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滩南面。
刘兰成依然站立在望楼上向北远眺,两军交战激烈,看的他是心潮起伏。
“将军,我们看的真切,卫国公依山列阵,故意诱伏允老贼强攻,眼下老贼已经把主力尽数派上,却依然还是撕不开卫公的军阵防线,但整个军阵也是岌岌可危,咱们不能这样干坐下去。”刘仁轨几个赶来,大声说道。
“末将请求杀出营去。”
刘审礼也大声请令,“我想好了,外面虽有数万吐谷浑人,但都是些老弱,我们可以不用管他们,我们可以从营北杀出,杀穿贼营之后,直接一刀砍向伏允老贼的中军。”
三将明显是已经商议过计划的。
“兄弟们在前面拼死激战,我们怎么能够在此坐视”
王孝杰也提出自己的担忧,“怕就怕天柱王也调兵过来增援,到时卫公若是寡不敌众被击退,那我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请将军下令,让我等出战吧。”
刘兰成死死的盯着北面。
“再等等。”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伏允老贼的兵跟卫公的兵死死咬在一起,想撤也撤不下来之时,等到伏允把他身边的那支人马也都调上去之时,就是我们出击之时。”他一巴掌拍在栏杆上,“我就不急吗我比你们还急,传我命令,大家做好准备,先饱餐一顿,然后披甲备武,喂好战马,待我命令一下,全军舍弃辎重,轻装突围,直取伏允老贼。”
刘兰成这话终于让三员年轻的校尉兴奋不已,赶紧转身去准备了。
北边还在激战,而南面的天柱王军,也开始向野马台发起激烈进攻,似乎想要在唐军援兵赶到前,把他们攻下来。
天柱王还没有派兵过来,或许是觉得来的唐军不是很多,伏允这边有十五万人马,应当可以解决。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报!”
“唐人拼死防守,借山依险,一时攻不过去,是否暂且撤下来,休整过后,再次进攻”二太子的亲兵赶来请示。
伏允黑着脸,“尊王不是说他一出马,就能斩将夺旗吗现在说要撤不许!”
想了想,伏允也知道唐人占据了地利,确实不好攻,吐谷浑最厉害的轻骑,在这里无用武之地,既不能迂回,又不能绕后,下马步战,还得仰攻爬山。
“我再给他五千骑,若是还不行,那证明他没有那个能力将来继承吐谷浑汗国。”伏允道。
五千骑出动。
伏允坐在旗下,回头看了眼身后二十里外的唐营,寂静无声,似乎被打怕了。
此时那唐营里约还有六七千人,而他在外面还留了五万余人,虽然那些不是精锐,以妇孺居多,可吐谷浑的妇人老人一样能够持弓提刀杀敌,更何况,他这些天,还在唐营外挖了数道壕沟,围了几道木栅,早就困死了他们,他们早就是瓮中之鳖,用不着担心他们能出来。
一名贵族提醒伏允,唐人倚借地利,防守很猛,是不是先调天柱王带兵过来,先把秦琅给击败再说。
伏允犹豫着摇头。
十五万人若是连几万唐军都打不过,哪还有脸再叫天柱王来“别急,秦琅又还能撑的住多久这半日猛攻,他起码已经折损了超过五千人,这样的攻势,他们撑不到一天。”
若是到时实在还攻不破,那就从围唐营的那五万人马里,再抽调一二万补上去,他就不信,唐人还能撑的住。
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倒是肚子饿了。
“去取酥油茶来,再烤一只羊来,快点。”一名军官喊道,马上有人下去准备了。
日头偏西,激战之声未停。
打至此时,两军都已经是有些机械般的在厮杀了。
那条二十里的阵线上,遍地尸体,硬是堆起了一座尸堆长城。
突然,左右一片喧嚣之声沸起。
整个战场上的人都不由的往那边看去。
却原来是伏允手下一位名王,率部突破了慕容顺的左翼一军防线,他们硬生生的把左翼七军的一军军阵击穿,撕开了道血口。
无数吐谷浑兵兴奋的大叫着顺着缺口冲了进去。
中军帅旗下,慕容顺惊的面无人色。
柴绍微微皱眉,手中琵琶却没停止。
