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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冷落清秋

出闺阁记 姚霁珊 3757 2024-11-04 13:58

  

“难不成香山县主她老人家,被人下了毒,往后居然生不出娃儿来了?”有那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大声惊呼。

  

所谓法不责众,人一多,胆子就大,什么话都有人敢说,这话很快引来附和:“这事没准儿是真的,我听我大姨子的小舅子的伯父的邻居家的表姑娘说,香山县主在参加花宴的时候,下红小产了。”

  

“天哪,县主还是个姑娘家啊,怎么就能小产?”议论声与惊呼声立时达到顶点,险些将漫天风雨也给停。

  

待面色铁青的公主府长史带领数名侍卫,如狼似虎般驱散百姓时,“县主绝嗣”、“县主小产”的消息,像是乘了风,飞快传遍全城。

  

公主府门前悬尸,闹得满城风雨,此事到底惊动了元嘉帝,而待查明死者身份,长公主当即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那女尸,正是彩绢。

  

永成侯府的丫鬟,居然吊死在长公主府门前。

  

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事涉两家权贵,不可不查,当日午后,元嘉帝便传下口谕,着盛京府、大理寺并刑部联手彻查眼案,而陈滢也被一道圣旨,召进长公主府。

  

“听说你要来,我一早就叫郎廷玉等在门前,果然等着了你。”公主府精致的曲廊间,裴恕陪在陈滢身旁,磁沉声线嵌进秋雨,清冷若拨弦,三两余音,便醉了人心。

  

陈滢自然不会醉。

  

她抬起眸,干净的眉眼间,微含一丝疑惑:“这案子也归小侯爷管?”

  

“那是。”裴恕挑眉,笑容灿烂,像炫耀玩具的孩子:“权贵府中的案子,我都管得,往后再有这等事,我们还能一起查案。”

  

他喜不自胜的样子,眉与眼皆弯。

  

再没有比这更明丽的笑,譬如秋光明轩,又似长天寥阔。

  

陈滢也跟着笑,再抬头,游廊已尽。..

  

他总是执伞,这回亦不例外,单手撑出一圈青色饱满的弧,袍袖里灌一兜风,鼓鼓荡荡,似欲乘风而去。

  

陈滢微仰头望他。

  

他贯着乌金簪子,漆黑发线,鬓角如裁,沧海明月玄色袍子,劲腰上环一根玄青鱼眼纹革带,流苏下坠的不是寻常玉珮,而是把青石小刀,刀身叠浪浮雕,像劈开的海水。

  

“这案子你怎么看?”转过穿堂,陈滢也转了个话题。

  

裴恕将伞倾去她一侧,唇角也勾起半边:“是自尽,并非谋杀。且,尸身也没被人移动过。”

  

“也就是说,彩绢是自己跑到长公主府的大门前,投缳而死的?”陈滢问。

  

长公主府正门,几时也这样容易由得人出入?彩绢一届丫鬟,有此能为么?

  

裴恕却偏颔首:“仵作验了,她脚底下沾着泥,那门前石兽顶上也沾着泥,她应是踩着石兽垫脚,这才能吊死在匾额上头。”

  

他勾唇笑了下,很有几分幸灾乐祸。

  

自从知晓郭媛与陈滢不对盘,他对长公主府,只有满满恶感。

  

陈滢并不知他所想,仍在回思前言。

  

方才马车行过正门,她仔细观察过,正门的两具石兽,确实非常高,大约在一米六左右,差不多是成年女性的身高。

  

若爬上石兽、将绳索扔过匾额,绕之于颈,虽有些难度,但并非不能完成。

  

只是,长公主府的侍卫、巡夜婆子、管事更夫,又是做什么的?

  

就算他们事前不知,事后呢?

  

一具死尸吊在门前,他们就发现不了?

  

“长公主府的侍卫,昨晚走了大半,是长公主亲自下的令。”裴恕似知她所思,一语道破。

  

陈滢微觉吃惊:“这却是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裴恕的唇角将斜未斜,到底不曾笑出来:“长公主派他们去找人,找的正是…”

  

他没往下说,空着的手在颈间比划,做个悬梁的姿势。

  

“他们在找彩绢?”陈滢看懂了。

  

于是,更加诧异。

  

“是。”裴恕点头,眼底划过不屑:“县主被人投毒,长公主极震怒,定要抓彩绢问话,侍卫因此去了大半。此外,昨晚阖府折腾到后半夜,估计人人力尽神疲吧,又没个防备,便出了事。”

  

陈滢“嗯”了一声,面现沉吟。

  

长公主要找彩绢,侍卫几乎倾巢而出,府中守卫由此薄弱,一应仆役又劳累了大半夜,趁空儿偷懒,亦是常情。

  

而彩绢,便恰巧撞上这个空档,得以死在公主府门前。

  

这是巧合吗?

  

还有,那些侍卫奔走整夜,又去了何处?

  

“永成侯府…可还好?”陈滢轻声问。

  

彩绢是永成侯府的丫鬟,昨晚的侯府,想必也不平静。

  

裴恕侧首望她。

  

他们正立在一株桐树下,巴掌大的叶片,半黄半青,被细雨打得油亮,湿漉漉的地面,零落着几片残叶。

  

再往后,几株娇艳的秋海棠,殷殷地,开在微雨凉风处。

  

她半仰着头,似观天色,又似看远处秋花,清淡干净的一张脸,绿月白衣衫,雪青丹枫流霞百褶裙,流纨素腰、玉兔禁步,发上一支水晶流苏蝴蝶钗。

  

他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像怕那蝴蝶忽尔振翼,翩飞天际。

  

“永成侯府的情形,我并不知。”他道,淡透的瞳孔深处,迭映她干净如水的眸,醇酒般的声线,低如沉酿:“你若想知道,我去打听打听。”

  

陈滢恍惚了几秒。

  

然后,她便笑起来,簪首流苏晃荡了两下:“这倒也不必了,我自己派人去问就是。”

  

就算她不问,陈劭或李氏也会问的,毕竟,曾经也是一家子。

  

两个人遂安静地走一段路。

  

幽径苔冷、秋声清寒,一路听伞面儿雨珠零落,山石子上薜荔垂藤,滴翠凝碧,有鲜艳细小的果实,累累叶间。

  

彩绢的尸身,陈于府邸北角,一间空落的院落,墙角堆着杂物,经年风雨侵袭,早将其上油布蚀出孔,露出里头的石块瓦砾、木料青砖。

  

“这是附马爷吩咐的,说这院儿清静,离着主院也远,不怕犯忌讳。”裴恕充任解说,倒也称职,在在皆述得清楚。

  

停了片刻,又放低声音:“长公主索人未果,却叫人又明晃晃死在府门前,县主之事更是瞒不住,她老人家急火攻心,才吐了两口血,如今正卧病在床,不许人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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