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一听这声音,知道是“闯王”高迎祥来了,脸上阴晴不定,心中迅权衡了一番利弊,最后还是略有不甘地放下了刀。见他放下刀,李自成也示意手下放下刀刃。一场可能生的冲突和火并就消弭于无形。
高迎祥是早年义军领袖“紫金梁”王自用的得力手下,三十六营的主要将领,在王自用死后,成了各路义军领袖中声望最高的人,也是这次荥阳大会推选的十三家七十二营的领。出来混要讲规矩,张献忠再跋扈,也不得不给“闯王”面子,否则就是和七十二营过不去。
围堵的众人分开一条路,高迎祥一人径直走了进来。他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其貌不扬,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任谁第一次看见他,都绝不会想到这就是各路义军的领,大名鼎鼎的“闯王”。
高迎祥平时不苟言笑,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这时为了调停两人,换上一幅笑脸,不过怎么看都像是硬挤出来的。他走到两人中间,问道:“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商量?银子也好,女人也罢,外面不多的是吗?”
张献忠指着李自成,回答道:“闯王,我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这皇宫中的古玩随他搬走,让他把这些太监留下,麻溜地走人,我既往不咎。”其实这些太监乐工他也不是非要不可,也许欣赏过一两次奏乐就腻了,但是不蒸馒头争口气,这时候争的不是太监,是面子,刀子都亮出来了,总不能最后关头服软认怂,如果让“闯王”的一个部将给扫了面子,以后还怎么混?
高迎祥扫视了一眼李自成,沉声道:“自成,听见八大王的话了吗?人给他,东西给你,还不赶紧说几句敞亮的话,把这事化了?”
见高迎祥这口气,是不可能有其他选择了,李自成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不满压了下去,说道:“全凭‘闯王’做主,宫里的东西我也不要了。”说完转身就出了宫殿。
高迎祥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头对张献忠解释:“我这外甥性子傲的很,别跟他一般见识。”高迎祥的外甥女是李自成的媳妇,所以私下里都是甥舅相称。
张献忠得了面子,心里高兴,说话也客气起来:“冲着‘闯王’的面子,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皇宫外,李自成回头望了望,眼里既有不甘,也有怨气。旁边的高一功凑上来小声问道:“大哥,跟着张献忠一路要受窝囊气,在‘闯王’手下也甚是憋屈,不如分兵,自己单干?”高一功是李自成的小舅子,一直跟随他,忠心耿耿。
“分兵?”李自成闻言,心里一动,沉思起来。
李自成起兵以来,数易其主。先是投奔流民军领王左挂,崇祯三年,王左挂投降招安后,又转投绰号“不沾泥”的张存孟,可是张存孟在崇祯四年战败后也向朝廷投降。崇祯六年,他又率部东渡黄河,投奔了舅父高迎祥,还得了个“闯将”的绰号。
似乎是要印证他投靠的势力都熬不过第二年的诅咒,崇祯七年,曹文诏、左良玉等多路明军在河南将高迎祥、张献忠等几路人马团团包围,眼看就是一个兵败投降的下场。幸好这时鞑子入关,曹文诏被调往大同抗金,流民军才得以从大同总兵王朴处突围,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荥阳大会和凤阳之战。
高一功继续劝道:“大哥现在兵强马壮,不依仗‘闯王’也能干出名堂,不如找个理由分兵回西边,不与‘闯王’和张献忠他们一路。”
李自成点了点头,重重拍了拍高一功的肩膀,“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现在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为什么要寄人篱下?没了张屠夫,也不吃带毛猪,咱就回陕西、去甘肃,拉起十万八万人的队伍,让各营头看看,我李自成也能做出一番事情来。”
攻入凤阳的是高、张联军,李自成名义上是高迎祥的部将,其实也是一股相对独立的势力。荥阳大会后,联军一路东进,攻城掠地,看似团结,其实各怀心思,相互提防,皇宫中的一场冲突,成了联军分裂的导火索,为后来的事情展埋下了伏笔。
联军在凤阳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坏消息就传来了。洪承畴率主力出潼关,在河南信阳大会诸将,并召回了远赴大同抗金的名将曹文诏,准备集中兵力围剿各路流民军。
洪承畴从陈奇瑜手中接过五省总督的位置,成为剿寇的主要军事统领以来,一改前任“边剿边抚”的方阵,实行“全力清剿”、“以剿坚抚,先剿后抚”,效果显著,其手下的曹文诏骁勇善战,更是让各路流民军闻之色变,于其侄子曹变蛟并称为大小曹将军。对于洪承畴的动向,各路流民军都很关注,包括东路的高、张联军。
高迎祥和张献忠在凤阳已经抢得盆满钵满,决定离开凤阳,避开洪承畴的锋芒,但是往哪边走,想法不一,于是两家坐下来商量,在荥阳大会展示出过人战略眼光的李自成也参与了商议。
张献忠主张继续往东,既能避免与洪承畴正面对战,又能劫掠富饶的运河沿岸。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挥舞着手臂说道:“‘闯王’,不是我说,西边那旮沓穷的很,没什么油水,东面的庐州(今安徽合肥)、安庆、和州、滁州,那个不比西边强?随便攻破一两个府,就抵得上陕西半个省……”
高迎祥颇为心动,他们几个头领都是陕西人,知道陕西穷到什么地步,除了遍地的尸骨和荒芜的田地,要啥啥没有,他询问李自成的意见:“自成,你说呢?”
李自成已经打定了分兵的主意,自然不会跟在后面当小弟,毫不犹豫回答道:“合兵一处容易被官兵围歼,还是兵分几路更合适,既然‘闯王’和‘八大王’想去东边,那么西边就由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