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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长乐

我将埋葬众神 见异思剑 5992 2024-07-16 16:31

  

雪山万仞,峰线隐入云中,嶙峋冰丘之外,朝阳穿透积雪凝冰,在天空照出一片流光炫彩。封印与山壁融为一体,严丝合缝,不似人为,更似鬼斧神工的杰作。这座封印耗尽了父王赠予我的灵根之力,之后,我养了整整三十年的伤,才终于可以重新修道,换而言之,拦在你面前的不是山岳,而是虚白之王。殊媱站在他的身后,缓缓开口。我能破开它。林守溪说。我不是担心你破不开,我是担心你耗费太多力气,被灰墓之君吃掉,你被吃掉的话,小姐会伤心的。殊媱说。是啊,师父要小心呀。初鹭也说。不止是殊媱与初鹭,宫语、楚映婵、魂泉、仙邀等人尽数到齐,来为他送行。这次又要我等你多少年?宫语问。最多七日。林守溪承诺。我这孽徒满口胡话,师尊可别相信。楚映婵淡淡微笑。喵喵喵三花猫从雪原上跑过来,留下了一连串小巧的猫爪印。它嗖地一下跳了起来,跃上殊媱的脑袋,一触即走,又跃到了仙邀头上,仙邀冷冷抬眸,三花猫噤若寒蝉,在打量了宫语与楚映婵一会儿后,连忙跳入了宫语的怀中。昨晚上睡晚了,还以为赶不上了呢。三花猫穿着一身奶牛色的猫衣服,它揉着发黑的眼眶,从衣服的兜里掏出了一份文稿,递给林守溪,说:喏,这是我昨晚写的,里面是你奋勇杀敌,打败灰墓之君的故事,我已经递交给真国的邸报社了,如果成真,我可就是预言猫了呀......所以,你一定要赢啊。林守溪接过来,翻了翻,狐疑地问:你该不会写了两份吧?一份我赢的,一份我输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三花猫瞪大了眼睛,却是有些心虚,它想了想,说:那这样,你要是赢了,我就再多给你写一份圣子受难.....唔—林守溪捂住了三花猫的嘴巴。我会赢的,今天是黄道吉日。他说。人们或多或少有些紧张,唯有魂泉垂着四只手臂,静悄悄地立着,像是冤魂不散的红衣女鬼,她看着林守溪,莫名地嗤笑了一声。你有话想对我说?林守溪问。没有。魂泉摇了摇头,她如患重症,气若游丝:无论你赢还是灰墓之君赢,我都毫不在乎,因为这一切都没有意义,真正的敌人在星空之外,我们就像是巢穴里勾心斗角的蝼蚁,将小雨视为灾难,将微风视为浩劫,将眼前的小土堆视为与天齐高的山丘,这个称王,那个封神,殊不知,某只被猎人追杀的山羊无意间践踏过去,就能把这些所谓的帝王、神君夷为灰烬。此言一出,人声也安静了下去。这些年,魂泉姐姐一直这样,你别见怪。行雨站了出来,她说:五十年前,姐姐迷上了观星,还制作了许多仰望星空的器具,自那之后,姐姐就像魔怔了一样,时常念叨什么域外煞魔,可星外分明什么也没有,除了黑还是黑。林守溪颔首。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圣壤殿与域外煞魔的一战,那一战里,域外煞魔用意念给他展示了宇宙的真实,在那里,他见到了无数强大到不可战胜的神灵,在这些神灵面前,星球也宛如尘埃。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该想的事。你们退远点。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封印。林守溪伸出右掌,四指并握,拇指蜷屈。他念了一句咒语,接着,刺眼的金光自他掌心生出,变作一条金色的长虫,缠绕紧他的手掌。这条金色的虫子正是钥匙灵根。接着,林守溪将左掌竖到面前,食指伸直,拇指与中指相扣,如笔如锥。他以峰壁上的白雪为纸,写了一个巨大的门字。竹字一出,金虫立刻有了反应,挣扎着想往里面钻。林守溪将九明圣王金焰捻成细线,钳制住了这条挣扎不休的金虫,金虫发出痛苦的哀嚎,林守溪置若罔闻,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个门字。歪歪扭扭的门字,在他的注视之下,竟真的变成了一扇门。林守溪的右掌中的赤金色也越来越重,待这赤金亮到极致时,他握掌为拳,收至腰间,对着山体轰出。骤亮的金光压过了初升的太阳,整片云墓都被镀照上了滚烫的金色。钥匙灵根在雪海中化作了金色的巨蟒,用钢铁般的头颅不断地撞击着山壁,喝令其打开。