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有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连这你也能猜到?裴恕半歪着脑袋看向陈滢,一根眉毛微微挑着,而眼底却并没多少惊奇。
他应该已经料到了。
太子殿下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陈滢注意到,在听到她那个问题的一刹那,他的衣袖动了动。
到底是从小接受严格教育的的,控制情绪的能力远超常人。
陈滢如此想道,并未言声。
陈三姑娘一猜就对,委实聪明。太子殿下说道,搁下了茶盏:我们要找的,正是康王当年的那处别庄。
如今蓬莱县发生的事,怕是与当年的某些人有关。裴恕接口道,语气中没有半点犹豫。
看得出,他与太子应该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才会透给陈滢这些消息。
陈滢面色不动,心下却是凛然。
蓬莱县,或者说是登州府,乃是整个山东灾情最严重的地方,朝廷每年都要拨发大量款项用于赈灾。
而就在不久之前,裴恕才漏过一句话,说是国库的银子填不满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若将这两者结合起来,那个答案,似乎有点不大妙。
当然,这只是陈滢私底下的猜测,她是绝不可能宣诸于口的。
不知臣女要怎样做?她问道,仍旧是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
太子殿下看着陈滢,眼底划过了一丝并不明显的讶然。
见惯了宫里那些说话拐八个弯儿的女子,如今突然来了个不会拐弯儿的,他一时间还有点不能适应。
裴恕看了太子一眼,见他不语,便说道:殿下想请三姑娘与我们上山瞧瞧,不知可否?
行。陈滢答得很快,将茶盏往地上一放,直身而起。
这车厢挑高极高,足够陈滢直着站在里头了。
裴恕与太子没料到她会应得这么痛快,双双一怔之后,太子便笑了起来,风拂春树般的声音里有种忍俊不禁之意:陈三姑娘真是个爽快人。
裴恕挑挑眉,转向太子时,面色倒变得正经起来,拱了拱手:殿下恕罪,臣这便与陈三姑娘先行告退,若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
其实此时才到未初,算是中午,只因今日下着雨,又是秋凉的天气,天黑得应该要比往常早些。
太子殿下闻言,便颔首温声道:如此,有劳两位了。
裴恕与陈滢各自道声不敢,便下了车。
待离开车子有一段距离后,陈滢才问:小侯爷早上去过一次了?
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裴恕也没否认:确实去过一次。停了停,补充道:险些迷路。
哦?陈滢若有所思地说道,眉心轻蹙:我也听人说起过此地的种种传说,那地方好像有鬼打墙。语毕看向裴恕:那你们听到女人和小孩的哭声了么?
这是鬼哭岭名称的由来,她委实是有些好奇的。
裴恕的脸色有点发黑,抱臂语道:没遇见。
陈滢哦了一声,不再发问,眼尾余光却是瞥见,一旁的郎廷玉面色微变。
看起来,那应该不是一段很愉快的探秘之旅。
二人也只简短了交谈了这几句,随后便由郎廷玉调派人手,抽调出了约莫十余名侍卫,一行人往山上行去。
雨丝细密而连绵,仿若帘幕一般轻覆于天地间。
这般微雨,看着是极美的,若能于湖边漫步,或于廊下观雨,想来亦别有一番意趣。
只是,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再美的雨也会变得讨厌,地面泥泞湿滑,树叶上的水滴时而被风吹落,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即便披着蓑衣,也难保那雨水不会透进去。
陈滢的衣领很快便湿了,靴子里也开始渗水,不过这些许不适并没影响到她,她走得甚至比侍卫还要快些。
裴恕原本还落后了几步,想要关照她一下,可看了她的表现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位陈三姑娘一如既往地出人意表,总是能在最不经意间展现出超常的能力,他理当习惯才是。
上山路途之艰难自不必细说,经过约一个小时的急行军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位于半山腰的一片密林。
就在此处。郎廷玉喘着粗气禀报道,说话时指着一棵老树:有红巾在此。
陈滢展眼望去,却见那树身上缚着一块红色的布巾,即便被雨打湿了,也很是显眼,而再看周遭,她便发现同样情形的树还有好几棵。
属下怕记错了,便在这地方多绑了几块,这地方应该就是林子的入口。郎廷玉的呼吸已经趋于稳定,抬手又往四下指了指。
裴恕双眼微眯,没说话。
陈滢往前踏了两步,视线扫过前方密林,眉心微蹙。
这是一片类似于热带雨林的区域,占地极广,树木参天而起,植被覆盖面堪称密集,陈滢还听到了林间传来的水声,但却并不明显,时有时无的。
这地方最古怪的就是这水声。郎廷玉抬手抹去脸上雨水,说话声有点发紧:有时候听着很近,有时候听着又很远,有时候却根本听不见,叫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水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我们白天走了三回,回回都是……
他摇着头不再往下说,面色微有点泛白。
这番话中透出了无数信息,让陈滢立时得出了一个推论。
依水寻路本是最稳妥的法子,但如果只闻水声而不见水,则这水声便能带来最大的迷惑。她开口语道,较之往常更为低沉的平静语声,仿佛有着一种穿透力。
裴恕侧眸看着她,单眼皮的眼睛里掠过几许震惊。
他是参加了今天上晌的行动的,陈滢几乎一口便道出了他们的遭遇。
的确,他们为找到水源而差点迷路,所幸这地方十分古怪,居然走着走着就又走出来了。
三……爷,您是怎么猜到的?!郎廷玉的舌头险些打结,好悬才把那姑娘二字给咽了回去,而即便如此,也没能掩去他满脸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