好得有些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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