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着实说到了汉帝的心坎上。
对于刘闯娶曹操女儿这件事,刘协一直是有些疙瘩。
韦晃和金祎这一番唱和,就差说刘闯其实和曹操是一党,不能不防…汉帝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吉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计上心来,脸上旋即露出了笑容。
“两位卿家所言极是,这些年刘皇叔屡屡征战,想来是真的有些疲乏。
朕便派人前去犒军,顺便督促一下皇叔…相信在大义面前,刘皇叔还是能够辩明白是非。”
“陛下,英明。”
金祎韦晃等人连连称赞,却没有人发现,站在一旁的国丈伏完,却眉头紧蹙。
说起来,这次金祎韦晃等人起事,伏完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昨夜许都骚乱的时候,伏完也是大吃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于是他带着家兵急急忙忙赶到了皇城,结果…
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排斥!
我是天子的丈人,可这么大的事情,我事先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陛下似乎对我并不信任,若不然又怎可能这般提防?可叹我处处为陛下考虑,到头来…
伏完心里,突然有一种伤感之意。
他表面上依旧是满面春风,可是看金祎和韦晃的目光,却透出一股子戾色。
当汉帝商议完毕之后,伏完闷闷不乐返回家中。
“夫君,何以看上去闷闷不乐?”
伏完的妻子,也就是桓帝长女,阳安长公主刘华迎上前来。出身于帝王之家的刘华,眼力绝非等闲女子相比。她一眼就看出了伏完的心事,于是在伏完进了书房后,她便跟着进来。
门外,有伏完长子伏德守候,更显出刘华的谨慎小心。
伏完苦笑一声,便把日间的事情与刘华一一说了一遍。
“公主,想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洛阳到长安,从长安到许都,所做事情皆为陛下考虑。
何以这般事情,我竟一无所知?
甚至连皇后在深宫之中都不得消息…我怎么觉得,陛下似乎是在提防于我?”
这年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
伏完对汉帝的确是忠心耿耿,可是今天的事情,却让他感觉到,汉帝根本没有把他当做心腹。甚至连伏寿伏皇后,也被他小心提防。如此情况之下,汉帝将来就算是重掌朝堂,与他又有何干?
刘华闻听,却不禁冷哼一声,连连摇头。
“本宫早就与你说过,当今天子生平所爱所信者,为他一人。”
“可是…”
“夫君,从这件事情而言,倒也不是说天子提防你,只能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你当做亲信。你有用的时候,他自然视你为心腹;可是当你无用之事,他又怎可能再与你推心置腹?
想想王司徒,想想董贵人还有车骑将军吧…”
“可是,他毕竟是天子!”
哪知道刘华忍不住哈哈大笑,“夫君,敢问天子而今,又有什么?”
“这个…”
“金祎韦晃,纨绔子耳!
靠着一个金旋再加上一个张绣,他就以为他掌控了局势。
殊不知,刘皇叔手中那千军万马是他一手拉起来,更随他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所信者唯刘皇叔一人。本宫敢说,今日那金祎的话语,绝无什么善意,说不定还想谋害刘皇叔。他以为害了刘皇叔,便可以掌控刘皇叔兵马?别忘了,刘皇叔有孩儿,就算他有不测,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又岂能为他人拉拢?反倒是陛下,若害死了刘皇叔,恐怕这大好局面便毁于一旦。”
伏完对刘华,素来是敬重。
不仅仅是因为刘华为阳安长公主,也不是因为刘华为他生下五男一女,更重要的是,刘华在一些事情上,看得比他更清楚。本来,伏完还没有猜出金祎话语中的意思,可是经刘华一提醒,顿时反应过来。金祎今天在金銮宝殿之上,提到犒军时,还专门提到了酒水问题。
难道说…
伏完想到这里,顿时激灵灵一个寒蝉。
这两年,伏完和刘闯的联系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深。
若刘闯真的出事,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北方大一统之局,势必也将要灭亡。
到那时候,弄不好便又是一个诸侯林立的局面。而汉帝想要依靠着金旋和张绣…恐怕是很难达到目的。
“那我该如何是好?”
