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陈滢一语说中心事,李惜的脸不由就红了,忸忸怩怩地道:表姐,我也不是非往外瞧不可的。ge语罢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啊呀了一声,道:啊呀呀,这窗帘子上像是沾着东西,等我来细瞧瞧。
说着话儿,她那手就伸了过去,小心地将那帘子地掀开了一个角,嘴里还嘟囔着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再细瞧瞧,旋即便矮了身子、撅着屁股,将一只眼睛凑在那角落往外瞧。
陈滢张开眼睛见了,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道:你要看就好好看,这样子真成那海里的大虾了。
李惜越发地不好意思,脸颊儿红红地,偏又舍不得移开眼睛,只得拿话敷衍:我也没瞧什么,就看看窗帘子上头的东西。
陈滢委实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探手刷地就将那帘子撩了起来,顺势又在李惜的丫鬟中间拍了一记,笑道:就你鬼主意最多。
李惜这是怕倪氏事后责备,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由陈滢撩起窗帘来,过后就算要骂,她也不过是个从犯而已。
虽然明知她的小心思,可陈滢就是讨厌不起这个表妹来,总觉得她行事说话之间,有一种这个时空的贵女身上很罕见的天真。
这才是真正的十三岁少女该有的模样。
在现代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就才上六年级,正该天真烂漫才对。
见那车帘终于掀开了,李惜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抱着陈滢的胳膊摇了又摇,笑眯眯地道:表姐真好,表姐是世上最好的表姐。
陈滢便笑:就这么两句话,你整天说着也不烦?举凡帮了你的,皆是世上最好的某某,我前儿还瞧见你夸秋霏是世上最好的丫头来着。
李惜嘻嘻而笑,也不辩驳,开开心心地扑到窗前看风景。
这条山道修建得颇为宽敞,又无树木遮眼,两旁风物一览无遗。随着地势渐高,那碧绿如丝绸的大海就在山脚下,似是探手可掬,蓝天如洗、云海连绵,天蓝与海蓝几乎重合在一处,海风自窗纱间涌进来,隐约间似有清馥馥的香气。
表姐,你闻闻,这是不是桂子清香?李惜用力地翕动着鼻子,小狗儿似地将脑袋直往窗纱上凑,声音里满是惊喜:莫不是这山上还栽了桂花不成?
陈滢也闻到了这极清浅的花香,确实是桂花的香气,便点头道:想来应该是的。只不知这是谁这么大手笔,在海边也种了上了桂花。
桂树喜温暖潮湿且微含酸性的土壤,干沙贫板的土地可栽不活,蓬莱县却是临海之地,气候干爽,那桂树想必种之不易,应是下了精细功夫才能得成的。
听得陈滢也说这是桂子香,李惜已经欢喜得几乎要抓耳挠腮了,一把拉着陈滢道:表姐、表姐,等一会子上了山,请你陪我去找桂花儿去,我要摘一些回来晒干了缝个香囊,再叫嬷嬷做桂花糖来吃,若是有那下剩儿的,便叫蒸上桂花糕、桂花糖藕来吃。表姐是不知道,那桂花糖藕又甜又糯,可好吃呢。她不由自主地咽起了唾沫,像是已经将那美食吃进了口中。
陈滢见状自又是一番好笑,只道李惜是个小馋猫,李惜不依,一头扎进陈滢怀里歪缠,越发显得孩子气,虽她只比陈滢小了两个月,瞧着倒像生生小了两岁也似,陈滢的心理年龄比她大了许多,对此倒也不以为意。
好容易待她闹够了,估摸着也快到地头儿了,陈滢便提醒李惜坐好,两个人整整衣襟、理理发鬓,将身上收拾停当,再过不多久,那车子果然便停了,罗妈妈在外头道:姑娘们且下来吧,到山门了。
陈滢与李惜便下了车,去找前头的李氏并倪氏说话,李恭此时也下车走了过来,温笑道:母亲、舅母、妹妹们略等等,那知客僧很快就会过来带路的。
李惜笑应了一声,便走到倪氏身边撒娇说要去瞧桂花,倪氏假意不应,李惜便拉着李氏直唤姑母帮我,惹得倪氏并李氏直笑,那厢陈浚与李恪则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却是把个李恭与陈滢给落了单。
两个人立在山门外的石阶下头,一时间皆是无言,唯那海风不住拂来,掀动着陈滢幂篱上垂下的浅粉色纱罗,除此之外,就连个偶尔行经的游人亦无,于是那气氛便有些微妙起来。
陈滢心下坦荡,倒未觉得如何,只是有些不耐罢了,那李恭温润的面上,却仿佛添了一点淡淡的颜色。
这海风虽然爽快,到底比内陆刚猛。片刻后,他终是开口言道。
随着这话音,他的面色迅速地恢复如常,就仿佛方才的确是被风吹得双颊微红一般。
陈滢以一个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唔字作了回答。
虽是如此,这话题到底是打开了,李恭自自然然地往前踏了半步,和声问:坐了这许久的车,表妹可累着了不曾?
我不累,多谢大表哥动问。陈滢以教科书般的规范语气回道。
李恭点了点头,仍旧在原处站着,说道:这万安寺旁的不出奇,唯有一片桂树林很有些看头。表妹一会儿可与妹妹同去瞧瞧。
看起来,李惜方才的笑闹他也记在了心上。
大表哥如何知晓此处有桂树林?陈滢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声儿。
其实理由很容易猜,但为了不至于冷场,这一问还是必须的。
据蓬莱县志所载,此林在先帝时便已栽下了,如今堪堪蔚然。李恭答得很简短,眉宇间亦没现出骄傲或炫耀的表情来,仍旧是平平常常的语气,然愈是如此,那种从容不迫、沉稳淡定的气质,便愈加从他身上突现了出来。
陈滢对此却是视而不见,只在幂篱下拧了拧嘴角,平静地道:大表哥博学,连这些都知道,小妹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