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曲寻音站在乐仙坊门口说话的男人似乎要转身,往她这儿看来。
阮娇娇心里一慌,赶紧往小巷里头缩回去。
小巷落在乐仙坊一旁,窄又清净。两旁花楼高高,没给这巷子留下多少阳光,常年的阴暗叫巷子里的青石板上落满了青苔,湿滑又阴冷。
那是秦江吗?
阮娇娇想着那宽肩窄腰,那骇人的高壮,又悄悄探出头去看。
那人虽然是侧对他的,但脸也转向另一侧,没让阮娇娇看见。
阮娇娇看着他和曲寻音相携进了仙乐坊,心脏狂乱地砰砰跳。
二人从身高上来看就十分相配,一个高壮,一个纤细又婀娜。大手贴在细软的腰上,若说是没个什么关系,谁相信?
阮娇娇从巷子口出来,追了他们几步。
他们走得很快,仙乐坊门后又有一面极大又奢华的照壁,人进去了,阮娇娇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花楼多在门口放年轻的花娘和小厮,以招徕客人。
有个在门口和小厮闲聊的花娘见着阮娇娇探头探脑的样子,娇媚一笑,问阮娇娇:
“姑娘找谁?”
那花娘脸上的妆招摇又浓烈,青天白日下,有着诡异的妖媚感,又显得她美得张扬。
阮娇娇想起曲寻音的美貌,也是如眼前这位花娘一般,放在人群中也难以掩饰的。
她们大多精致,十分擅长打扮自己,以取悦自己想取悦的人。阮娇娇在那一瞬间,心生相形见绌的自卑,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
…我……我来……”
“来找郎君,还是父兄?”
那花娘似乎是误会了,以为她是来捉奸的。对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轻笑问她。
阮娇娇愕然,紧接着摇头。
那花娘捏着帕子,掩口轻笑:
“姑娘也未束发,那是来找心上人的吧?”
阮娇娇的心被针挑了一下似的,微微一动,随即摇头,“不,不是。”
那花娘叹一口气,笑道:“姑娘啊,您这样的姑娘我见得多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管不住口腹之欲,也管不住床笫之欲。好人家的公子难寻,爱上花楼的公子遍地走,常言有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男人不劈腿?姑娘的心上人要是真进到这里头去的话,我劝姑娘啊,还是别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说罢,又亲亲热热凑近阮娇娇,手像水蛇一样缠紧阮娇娇的腰,将阮娇娇半拥在怀里,低声道:
“男人一脏,可就要不得了。听话,回家去,另寻一个如意郎君。”
香气浓烈,几乎是灌进阮娇娇的鼻里。
这香气一时叫阮娇娇昏了头,怎么喘气都吸不进新鲜的空气,脑子就有些懵。
“不,他不是……不是我的心上人。他……他有娘子了,娘子快要生了。”
阮娇娇呐呐出声,那花娘将耳朵凑在她嘴边听,恍然大悟,紧接着上下打量她,啧啧可惜叹道:
“唉,我看您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闺女,怎么就瞧上了
一个有妇之夫呢?”
阮娇娇大惊,慌忙否认,“我没有!我……我没有!”
那花娘同情看着她。阮娇娇立即就觉得自己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羞愤低下头,眼中涌出泪。
她……她并不是这样的!她……她已经决定要忘了他了!她不可能会介入他的家里头的!
她要脸!
“姑娘啊,你怕是被坏男人哄骗了!男人啊,都不是用脑子思考的,家里的婆娘大了肚子,碰不得睡不得,那上花楼来寻欢作乐,不就是平常事儿么?”
花娘抚着她的后背和腰身,看透了人世苍凉似的,谆谆告诫。
“碰到这样的男的,你别回头,只管立刻跑就是。”
阮娇娇抬着一双泪眼,无助看她。
“他……他如果来你们这儿,就是……就是……”
“就是坏男人,踹了他,甩了他就是,不用觉得可惜。脏了的东西,咱们不用。”
花娘说着,还呸了一声。
“可他……不像是这种人。”
“我的妹子诶!这世上啊会伪装的男人可多了,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有多少?光是我遇见的就十有八九呐!”
阮娇娇咬着下唇,不叫眼泪从眼中落下。使劲眨眨眼,叫视线清明一些,看着仙乐坊的门,道:“我想进去看看。”
那花娘带着她往外走一步,笑道:“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想眼见为实啊?花楼不是你这样好人家的姑娘该来的地方,你看你这样清清白白的,
多少人羡慕不来?”
阮娇娇犹豫,不肯立刻走。
那花娘轻笑出声,将她推了一推。
“快走吧,回家去,洗把脸,吃饱饭,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天大的难处也都没了。去吧去吧。”
阮娇娇被她推离,一步三回头,走出去,才想到自己身后背着的装画的筒子,是要给曲寻音的。
再走回去,那花娘无奈叹气,“我的姑奶奶诶……”
“我……我是来送东西的,这是曲寻音姑娘跟我定的花样,只说要百花齐放图,不知道什么样的百花齐放才合寻音姑娘的心意。”
阮娇娇将画筒递给那花娘,那花娘错愕接过。
“你……你是阮四姑娘?!”
阮娇娇柔柔点点头,道:“我画了五张草图,上好的颜色和绣线的实际颜色差不离的,寻音姑娘选好了,差人到娇织坊同我说一声就行。”
阮娇娇说罢,对着那还在诧异的花娘有礼福一福身,转身往自己的布坊走去。
那花娘在背后还喊了她两声,阮娇娇回头,又看到她转身着急同一旁的小厮说话了。
阮娇娇以为自己听错,好笑着快步离开。
步子越走越快,也不知道在宣泄什么情绪。等到了布坊门口,卫伍婶笑着将她托住,戏谑道:
“哎呀四姑娘,小心些呀,后头是有东西在追你呀?”
阮娇娇扶着卫伍婶有力的手臂,一路凌乱又飘荡的心才有了个踏实的落脚地似的,紧紧抱住了卫伍婶,喃喃道:
“没
有,没事的。”
卫伍婶吓了一跳,摸她的额,“四姑娘,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怎么觉得你站不住了?”
阮娇娇确实有些摇摇晃晃,但她尽力稳定住了自己,拉着卫伍婶进布坊。
布坊一切安好,孟初礼不在,听说是被沈泉深叫出去了。
阮娇娇挑了一张织机,沉默织了好久的布,等到卫伍婶来叫她回家了,她才迟疑着问卫伍婶:
“秦江他……他回齐成港了么?”
卫伍婶忙着手上的收拾,答道:“是啊,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我看他快马出的城呢!”
阮娇娇说不清楚心里的怅然若失。
或许那不是秦江。
或许只是她看错了。
秦江会是扔下娘子,在外头寻欢作乐的人吗?
阮娇娇觉得头疼,不肯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