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吴三桂的话,高起潜心中打定主意,不管事情如何,反正站在关宁军这边,便尖声说道:“朱大人,事情已经很明了,还不下令将刘泽清拿下?”
中军大帐众人听见祖大弼和吴三桂均一口咬定刘泽清“从贼”,高公公也推波助澜,都暗中摇了摇头,关宁军本就强横,深得巡抚和监军大人信任,现在又携大胜之威,不管是不是事实,刘泽清都会成为弃子,说不定小命都难保。 山东、天津、河北等地的武将看着已经瘫倒在地的刘泽清,心中更是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朱大典没有直接给刘泽清的行为定性,而是转而询问夏天南:“夏参将,你对这事怎么看?”
夏天南回答:“回禀抚台,祖将军和吴将军所说的情形都是事实。至于刘总兵是不是从贼,末将初来乍到,也不敢妄下定论,一切自有抚台和高公公做主。”
朱大典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不是真的要征询夏天南的意见,而是试探关宁军和琼州营私下是否达成了统一口径。如果夏天南的回答与关宁军南辕北辙,他就要重新考虑如何处置这起“从贼事件”,免得造成平叛大军内部不合;如果夏天南的口吻与关宁军如出一辙,那么代表两支战力最强的部队达成了共识,那么就可以从大局出,放弃基本上是光杆司令的刘泽清了——经此一役,琼州营的战斗力指数在朱大典心中扶摇直上,仅次于关宁军,无他,连眼高于顶的关宁军都承认琼州营的厉害,并且愿意分摊军功,说明这支广东客军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朱大典轻飘飘看了一滩烂泥般的刘泽清一眼,挥了挥手:“左右,把刘泽清拿下,听候落。”虽然不到不得已的地步,身为山东巡抚,他也不想对山东本地武将下手,但是此刻的情形,弃卒保车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关宁军和琼州营可以帮他夺得平叛的最后胜利,而以刘泽清为代表的山东本地兵马显然不行。
刘泽清最后的期望也落空了,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奋而从地上站起,往朱大典的方向走了几步,哀求道:“抚台明见,末将是被冤枉的……”
朱大典稳坐不动,倒是他旁边的高起潜站了起来,指着刘泽清厉声呵斥:“匹夫,休得靠近!人呢,都死绝了吗,还不拿下!”
几名抚标亲兵冲了进来,一把揪住刘泽清,牢牢抓住双臂,然后押了出去,刘泽清的哀求声由大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处理完“从贼”的义勇总兵,高起潜“提醒”朱大典:“朱大人,接下来是不是要商量怎么上报这次大捷了?”
所谓怎么上报,就是如何分配功劳。作为作战的一线部队,关宁军和琼州营要分配战功,而作为主帅和监军,朱大典和高起潜运筹帷幄的功劳也跑不掉,其余的武将和文官是不是要雨露均沾,分给他们几成的战功,就全看报捷的折子怎么写了。
朱大典呵呵一笑,不急不忙地回答:“报捷自然是要的,大军入境山东平叛已有两年的功夫,旷日持久,圣上已经了几次脾气,这次大捷正好宽宽他的心。不过捷报怎么写,还是要和高公公好好商榷一番,从长计议,暂时就不在这里浪费诸位的时间了。”
原本都竖起耳朵的众人都失望不已,感情不当场开奖,要搞“暗箱操作”?不过这次的大捷主角是关宁军和琼州营,其余人能沾光是运气,沾不到光也不能怨天尤人,也没什么好争的。
高起潜性子比较急,恨不得当场就把关宁军尤其是义子吴三桂的战功,以及自己该得的功劳定下来,可是朱大典偏偏要“从长计议”,让他有些郁闷。不过对方点明了要和自己商量,给足了面子,也就随他去了。
朱大典面向众人,朗声道:“今日能取得如此大胜,既说明将士上下用命,奋勇杀敌,也证明圣上慧眼识人,用人不虚。如今李九成已死,叛军定然军心不稳、士气低落,正是一鼓足气攻下登州的好机会,诸位回营之后早作准备,三日之后拔营,围攻登州城!”
诸将打起精神,就算这次分不到多少军功,收复登州也是一次捞取军功的大好机会,纷纷应下:“末将遵令!”
正在众人逐一退出大帐的时候,朱大典看似无意地对夏天南说了一句:“夏参将练兵有方,作战勇猛,实乃圣上和朝廷之福,只可惜驻地在广东……可惜了。”
夏天南心中一动,隐约捕捉到了朱大典话中的含义,不过此时此地不是挑明的时候,只是含糊应道:“不管南北,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圣上效力。”然后告退。
出得大帐,一名青袍官员闪身而出,挡住夏天南去路,低声说:“找个僻静地方说话,随我来。”正是山东巡按御史谢三宾。
夏天南也正好有事要和他商量,便随他转到一处无人经过的帐篷背阴处。
谢三宾提醒他:“你可知抚台临行前那句话的意思?”
夏天南试探着回答:“莫非有招揽之意,可惜我身在广东,不是他能左右的?”
谢三宾赞道:“果然伶俐。等平叛之后,河北、天津、辽东兵马都要各归原镇,山东本地兵马成色如何你是看到了的,依靠这样的废物收拾战后残局,压制各地饥民、剿灭叛军余孽、防止新乱产生,即使诸葛孔明再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夏天南点了点头,果然如此。当听到“压制各地饥民”时,心中暗喜,真是要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既然这是巡抚大人的心病,那么适时献上自己的移民计划就可以投其所好,免得绞尽脑汁寻找借口。
“那么,谢巡按是否能为下官引荐,去私下拜访抚台?能安排在今夜最好。”
谢三宾摇摇头:“今夜不是好时机。各地总兵肯定走马灯一样轮流求见,既为此次的功劳,也为三日后攻打登州时的安排。起码要等到明日或者后日。”
夏天南想想也是,眼下的叛军成了各路总兵眼中的肥肉,登州城也是予取予求的香饽饽,安排攻城的先后秩序,都会影响到最后的功劳分配,自然是要提前给抚台打打招呼,要不然肉吃不到,汤都喝不到热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