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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再见药匣

出闺阁记 姚霁珊 3501 2024-11-04 13:58

  

郭婉选定的道路,注定荣耀,也注定崎岖。她主动避去别庄,应该也有她的考量。

  

步步算计、处处留意。这样的人生,她可真的甘心?

  

我们夫人是个通透的,比那一等庸脂俗粉自又不同,这其中的道理,夫人早就想明白了,姑娘尽可放心。明心一语道出陈滢所思,不在意地挥了挥袖。

  

某种程度而言,她与郭婉,称得上心意相通。

  

陈滢转过念来,自嘲一笑。

  

她想那么多,又有何益?身在局中之人,终究还是郭婉。

  

话至此处,多言别事倒也无益,陈滢向明心一笑:听了你的话,我便放心了。还要请你回去后上复你家夫人,就说她的心意我收到了,医馆算她一份儿,待开业了,必通知她。纵使她来不了,帖子也会如期送去。

  

明心笑靥如花,拿起一副牙箸,挟了枚黄莹莹的松子糖,搁在陈滢面前的水晶碟儿里,笑道:姑娘快吃糖,这话儿甜丝丝的,我们夫人听了定欢喜。

  

陈滢倒被她逗笑,拣起糖吃了,两个人又叙些别后寒温,茶过一盏,明心便起身告辞。

  

陈滢知她身份特殊,亲自送出二门,遥见她举着柄油伞,艳丽的红裙消失在廊庑尽处,方自回转。

  

细雨如丝,青石板路被雨水洗亮,缝隙间细草幽幽,草尖儿上泛起枯色。

  

这场雨下过了,天儿怕就真的要凉了。知实悄叹了一声,心事重重,抬头望远。

  

青石路两侧皆是竹林,天将薄暮,细雨潇湘,越添愁绪。

  

陈劭官升两级,又得了皇上赏赐的宅子,这自是好事。只李氏坚不肯住去正房,而是安置在了东路的临水照花,素常与陈劭连话也不讲,实在有事,便叫丫鬟转述。

  

罗妈妈人在杨树胡同,心却一直挂在此处,隔三差五派人来问,可惜李氏根本不听劝,竟是铁了心要与陈劭分居。

  

如此下去,可怎生是好?

  

知实蹙紧眉心,十四、五的年华,见这竹林更兼细雨,倒生出几分悲秋之意。

  

蓦地,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知实忙回头,大管事罗福生披着件蓑衣,自后赶上,躬腰行礼:小的给姑娘请安。

  

那撑伞的小鬟忙转过伞面儿,陈滢亦回过身来,颔首笑语:罗大管事好。

  

因见他走得额头冒汗,又客气地问:你这是有急事儿?

  

罗福生规规矩矩地拢袖,垂着眼道:回姑娘的话,才太医院送了丸药来,小的正要给老爷送去。

  

陈滢向他身后望一眼,见阿虎绷着小脸儿,双手捧着个黑漆匣子,目不旁视站在人后,遂笑道:原来是这样,有劳罗管事了。

  

陈劭去诏狱走了一遭儿,病倒好了大半,如今只有些轻微症状,如偶尔的头疼、眩晕等,现下他恢复官身,太医院断了的药,便又续上了。

  

两下里再无别话,陈滢自去了,罗福生便沿石路转去西路院门,踏上一条五彩石径。

  

曲径通幽,自竹林间穿行而过,行不多远,前头现出座粉墙黛瓦的小院儿,满院树影参差,掩一角飞檐,台矶上落叶未扫,阶上雨湿微光。

  

两个小厮迎上来,将罗福生让至正房门外,一人进屋禀报,另一人则助他褪下蓑衣,挂在一旁的檀木架上,又请他站去青毡,擦净靴底污泥。

  

老罗来啦,进罢。凉润清和的声线,像上好冰丝浸了雪,透着帘幕送出来。

  

罗福生忙整整衣衫,回头向阿虎做个仔细些的手势,方挑帘而入。

  

屋舍阔朗,几案却极简素,挂落飞罩下搁着落地铜瓶,瓶中插几根松枝,清香微渺,风拂时,似有山涛过耳。

  

一人立于案前,穿着燕尾青松林见月披衫,柏绿暗银团花立领袍,腰上环着根松烟绿绦子,坠着枚岁寒三友羊脂玉珮。一身青绿,唯玉珮洁白,远望去,若绿水翻白浪,一痕银霜耀翠湖。

  

老爷,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药。罗福生转过身,从阿虎手中接过药匣,低头奉上。

  

陈劭嗯了一声,温笑着望他:有劳你了,这大雨的天儿,可曾淋着?

  

语清辞朗,三两句响起,倒像有人拨弦。

  

罗福生头垂得更低,连道不敢,又回:谢老爷动问,小的没淋着,穿蓑衣来的。

  

陈劭点点头,命巧儿接过药匣,温言道:罢了,快回去吧,听说今儿厨下做鸭汤,正是秋时温补的好东西,你记得给你家孩子捎些回去。

  

他惯来和善,待下人从不打骂,也极少与人置气,虽素性清冷,却真真是个好人。

  

罗福生伏地谢恩,鼻头儿倒有些发酸。

  

他们家老爷委实可怜,平白吃许多委屈,想想便叫人叹惋。

  

他叹着气,抹着眼角下去了,陈劭便吩咐巧儿:把药搁下。我累了,要去里间歇歇,你们也都下去吧。

  

巧儿乖顺地应声是,转身出屋,将锦帘拢了、门扇掩了,吩咐两个小厮守着,便点了几个头脸干净的小厮,去大厨房抬饭。

  

已是黄昏将近,凉风细雨,浸透人衣,这样的天时,汤饭从大厨房领来,亦是凉的。

  

陈劭惯来用饭不定,倒不如早早领了,放在跨院儿小灶上温着,以备他随时传用。

  

青漆院门儿悄然阖拢,陈劭自窗眼儿瞧去,见院中梧桐如翠盖,枫叶却还将红未红,像未竞华妆的少女,只待西风涂抹。

  

他转眸关上窗。

  

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似清商寥落。

  

哗啦啦,不知哪棵树招了风,拂下大片雨点儿,乱了这空寂的弦音。

  

陈劭叹口气,捧起药匣,来到梢间儿。

  

此处原是琴室,壁上悬琴处至今尚留浅印,他也没叫人抹去,仍旧留着,微黄的一团儿,想是当年琴囊颜色。

  

这里,便是陈劭的住处,细雨潇湘,便是这院落的名字。

  

委实不大切题。

  

这院中有梧桐、有枫叶,亦有三两棵桃李,却偏偏无竹,就连那一大片竹林,也在远曲廊之外。

  

所谓潇湘,从何而来?

  

陈劭摇了下头,勾起唇角,合衣上床,放下帐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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