山峦开始颤动,巨量的白尘腾起,不久之后,大雪自山顶崩落下来,如狂潮怒涛,吞没了一切。雪崩中,震耳欲聋的的声音响起。钥匙灵根撞碎在了门上,这座百年纹丝不动的封印,也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缝隙才一裂开,囚禁在其中的死灵黑暗迫不及待地涌出。然后,这些死灵黑暗停在了林守溪的面前。林守溪向前走去,黑暗向后退去,一进一退间,涌出的黑暗竟被逼回了死灵雪原之内。林守溪穿过裂隙,回到了死灵雪原之中。穿过堆积成山的雪灾兽尸体,穿过满是裂缝的大地,他见到了那柄诛族之剑,百年之前,诛族之剑还有高塔大小,现在,它明显又缩小了一圈。诛族之剑被林守溪的金光所唤醒。它苏醒后,看到了林守溪,本能地唤起了敌意,朝他刺了过去。然后,诛族之剑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像是触碰到了幻影,未能伤他分毫。我现在是独一无二的生命,你杀不了我。林守溪说。诛族之剑震惊之余,调头就跑。走什么?林守溪注视着它,说:世人皆说你与我是唯二的镇世神剑,在驱邪避祸的图腾里,我们亦形影不离。如今邪神近在咫尺,你身为镇世之剑,为何要走?诛族之剑哪里想听他胡扯,它借着这点微光带来的清醒,朝着缝隙处飞快掠去。它想离开这里。这种逃离的念头已近乎痴狂。但很快,一道金光降下,化作金刚琢的模样,将诛族之剑锁住,接着,又有数十道金光追来,将它从头到尾紧缚。黑暗可以囚禁你,光明也一样。林守溪说。诛族之剑不断挣扎,却是徒劳无功。这柄百年前令他与慕师靖棘手无比的剑,如今已对他造不成任何的威胁,只是,他也没找到彻底毁灭它的手段。林守溪继续向前走去。满目疮痍的黑暗中,巨人王残破的尸体兀自在黑暗中雄立,宛若一柄倒插在地上的古重大剑,等待着天神将其拔出。冻结小禾的巨型冰块就在巨人尸骸的旁边,冰块的后方,是诞生死灵黑暗的深渊。小禾容颜如初,飞扬的裙袂像是白鸟的羽翼,独属于皇帝的圣印浮现在她的眉间,交辉日月。黑暗不断渗透进冰块里,小禾宛若莲花灯的灯芯,纤细脆弱,随时要在这鬼蜮一样的地方湮灭。宫盈温婉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火焰是灰烬的影子,光明也是黑暗中孕生而出的,你该去到属于你的战场,那里有无限的黑暗,也必将是你的涅盘之地.....去将最后的残缺填补完整吧。林守溪走到了黑渊之侧。大渊如井,深不可测。林守溪睁开金瞳,向下俯瞰,深黑暗像是一条条剥了皮的蟒蛇,蠕动着、缠绞着,婴儿啼哭般的凄厉之声在其中回荡不休,这是孕育邪神的井,弥漫着黏稠的煞气,看一眼就会让人心智撕裂,变成怪物。林守溪哪怕已神丹初成,依旧受到了影响。仿佛有钝刀割着他的大脑,传来的剧痛威胁他就此止步。再等等我。林守溪看向小禾,柔声开口。接着。他一跃而下。深渊像是痉挛的腔道,顷刻合拢,林守溪隐没其中,生死未卜。...祖师山上的战斗还未休止。哪怕宫盈已极力克制,将这邪神引至云上,战斗的余波依旧像是开天的斧头,直接将巍峨的祖师山拦腰斩断。百年之前。宫盈为了击退识潮之神,几乎身死道消,多亏了宫颂早已为她铺好后路,她才勉强化作一朵青莲,在不死国中存活。幸好,死城之战里,另一个世界的天道被皇帝所摧毁。天道不再悬于众生头顶,于是,这百年里,那个世界的道法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蓬勃发展。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宫盈重新由青莲化人,离开不死国,再次登上神位,甚至比当年更强。还是不够么?宫盈看着缠绕在自己袖臂之间的黄河与洛水,哀哀叹息。黄河与洛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窄。三天之前,它们还是滔滔大河,如今,却只似萦绕臂间的彩巾了。邪神纠缠的祖师遗蜕悬于长空,像是糜烂的太阳,不断滴落着浊液,它兀自歌唱,歌声快活,好似庆功宴上的赞颂。肉球之下,尸横遍野。慕师靖等人已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她们一直在疏散受灾的人群,指引他们逃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如今,祖师山下十室十空,不见活人,唯见堆积成山的尸体。