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道:“好说,松江府布解每年折银连本色带耗费大概是八万多两,你和卢献之两人分摊好了,每年按时交到松江府,这笔钱只要没断,我手里的东西就不会拿出去,怎么样?”
邢肃又惊又怒,但又有些出乎意料。
惊怒的是这笔银子数目骇人,出乎意料的是梁叛自己并不要钱,而是为了松江府……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说道:“这笔银子太多了,即便与卢献之分摊,也不可能每年都有这么多的!”
梁叛道:“那简单啊,我教给你一个办法,你和卢献之两人合计合计,看还知道哪些官员通倭的,都告诉我,我负责将他们的证据一并拿来,让他们一起出钱。
“你们一人举报一个,每年就少花一半的钱,同时还可以将那两个发展成你们的下线,让他们再来举报,这样一层一层地举报下去,如果发展到一百个下线,你想想看,每年一人只要交几百两银子,这点钱对于你们来说,四舍五入约等于零啊。
“甚至你和卢献之都不用掏钱,让你们的下线将你们俩那份分摊掉,怎么样,这点子是不是很棒啊!”
梁叛说着拍了一下大腿,感慨地道:“这点子,金点子,谁想出来的……唉,不对,这特么好像是传销……”
就在梁叛惊叹于自己无意间搞出一个传销体系之时,邢肃已经气得两手发抖。
邢肃强忍了片刻,才压住自己的怒气,铁青着脸道:“两万银子,钱物两讫!”
梁叛道:“要不你和卢献之两人商量商量,反正松江府一年八万多银子,他要愿意一个人全出了,那也可以,怎么样?”
邢肃道:“三万!”
“别跟我讨价还价!”梁叛突然收敛笑容,冷冷地道:“还有,马上放了冉天罡,让全师爷和十兵卫,还有那个用磷火杀人的忍者都给我出来自首,否则你和卢献之今晚就坐囚车回南京罢!”
邢肃两手微微发抖,昨夜便在此处,他和卢献之、笑面虎等人围攻梁叛,大胜而归,本以为今日便是梁叛黯然离开松江府的时候,谁知一夜的功夫,形势便陡然倒转成了这副样子。
这时外边有个小吏进来禀报:“大人,还有两刻时辰。”
梁叛点点头道:“送邢大人出去。”
那小吏当即苦了脸,心道:我是报时的啊,招谁惹谁了?
不过邢肃不等这小吏相送,便径自拂袖去了。
邢肃走出县衙大门,在街上停了停,朝不远处一个巷弄口看了一眼,便转身慢慢往松江府衙走。
那巷弄之中,一个人影捂着宽大的蒲草帽,低着头匆匆追了上去。
这人跟到邢肃的身边,不发一言。
邢肃仿佛在自言自语似的,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那人静静地听着,到了下一个巷口,转身踅了进去,与邢肃分道而行了。
邢肃朝没走几步,经过一个客栈时,却听二楼传来一声呼哨。
他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楼上一名白面无须的男子站在窗口,朝他拱了拱手,并示意他上楼说话。
邢肃皱眉犹豫片刻,便走进那客栈,上楼去了。
楼上那间房是个外厅内寝的套间,邢肃走到门口,见到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人,都是熟面孔——笑面虎、卢献之、刘世延、马但。
刘世延见到邢肃,便冷笑道:“又来一个,邢肃,你还去府衙做甚么,松江府正主都回来了,没瞧见我们都被赶出来了吗?”
邢肃没理会他,同众人见了礼,却并不坐下,而是看了卢献之一眼。
卢献之知道有事同自己说,便站起来朝外走去。
邢肃跟在后边,两人推开一间空屋进去,将县衙的事说了。
卢献之恨恨地道:“欺人太甚!”
邢肃道:“骂也好恨也好,眼下都不是时候,还是想想如何将此事对付过去罢。”
卢献之心中兀自恨意难平,转头看向刚才那屋的方向,心中更把笑面虎咒了十遍。
当初全是这阉贼一力挑拨,此时见势不妙,便准备逃回京师去了!
他道:“还有甚么办法,只好先答应了梁叛,等结果再看。他未必便稳操胜券,你们在城里不是还有一个十兵卫么,他再躲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条,不如让他出来搏一把,只要杀了梁叛,还愁甚么?”
邢肃道:“十兵卫不是我能调动的,不过你说的道理不错,全师爷他们也会想得到,我已将消息传回去了,等他们自己定夺罢。”
说着又匆匆下楼,再去县衙找梁叛,将那件事先应承下来。
反正一人四万多银子,凑一凑也能凑齐的,大不了先将眼下的难关对付过去,这一年之内再慢慢想办法。
是想办法杀了梁叛,还是将拿东西再偷回来,总算还有一年的时间去做去谋划。
……
却说那戴蒲草帽的汉子一路回到全师爷的住处,将邢肃转告的事一一说了。
全师爷神色凝重,走到院内拐角的一座小屋,推门进去,对其中一个静坐养神的黑衣人道:“十兵卫,该你出马了。”
十兵卫缓缓睁开眼睛,抱起膝盖上横放的鸟铳,轻轻抚摸了一把,说道:“可惜,又要少一个对手。这么简单地杀了他,总觉得少了些仪式感呢。”
全师爷回到自己屋内,从桌上抽出一张信笺来,提笔刷刷写了两行字:尝闻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勇。今请君赌赛对铳,华亭县衙之内,以冉公天罡为注,万勿推辞,令天下豪杰失其所望也。
写完之后便教那汉子再送过去。
与此同时,十兵卫已经挽好一辆马车,将冉天罡从屋内连拉带拽地弄上车,一路驾着朝华亭县衙而去。
全师爷又派那名惯使白磷的忍者到县衙内埋伏,随时放火烧那县衙大堂。
做完这件事,全师爷便在屋内静等。
反正信已送去,梁叛若是不答应,自然是躲在大堂之中不肯出来,到时那忍者将大堂烧了,不愁他不肯出现。
只要梁叛肯离开大堂,不管是与十兵卫一战也好,还是逃离火海也罢,死在十兵卫的铅弹之下,几乎是必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