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明明都在,他们之间经历的一切依然很清晰。这个女孩子,是他爱到骨子里的,曾让他痛到锥心彻骨,想到夜不能眠,也曾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喜悦。她的一颦一笑,都牵着他的心,为何如今他却像看着别人的故事,逐渐感受不到其中的那份刻骨铭心。
纪泓烨明知道这一切是不对的,明知道她现在一定六神无主,一定很害怕,可他想安慰她的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他忽然对曾经生出厌倦,那些记忆就像是伤口上结的痂,留给他的只有狰狞。
纳兰锦绣已经很久没见过三哥用这种眼神看她,陌生又疏远,就如同她刚刚重生在徐锦笙身上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也是这样看她的。
情.蛊,真的能控制人的感情么?
“三、哥…”她轻声唤他,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这两个字带来浓浓的回忆,心口的感觉似乎渐渐在苏醒,纪泓烨的理智终究是占了上风。他伸出手在她发顶上揉了揉,声音柔和:“你乖,先回去,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
纳兰锦绣被他的动作怔住,见他看她的眼神已不似刚才那么疏离,提心吊胆的感觉终于淡去了一些。本来慌乱的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眶一红,就要哭了出来,可随即却又笑了出来。
“又哭又笑的成什么样子,快回去。”纪泓烨对她说话的声音很柔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用眼神示意路金城。
路金城会意,走到纳兰锦绣跟前,态度恭敬的道:“郡主,如今情况是这样,您也看到了。现下肯定是要动用极刑的,太过血腥,您在这儿恐怕不适合,属下着人送您回去吧!”
纳兰锦绣觉得现在自己在这也确实帮不上忙,她应该静下心来思考解蛊之法。虽然她不精通此道,但是她不是可以联系上师傅吗?师傅医术高明又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回到房间后,先是写了封信,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然后按照曲清嘉教她的方式,招来了信鸽。把信鸽送走之后,她之前的慌乱才算是安定下来,能仔细思考今天发生的事。
绿婀和赛华佗以诊病为幌子,往人身体里种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件事情的后果会很严重,这也就是三哥没有去官府,而直接自己动手的原因。本来主动权是在他们手里,如今受了暗算,反倒变得被动了。
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希望三哥心志足够坚定,不要被所扰,等到师傅赶来,一定会有办法的。也不知师傅现在在哪,要多久才能过来?不过想来应该是不远的,因为他之前答应过要同她一起去金陵。
纳兰锦绣心里压着块大石头,睡是肯定睡不着了,就去看纪小白和叶丙。有事情做,时间总该能快一些,不然这样继续空等下去,她会抓狂的。
另一边,纪泓烨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手指紧紧握在一起,面容透着骇人的白。
绿婀虽然在极力压抑着痛苦,让自己不要喊出声,但到底还是有破碎的声音传出来。她的十根手指,已经被埋满了银针,疼得连弯都不能打,可她依然不肯说出解蛊的办法,反而忍着疼痛继续调戏纪泓烨。
“把那十根针都取出来,换更长的来。”纪泓烨的声音还同往常一样,只是唇白的都没了血色。
路金城看着他的模样,十分担心,他想让大人不要继续折磨绿婀了。可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大人素来我行我素,除了郡主敢对他说不,其他人谁敢?
绿婀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湿透,她强忍着银针被抽出的疼痛,抬头看着纪泓烨,声音早不复之前的婉转,沧桑如老妇:“你这么折磨我,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别忘了我的痛苦你也感同身受。”
众人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才明白大人刚刚那句老妖怪的由来。如若真是妙龄女子,声音再沙哑,也不会是这般沧桑。而且这女子现在已不复之前的年轻貌美,脸上有了细细的纹络。看样子她还真是用了什么邪术保持容颜,她实际年龄可能和他们的祖母差不多了。
“那我们就看一看,谁能撑到最后!”纪泓烨眉眼早已不复平时的温和,如同冰封三尺的湖面,冰冷、平静、寒意迫人。
十根银针刚刚被依次抽去,便又有更细长的针刺入指尖。绿婀看着自己的手指,鲜血淋漓,目光里夹杂进了怨毒,她痛苦的嘶吼着:“你手上还戴着佛珠,想必是个信佛的人。佛语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祖若是知道你这般歹毒,一定会惩罚你的!”