依山而建的繁荣城镇已尽数变作空城。盈姐姐能赢下来么?白祝望着天空,忧心忡忡。慕师靖能感知到些许天空中的战斗,秀眉锁紧,没有作答。时以娆也不发话。唯有楚妙语气坚定:相信宫主大人。百年之前,她能击退识潮之神,今日,定然也可以斩灭哀咏.....此役之后,三大邪神将不复存在,从此往后都将是人族的盛世。但愿。慕师靖望着黑沉沉的天空,语气也显得沉重。灾难临头,她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一位小姐能给予她回应,她必须成为真正的小姐。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必须离开了,留在这里,只会让宫主大人束手束脚。慕师靖一边说,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丹药与宝物,分发给大家:休息好后,我们立刻动身。嗯。众人轻声回应。咦,慕姐姐,这是什么东西呀?白祝拾起了一颗红彤彤的灵芝,问。哦,这是兜率火灵芝,是我在西疆买的宝物。慕师靖回答。兜率火灵芝.....白祝想起了苏希影说过的话,苏姐姐说,如果这个世上还有可以暴涨几十年修为的天材地宝,说不定可以助她破入人神境,但是,那些宝物大都在百年前的大灭绝中不复存在了。这东西不是灭绝了吗?白祝问。是吗?慕师靖也不清楚,但她略一思索之后很快想明白了,回答道:我是在地宫中养大的它们,地宫是神的领域,与世隔绝,应不受诛族之剑的干扰......这个东西很珍贵吗?白祝用力点头。慕师靖当年买下它是受了女干商的欺骗,没想到竟是弄拙成巧了。在白祝期待的目光里,慕师靖默默收回了这枚火灵芝,并说:既然这么珍贵,那我留着当嫁妆了。哎......慕姐姐!白祝闻言,心急如焚,她抱着慕师靖的手臂,连连央求:慕姐姐恐怕不知道,几个师娘里,白祝最最喜欢的就是慕姐姐了!是吗?慕师靖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块真言石,压在白祝手中,淡淡道:再说一遍。白祝立刻沉默不语。好了,别闹了,快些启程吧,上面好像要决战了。时以娆起身,望着风雨飘摇的长空,神色沉凝。楚妙点头。慕师靖也收拾好储物戒,起身准备离开。这时。一个寒冷的声音从后方的尸堆里响起,带着怨怒与质问:你们要去哪里?女子们回身望去。尸山血海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血衣女子缓缓走来,她右手提着带血的长刀,左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美艳头颅。那是童青鱼的头颅。头颅已死,最后的神情不是痛苦,而是解脱。女子笑个不停。她抬起头,露出了满是血污的脸。她是童青鱼的女儿,童鸾。......死灵雪原。林守溪已被深渊吞噬。在被深渊吞噬的瞬间,他远比钢铁坚硬的身躯就被尖刀般的黑暗给摧残得支离破碎,他不断地重生,又不断地被摧毁,非人的痛意在他的识海中来来回回地切割,锐痛从骨髓深处生出,令他生不如死。很快,林守溪的血肉被黑暗溶解,暴露的脏器也被黑暗分食。接着,一缕缕黑暗缠绕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孤独跳动的心脏死死攫住,他像是一具龙尸,而这无穷的黑暗则是禁锢他的神树根系。林守溪的白骨被死死地钳制住。他头颅低垂,空洞的眼眶向下望去。他再次见到了灰墓之君。这具灰墓之君与百年前的截然不同,如今的它更像是一枚胚胎,一枚即将破壳的胚胎。它的目的与林守溪一样。它不断汲取着林守溪炼制的九明圣王之焰,打算在绝对的光明中完成它的新生。林守溪死守着神丹火精,与灰墓之君拼死角力。这个过程持续了几天几夜。撕裂灵魂的锐痛中,林守溪无数次昏死过去,又一次次顽固地苏醒,他的骨头被一根接着一根地拆除,到最后,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还有没有身躯。他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人,固执地守着最后一点火星,防止它彻底熄灭。七天七夜之后。小禾的身畔。紧闭的深渊重新打开。