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华发的仲由看到吕荼的模样,欲言又止,显然他也有了心事。
楚国大军军帐,楚昭王召集了全军第一次扩大性会议,他们要做一个决定,就是要不要和齐国宣战去夺回那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吴国土地。
帐内此时已经吵成了一窝粥,支持的反对的各占一半。
支持的说,齐国大军南征,本就是水土不服,如今加上雨季一直没有停歇,军心已经涣散,是楚国夺回吴地的好时机。
反对的说,齐国大军有范蠡这等名将,我等谁能奈何?
楚昭王也是头疼,他内心深处是支持与齐开战的,但是又想起那个在第一次齐楚之战,第二次齐楚之战,还有如今的吴越之战,立下赫赫战功的狠人范蠡,他又犹豫了。
若是他的夫子申包胥还活着,他会有宣战的勇气,只是现在吗?他环视帐内一圈,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沈尹戌的身上。
沈尹戌见楚昭王看他,他一拍案桌,让帐内众人肃静。
帐内众人纷纷看向了这个老将。
沈尹戌对着楚昭王只说了一句,可是这一句却顶万句,他道:“大王,若我大楚就这么退回去了,我沈尹戌不甘心!”
沈尹戌的话,说到楚昭王的心坎里去了,的确,要是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他楚王的面子何在,楚国的尊严何在?
阳氏三兄弟叫嚷道:“大王,大将军不甘心,我等更不甘心?”
阳氏三兄弟当然不甘心,当初姑苏城之战,他们都已经率领大军攻上了城池,可是只晚了一步,否则拿下姑苏城的头功就是他们的。
“想那姑苏城本来就应该是被我们夺下的,可是齐人仗着武器比我们锋利,先了一步,这踏马的不公平!”阳氏三兄弟中的老二阳完愤恨道。
“对,大王,二兄说的没错,我等不甘心,要战!”老三阳陀一瞪豹子眼道。
“要战,要战!”帐内支持开战的一方将领举臂高呼起来。
令尹子西脸色很难看,他是强烈反对再开战的,这场吴越战争,已经拿下了所有越国的土地,而且还有部分吴国的土地,对于楚国而言已经足够了,再打,楚国万一失败了,那既得的利益也可能没了!
这帮贪心不足的武夫!
子西正欲说话,去劝谏有神色意动的楚昭王,就在这时,一封急报传进帐内。
楚昭王把密报接下,看完之后,不相信,然后擦了下眼睛,再看一遍,方才把密报狠狠砸在案几上,最后哈哈大笑道:“吕荼小儿,自毁国家干城,齐国必败!”
众人不知密报上说了什么,纷纷疑惑的看向了楚昭王,楚昭王把奏报让令尹子西念给众人听。
子西暗自皱眉,对于自家大王让自己念奏报的意图,显然有些不满,因为他暗自揣测出,这封奏报上的内容可能是要堵住自己嘴的。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位弟弟的王道权谋就是如此。
帐内众人听完奏报上的内容后,先是不信,接着神色兴奋,语音激昂叫道:“大王,开战吧!”
“对,开战吧!”其他主战派跟着叫嚷。
令尹子西念完密报后,久久不愿相信,值当众人都叫嚷着开战的时候,他一个激灵道:“且慢!”
“令尹,不是又要说这是齐侯吕荼所设的阴谋吧?”阳氏三兄弟中的老大阳令终气呼呼道。
阳令终和子西不对付,原因主要是政见不同,譬如子西的政见是只有和平慢慢发展生产才能让楚国昌盛,而阳令终恰恰相反,他认为楚国想要昌盛只有发动对外战争,通过掠夺土地,人口和财富,才能使楚国强大。
阳令终和他的弟弟们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脑容量大,是允文允武的人才,所以他话里藏着机锋。
令尹子西对于阳令终话里的不满却是没有生气,他知道无论是阳令终还是他,其实目的都是为了楚国好,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他子西和阳令终是志同道合的,因此有什么生气的地方呢?
子西道:“大王,范蠡和齐侯的关系,想必您也清楚,从当年齐侯耍小手段强留范蠡在齐国出仕,再到后来范蠡在齐国朝堂三升三降,再到如今高居中军将的位置,其实都是和齐侯秘密相关,齐侯信他,他也信齐侯,所以怎么可能说下狱就下狱了呢?”
楚昭王闻言一愣,寻思道,莫非是怕功高欺主?也是,这次齐国南下,凡是血战,关键之战都是范蠡一手主持的,吕荼出于嫉妒,所以他才……只是吕荼向来英明果敢,他会犯嫉妒这种错误吗?
他还没有说话,沈尹戌道:“令尹,您这就有所不知了,齐国的大将军是孙武,而孙武如今的功劳,根本没有范蠡高,孙武想必是怕范蠡夺了他的位置,所以才在这中间使了绊子,迷惑了齐侯的眼睛”。
沈尹戌的话引起帐内众人一阵窃窃私语,对于这种争功政治诬陷的事,在楚国是常有出现,譬如当年的费无极,譬如当年的囊瓦。
如今他们结合联想起来,觉得此事倒也如此说得。
子西捋须沉默了会儿,他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楚昭王见状也没有立即下决断,因为他相信这位庶兄长。
“报”就在这时,一名军士又一封密报递了上来。
楚昭王打开一看,顿时哈哈笑道:“令尹,大将军讲的没错,的确是孙武搞的鬼,你看这是朕的最新密报”。
言罢,把那密信给了子西,子西接下,细看,上面说的是齐军军中流传的孙武和范蠡内斗谣言。
帐内众人把子西看完的密信,拿过来也一一看了,看完之后,无不对大将军沈尹戌表达出敬佩之情,暗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沈尹戌却是心中苦笑,这哪里是自己料事如神,这是在楚国朝堂上一代代严酷的政治斗争总结下的经验啊!
国之患,不在外,而在内,其实臣也是一样,臣之患不在君,而在其他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