纪泓烨的痛苦一丝都不比她少,可在他面上依然看不出痛苦的神色,他吐字清晰,字字有力:“若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那世间人人皆可成佛,又怎会有你这样的魔物存于人世?既然天不惩戒,那就要有人替天行道,这就是屠刀要存于人世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你的佛性,假慈悲。你为何说我是魔,而你自己就是佛了?你毫无慈悲之心,同我又有什么两样?”
纪泓烨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养精神,淡声道:“路金城,我不喊停,你就不可以停。”
路金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让侍卫们继续。银针一次一次的被抽出,又一次一次的刺入,绿婀的十根手指已经惨不忍睹,新鲜的血肉都在外面翻着。她声音哑得像野兽,却还是不愿交代解蛊之法。
另一边的赛华佗终究是忍不住了,他扑过来,厉声道:“这么下去你生不如死,你就交代了吧!”
绿婀咬牙切齿:“没用的东西,我白养你一次,我就是疼死,也要拉他做垫背的!”
“你放弃吧!没有用的,他就是死了,对你又能有什么好处?你就是把云水禅心变成傀儡城,卢辛也不可能回来了。”
卢辛两个字对绿婀似乎意义非常,她忽然就变得歇斯底里,厉声诅咒:“你滚!你个肮脏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提起他的名字?他会回来的,一定会。”
赛华佗却不打算理她了,他对着纪泓烨道:“云水禅心的人种在体内的蛊,我可以解,只要你不再继续折磨她。”
纪泓烨握着椅背的指节都泛着白色,声音比平时暗哑了几分,吐字却依然清晰:“不解了我体内之蛊,我就不会放过她。”
“现在我虽然解不了,但给我一些时间,我应该可以的。”
纪泓烨撩都没撩他一眼,只勾了下唇角,一向温文如玉、谦谦有礼的人,此时说话也带了几分讥讽:“那就等你能解的时候,再来和我谈条件。”
赛华佗的脸色惨白,只那一眼,他便看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态度,他心性异于常人坚定,宁可鱼死网破也不可能退让。他明白自己骨子里缺的,就是这种坚不可摧的东西,可他确实是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去救绿婀,做不到对这一切孰视无睹。他轻轻走到绿婀身边,单膝跪地,看着往常高高在上的女子,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所有人看见她现在这幅样子,大抵都会露出厌恶鄙视的目光,可他并没觉得她丑陋,甚至往常他也没觉得她美丽。
他只知道她对自己恩重如山,当年若不是她从北燕铁骑下救了他,他早就变成一摊肉泥了。如今他衣食无忧,甚至饮食起居还有人照料,这都是她给他的。如今她遭了劫难,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救她于水火,就当是还了她当年的救命之恩。
行针刑的人在纪泓烨的示意下停手,退开一段空隙,让他们可以说话。绿婀看着赛华佗,声音哑得几乎已经听不清:“你不要试图说服我,况且你是我养大的,心里应该很清楚与其他蛊虫不同,它根本就没有解法。”
赛华佗颤抖着手,将绿婀散乱的长发,整理的顺服了一些,声音同样是哑的:“如若不能解,就将他身上的蛊转移到我身上,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
绿婀先是冷眼看着他,然后讽刺大笑,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半眯着眼睛道:“乔士舍,我早就看出来你的狼子野心,想要我?哈哈哈…你配么?下.贱东西!想跟我做情人,劝你早死了这份心。”
“你不转,就等着被人折磨死么?”乔士舍没有因为她的轻视而愤怒,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
“他想折磨尽管来,我活了这许多年,难不成还会怕那个黄毛小子?”绿婀的面部表情极为狰狞:“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会不怕死,他若是真的不怕,又为何会同意让你来说服我?所以,我不会输的,也不可能输。”
“我决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包括你的身份和来历,我不想再让你为了那个魔鬼卖命。”乔士舍不顾绿婀怨毒的眼神,声音很平静,面容也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