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深渊中挤了出来,它像是一块发霉的胎盘,缓慢地向上浮去,越过小禾自我封印的坚冰,越过巨人王的躯体,一点点来到了云墓之中。没有人知道,出来的到底是林守溪还是灰墓之君。这场诞生里,诛族之剑竟是唯一的观众。它抬起剑首,凝望长空。对它而言,醒的是谁并不重要,无论是灰墓之君还是林守溪,都会将它重新封印。臃肿的黑色胚胎里,一只眼睛睁了开来。你输了。林守溪的声音响起。与之一同响起的,是灰墓之君的叹息。它最终也没能吞噬掉林守溪的神丹。相反,在死灵黑暗的重压之下,它的精光凝聚出了前所未有的明亮,林守溪最后的意识黏在这点精光中,带这点精光爆发成为崭新的太阳,他也会随之新生。林守溪终于明白了剑经之中割影的意思。太阳没有影子。待他成为太阳的时候,就是真正晋入涅盘境时。只是,涅盘境之上的无量又是什么?林守溪单薄的意识撑不起过多的思考。他必须开始新生。他新生的方式很简单—爆炸!光与焰在他的体内汹涌,无穷无尽的能量皆聚于一点,力量与法则在这个渺小的光粒中失序,仅仅一个念头的工夫,光粒彻底炸开!林守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那是最为彻底的撕裂,最为彻底的涌现,最为彻底的新生!他像是火焰中沐浴的凤凰,即将飞破九天重宇,晋入崭新的世界。那是神明的世界。古往今来的神明正在注视着他。而他会越过祂们,去到更高的地方!他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他迸射出的金光要将整个世界撕开了!轰黑色的胚胎裂开。可是。胚胎中射出的,却不是一根根金色的光束,而是一条条不断扭动的黏腻触手!它们在空中舞动着,飘拂着,荒诞至极,似还在做那普照众生的美梦!天空中挂着的哪是太阳,分明是一只崭新的邪神!!林守溪错愕地看着这样的自己。他确信,他已经将灰墓之君吃掉了。可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他凝神自观,这才发现,有一道极为轻盈的东西蒙住了他的道心,他一直没有察觉。不等他追究,那位始作俑者已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哈哈哈哈桀桀桀桀.....哈哈哈哈......太阳,他还想成为太阳.....没用的,没用的......你和灰墓之君都没用的,你们都是养料,你们都是养料而已......真笨啊真笨啊,这么久了都没发现我的存在,这么笨还想成神?哈哈哈哈哈等着被吃掉吧"林守溪抬头望去。他的上方是遮天蔽日的云墓。白云变幻不休,显露出了一张又一张扭曲诡异的笑脸,声音是它们七嘴八舌地发出的。云墓是活物!这座横亘万古的云墓,早已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它是活的,它一直悬浮在上,凝视死灵雪原,凝视真国,凝视此间的众生,它也不想永远囚禁在世界树外,这些云也想获得自在!终于,它们终于等到了机会!在这场光明与黑暗的交战中,上承光明,下接黑暗的云墓即将成为最后的胜者!它不知压抑了多久,笑的肆意而猖狂,仿佛要将天地都颠覆!可是,云墓很快不笑了。黑暗中,冰块瓦解的声音响起,细微而刺耳。封印着小禾的坚冰寸寸碎裂。小禾撕开冰层,纤净的身躯徐徐,她轻盈地呼吸着,睫羽上的霜雪皆化作了雾气,她仰头望去,极淡的眸中倒映出满天的云朵。你.....你怎么可能出来?他没有变成太阳,你怎么可能出来?云墓不敢相信。林守溪同样困惑。有什么关系呢?小禾柔柔一笑,她说:如果你是太阳,我就成为皇帝,如果你是邪神,我就成为黑皇帝,你总能照亮我的。小禾眉目间的皇帝圣印渐渐褪色,裹在她身躯上的圣袍也变成了纯黑的颜色,少女瞳中雾散,漆黑如渊,白皙依旧的肌肤将暗紫色的唇衬得妖冶。她大腿上的日月圆环也尽数变成了黑色,绝对的黑暗中,她的身躯与发反而更白,白得像光。她飘然落在雪原上。诛族之剑被她顺势抓在手中,神剑俯首,不敢反抗。小禾手持神剑,看向了弥天的云墓,唇角勾起了妖媚的弧度。刚刚,是你在笑?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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