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闻言,一脸歉然地笑了笑,道:“小侯爷见谅,这个我可能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我这些年尽力了解大楚各地情形,然北疆乃大楚心腹大患,军情战报我是拿不到的,实是爱莫能助。”
这种第一手的机密消息,陈滢根本就没有接触的机会,国公爷也绝不可能跟个孙女谈论政治。
听了这话,裴恕仿佛有些失望,旋即又笑了起来,自嘲地道:“这话也是,三爷亦常说自己并非全知全能,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三爷之智计,每遇难题,还是难免想起你来。”
他一面说话,一面摇头,状甚无奈。
陈滢知道他的难处,心下对他倒有几分同情。
二锤的供词牵涉到一起重案,其证词乃是绝密,不得外泄,所以裴恕才会把希望寄托在陈滢身上,因为陈滢是少数几个“局内人”,是值得信赖的。
只可惜,陈滢帮不了他。
裴恕似也在为此而纠结,很是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此事容后再论。”他说道,旋即便又挑起了眉,似笑非笑地道:“原想将这绝密消息透给三爷,得些帮助,如今却只能作罢。”
听着他的话语,陈滢瞬间心头微动。
说到绝密消息,那小木马之事已经查出了眉目,倒是可以告知裴恕一声。
她没有多作迟疑,往前走了两步,挨近裴恕的身侧,轻声地道:“关于那具无名女尸,我这里倒查到了些消息…”
简短地将郭婉与兴济伯府等诸事说了,她最后又道:“…裘四奶奶应该已经启程了,我这里一时却还脱不开身。小侯爷如果有暇,还请多多关照她些,别叫她身陷险境。”
言至此节,她忽然觉得这话可能有歧义,忙又添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那沉尸案的凶手没准儿就是伯府之人,裘四奶奶此番回到伯府,还要在府中查案,我怕她有危险。”
裴恕的一根眉毛又挑了起来,抬手摸着下巴,看向陈滢的眼神有些怪异。
半晌后,他摇摇头:“此事我不能应下。”
陈滢对此早有所料,直言不诲地问道:“是因为殿下么?”
裴恕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陡然就大了一圈儿。
“原来你知道?”他诧异地看着陈滢,挑起的眉半天没落下。
陈滢点了点头,语声亦变得低微:“是的,我知道了。”
这件事始终横亘于她的心头,每每思及,便会生出强烈的不安。
“知道了你还跟我说这些,你这是嫌我命太长?”裴恕直摇头,满脸地不以为然,随后便伸手捅了捅头上的玉冠,皱眉道:“那一位的事情,我劝你也莫要多管,麻烦着呢。”
陈滢沉默不语。
事实上,自方才述及郭婉之事时起,她就知道,裴恕应该早就知道郭婉的真实身份了,因为,在她说出郭婉与兴济伯府之间的关系时,裴恕并不吃惊。
倒是那小木马很可能是郭媛之物,他听了却是有些色变。
“香山县主那一头儿,我倒能想想办法。”裴恕又说道,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陈滢,眉眼间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情绪。
陈滢半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微阴的天空下,这样一个似若沉思的姿态,总仿佛带着几分黯然。
裴恕凝视着她,眸光隐隐变幻,旋即便绷直了唇线,面色有些冷峻。
莫名地,一股恼意涌上心头,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旁人。
总之,他见不得她这样儿。
“罢,罢,罢。”他挥着手,像要挥去一些多余的情绪或是念头。纵使那念头或情绪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可他的嘴却还是在不住地往外蹦着些话语,好似那词句本就该这样组合并且由他说出:
“那兴济伯府我再看看能不能弄几个人进去,替你看着那一位。”
他这样说道,心里的那点别扭劲儿,一下子就这样没了。
不过就是多吩咐几个人而已。
他想。
这个忙他总是帮得的。
再者说,他也委实见不得她在他的面前这样暗淡。
他还是喜欢她干净沉静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她,而当她真的陷入为难时,他便总有种念头,要替她把那为难化掉。
这样想着的时候,裴恕根本就没察觉到,那莫名消失的怒气,早就被别的情绪取代。
他摇着头,无奈地叹着气,只是那嘴角也不知为了什么,往上翘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陈滢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
听闻裴恕愿意帮忙,她自是心下一宽,旋即却又觉得,这可能会让他为难,于抬头望他,目色是一如既往地干净。
“无须安插太多人手,只注意着别叫裘四奶奶遇险即可。”她道,那声音里也透着一种干净:“至于其他那些与案情无关之事,就算我们想要管,只怕也无从管起。”
郭婉的身世与经历,掺杂着太多的东西,且郭婉亦有自己的考量,陈滢这个外人,根本无权置喙。
裴恕把头往旁侧了侧,浑若不自在似地避开了陈滢的视线,脚下亦往后退了大半步,咳嗽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罢了,我还没说找你来的因由呢。”
“是我的错儿,不该扯起无名女尸案的。”陈滢立时自我检讨。
其实她早就在等着他说了,只是两个人太久未见,有太多话要说、亦有太多信息要交换,反倒把最重要的原因暂放一旁。
裴恕好笑地看着陈滢。
以前他倒没发现,她一本正经认错的模样,怪可乐的。
也就在这个当儿,陈滢或许是有话要说,忽地抬起了头。
裴恕立刻飞快地转开视线。
那一刹,他心中竟有些惴惴,生怕自己方才那笑容被她发现,于是,借着身高优势,他拿眼角快速地划拉了陈滢一眼。
还好,小姑娘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此刻正一脸肃然地仰头看着他,启唇道:“请小侯爷说吧。”
裴恕松了口气。
这口气委实松得毫无必要。他马上想道。
可是,在心底里他却又觉得,他该当松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