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魏三娘心乱如麻。
一直到太医出去开药,她心疼的把哭红了小脸的嫣儿抱到怀中,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谋逆,她是不信的。
可那罗延的确也不是那么下作的人,不至于去冤枉李泾之,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郎中说,郡主乃是热症,开了大剂量的药给乳娘吃。郡主吃了乳汁,不消两日便会安然无恙。
果真,嫣儿在吃过了乳娘的奶水之后,很快便退了热。兴许是哭累了,很快便闭着眼睛沉沉的睡去。
鼻子有些不通气,小嘴巴长着,微微出气,偶尔还会吐几个泡泡出来。
“夫人恕罪。”
那乳娘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诚惶诚恐:“昨天我一时没忍住,吃了一点鱼肉,往后再也不敢了。”若是从前,她必定就饶恕一回。只是这乳娘乃是那罗延找回来的,没准也是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眼线,便厌恶至极:“这件事,我坐不了主。你去告诉那罗延,问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若是留,你便留下
,他若是要你走,你就自己走吧。”
乳娘浑身一瘫,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便有一位新的乳娘送了过来。
那罗延身旁的小太监解释:“原先选人的时候,王怕往后出岔子。便直接背了十几个出来,夫人瞧瞧,这位若是不喜欢的话,便再还一个。”
来的这个十分憨厚,看上去有几分张氏的影子。
说实话,她这会儿也冷静多了,知道再换有什么用,都是那罗延选的,自然会向着他。而且,自己跟着个乳娘为难,也没多大意思。
小太监临走前,她多问了一句:“原先那个乳娘呢,你也不必为难她,送走便是。““夫人真是心善。“小太监笑道:“只是由于她的疏忽,害的郡主凤体抱恙。正巧,又遇到王震怒,可说是撞到枪口上了。奴才念在她也是个可怜人份上,交代他们下手果断些。夫人放心,没受多少罪,
十板子人就去了。”
见魏三娘呆若木鸡,便告辞退下。
半晌,她才回过神。
扭头恍惚间,发现窗户都大开着,便唤道:“去,去把门窗都关起来。”
宫婢不明所以,然而按照吩咐上前紧闭门窗。
可是这门窗明明都关上了,为什么,她的心底还是这么的寒呢?
入宫转眼已经两个月了,可这是她第一次感知到性命的薄弱。
只是因为她的无心之失,顷刻之间,便要了一条人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魏三娘呆呆的坐着,静等时间流逝,昼夜交替,终于,在听到一个消息之后,苍白的脸上好歹是有了表情。
“你说什么?”
木讷了一昼夜的眼珠子终于有了亮光,望着宫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来了?”
宫婢怯生生道:“回夫人,是府上的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来了。”
她再次确认,发现无误后,腾的一下子站起身,飞奔了出去。也不顾身后宫婢焦急的叫喊和细碎的脚步。
魏三娘跑的很快。
她住的万寿宫很大,跑了很久才到宫门。然而出去后,便有些彷徨,左右两条岔路,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皇宫太大,大到她在这里快要迷失自我了。而皇宫又太小,就好比一个牢笼,将她禁锢其中。
好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娘!”
顺着声音,魏三娘望过去,看到了长长甬道尽头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几乎是瞬间,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然后,她向着甬道的那边飞奔而去。
阮琼华和张氏也同样激动,顾不得许多,也往魏三娘跑来。
很快,三人便相聚了。
魏三娘一把攥住两个儿媳妇的手,激动的打量着她们,在发现除了张氏有些憔悴,而两人并未有别的不妥当时,这才抖着声音:“瘦了,你们都瘦了。”
“娘.——“
张氏才一开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一面哭一面紧紧的攥着魏三娘的手。
而一旁的阮琼华,也是鼻头发酸,无语凝噎。
“好孩子,好孩子。”魏三娘不断的拍着她的背,眼圈发红,抖着声音:“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为我们老李家受委屈了。”
张氏一听,哭的更狠了。
最后,还是阮琼华拼着剩下的理智,婉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才搀扶着回了永寿宫,并且屏退宫婢,不许任何人进来。
人才刚出去,张氏便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在了魏三娘的面前。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可张氏纹丝不动,哭的嗓子沙哑,说出的话,叫人惊心动魄。
“娘,我这次厚着脸皮跟嫂子一起来,就是想跟您说,您休了我吧。”
“弟妹。”
“嫂子不用劝我了。”张氏肿着眼睛,嘴唇微微颤抖:“这些日子以来,我叫嫂子费了不少心,嫂子还为了我,去登闻鼓院,差点命都没了。只是不值得啊,嫂子,我这样名声受辱的女人,哪里还配活在世上?只是死之前,
我也得来求娘,先替二郎休了我,否则的话,死了我都给李家蒙羞。日后不管走到哪里,我安安都要被人笑话,戳一辈子脊梁骨。”
这是憋在她心里许久的话了,一直压抑着,今日,终于能在婆母面前吐露。
不料,却迎来一句劈头大骂。
“这么些日子没见你们,还担心你们过的怎么样,吃没吃苦,受没受罪。结果可好,一见面你就给我来这出,张大丫,你真是出息了。”
张氏垂着头,默默流泪。
这都是她的错,是她要去庙里,结果才招来如此横祸。
“告诉你,要是真该休,也轮不到你,等你们爹回来,第一件事就先把我给休了吧。”
此言一出,两个儿媳都瞪大双眼,特别是张氏,连哭都忘记了。
魏三娘没好气:“我问你,那哈克是虏获了你,还是你自愿跟他?”
“娘。”张氏急的脸都红了,她又不善于言辞,眼泪簌簌的落:“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那不就结了。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不想着怎么把他给揪出来,反而想着糟践自己,你可真有出息。“魏三娘拽她起来,坐到椅子上后,才收了火爆脾气,长叹一口气:“要都按照你说的,那娘在宫里不清不楚这么久,不是更要自刎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