刘华看了伏完一眼,只轻声道:“我不过一妇道人家,对这天下大势并不了解。
不过,刘皇叔乃高祖之后,若论血脉,也是天之贵胄…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夫君还要早作打算。”
听刘华说完,伏完目瞪口呆。
但是刘华却好像无所谓的模样,便掉头离去。
对于妻子的心思,伏完大体上也能猜出一些端倪…桓帝膝下无子,所以驾崩之后,在皇后窦妙的主持下,又有国丈窦武支持,便拥立了灵帝刘宏,也就是汉帝刘协的父亲。说起来,汉灵帝和桓帝刘志并没有太大关系,只因为他是汉章帝的玄孙,所以才会被拥立为帝王。
汉灵帝的曾祖父,是河间孝王刘开,而灵帝在登基之前,世袭的是他父亲解渎亭侯的爵位。
窦妙也就是看刘宏没有任何根基,所以才要拥立他,以方便控制。
可谁料想,九月辛亥政变,窦家迅速败亡,刘华从人人都敬重的阳安长公主,一下子变得无人问津。后来刘宏死后,刘协即位,刘华这心里面总觉得不太舒服,对灵帝一脉一直不太看好。只因为在刘华心里,刘宏也好刘协也罢,都是踩着她母亲家族的尸体得以称帝。
所以,刘华说出这一番话来,的确是让伏完吃惊不小。
刘华分明是告诉他:那皇帝刘协并不足以依持,反正都是汉家血脉,谁掌权都是一个样子。
刘协是汉家血脉;刘闯,也是汉家血脉…
伏完呆呆坐在书房中,半晌后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伏均!”
“孩儿在。”
伏均是伏完的三儿子,长子伏德,如今官拜黄门侍郎,次子伏雅则在当初汉帝东归的时候死于非命。伏均而今已二十有三,风华正茂。他便在屋外听候差遣,闻听伏完呼唤,连忙进屋。
“伏均我有一桩紧要的事情要你去做,却不知你有没有胆量?”
伏均精神一振,连忙道:“请父亲吩咐。”
这家伙也是个纨绔子,但是胆量确是真的不小。
“我要你立刻出城,秘密前往官渡,把许都发生的事情告诉刘皇叔。
另外,你与我转告刘皇叔,就说陛下犒军用的酒水,乃大内秘制,酒性很烈需谨慎饮用。”
什么意思?
伏均的脸上露出愕然之色。
“你记清楚我的话了吗?”
“孩儿记清楚了。”
“那你立刻出发,路上不得耽搁。”
且不说许都城中,乱成一团。
圃田泽刘闯集中了力量,正准备要强攻中牟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曹军退出中牟,向尉氏退兵。
刘闯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这摩拳擦掌,秣兵厉马的准备和曹操在官渡决战,怎地曹军突然撤出官渡退往尉氏?随后,探马又传来消息,曹军并非是只有官渡撤兵便是在阳武的夏侯尚夏侯衡兄弟,也在撤兵从阳武退守封丘。与此同时,从黎阳更传来消息,曹军自黎阳有撤兵的迹象,似要退过黄河。
这一连串的消息,让刘闯目瞪口呆。
曹操这是耍的什么把戏?
就在刘闯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从许都终于传来了消息。
“什么?许都兵变?”
莫说刘闯感到迷茫,就连法正等人,也都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受。
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突然,突然到刘闯这些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该怀疑。
“这不会是曹操使得疑兵之计吧。”
“…应该不是。”
刘闯拿着许都黄阁送来的密信,半晌后轻声道:“丈人好像是被人下了毒,而后这劳什子金祎勾结张绣在许都发动兵变,丈人在荀彧他们的保护之下,从许都逃出,而今已至鄢陵。”
法正和杨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后道:“会不会是曹操在使计?”
“这种计策使出来,又有什么用处?”法正看了杨俊一眼,“曹军撤出官渡,驻守尉氏和陈留,等同于打开了许都门户。他这么做,分明是让出许都,我实在看不出哪里会有诈。”
刘闯想了想,轻声道:“这件事先不要急于定论,再观察一下。
若黎阳兵马果真退过黄河,那应该就不会有假…另外,派人设法前往许都,再详细打探。”
“喏!”
可就在这时候,太史享从大帐外进来。
“主公,曹操派信使前来,求见主公。”
刘闯眉头一蹙,沉声道:“着他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名中年男子从大帐外迈步走进来,向刘闯一拱手道:“董昭,拜见皇叔。”
“你是…董公仁?”
“正是。”
刘闯看着董昭,忍不住问道:“公仁先生突然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董昭看了刘闯一眼,沉吟片刻后道:“我奉司空之名,特来与皇叔传一句话。”
“什么话?”
“司空说:我命不久矣,欲与孟彦在尉氏一会,却不知孟彦可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