金甲里的张超忍不住问,“霍国公,还不调梁军使吗”
柴绍头也没回,“慕容将军,你亲自过去,带你的亲兵和左军驻队夺回防线。”
慕容顺苍白着脸起身,“末将听令。”
“不调梁军使”张超还在问。
柴绍终于回头,“各军都有战队有驻队,驻队本就是为这种情况做准备的,现在吐谷浑人还只是刚杀开了一道口子,哪用的着就派出梁建方好好看着,少说话多看,对你有好处的。”
柴绍没忍住又说了一句,“你身为秦琅的家将,跟在他身边,难道整天只做些拉皮条找女人的事就没有跟他学过半点行军布阵用兵打仗的真本事”
张超在金盔里铁甲摭面,可依然被这番话呛的满面通红,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他在秦琅身边时间不长,可当然也看着秦琅如何指挥决策,如何运筹帷幄的,但是看是一回事,真打起来是一回事,遇到这种关键的时候,就不由的有些脑子发慌,跟不上来,也沉不住气。
战场上,慕容顺带着亲兵策马赶往左翼,他还在半路,那边缺口后已经有那军的驻队发起反击。
这左翼虽是以慕容顺的吐谷浑降兵为主,可也完全是唐军的行营编制,是战时编制打法,交战时不仅用的唐军战阵,而且也还有战队和驻队。
驻队就是预备队,这些预备队数量还不少。
一直休息的预备队猛然发力,他们甚至直接骑着马从林中往山下冲,那个撕开的缺口猛的就被突然杀出的预备军堵塞。
他们马撞枪刺刀砍弓射,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加速冲撞过来,一个个吐谷浑兵被冲的飞起。
洪流逆转。
涌入缺口的几百吐谷浑军,很快就被驻军杀倒,后面的吐谷浑军也被赶了下去。
缺口随后被堵死,军阵被撕口,这处守军死伤惨重,可依然还是又守住了。慕容顺也赶到,抽调驻队填补缺口,加强防线。
后面的吐谷浑军再次发起猛攻,可却已经是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了。
山上,唐军发出阵阵欢呼,都长松口气。
借着这股士气高涨,防线上的各路唐军打出了一波猛烈的反击,把吐谷浑军杀的丢盔弃甲,又把阵线推回到了开战之时。
汗旗之下。
伏允抽刀把刚送上来的烤羊给砍的稀烂,酥油茶也踢翻了。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稳住。
“再调三千人给他,再攻!”
“大汗,再调三千人,那大汗身边就只剩下两千人了。”
“那又如何,难不成唐人还能从山上飞到我这里来不成快去传令!”
又三千骑调走,往防线上杀去。
伏允看着有些孤零的身边,想了想,还是派人向身后二十里的大营传令,抽调一万人马过来,加强护卫,也充当预备队,万一前面再打不开,也能再次增兵。
“伏允身边只剩下了不多人马,他来这里调兵了,吐谷浑大营有些乱。”
“正是现在,传令,上马,向北杀出去,目标伏允老贼!”
刘兰成赤红着眼睛,一拳砸碎了望楼围楼的护栏,大声吼道。
营中,刘仁轨、王孝杰、刘审礼三位年轻的将军,立马各率本部千骑,猛的向北杀去。
北门打开,三千骑打头阵,猛冲而出。
此时外面的吐谷浑营地,他们正在调动人马,准备去伏允旗下听令,谁料此时唐骑杀出营地。
三千骑一路猛冲,硬生生砍出了一条血路,杀破重围。
杀透吐谷浑的围困后,他们没有回头,目光直指着那面两千蕃骑护卫的汗旗。
刘兰成带着剩下的三千多骑,放弃大营,也紧随着杀出,所有的家当都不要了,牲畜、羽箭、粮草,全都扔下,他们猛冲而出。
拦路的吐谷浑人,多是留守看营的老弱,哪是这些突然爆发的猛人对手,一路被砍翻无数,生生的让他们杀穿营去。
六千多骑,如两支利箭一般,向着二十里外的伏允杀去。
身后,几万吐谷浑人被杀出大营后,惊惶失措,最后只能齐齐的跨上马,跟在后面追了过来。
整个野马滩上,出现了让人措不及防的一目。
伏允向北面战线上派出了九万八千骑,又向后方大营调一万人过来,结果这一万人没到,倒是被围困的近七千唐骑先杀破了吐谷浑围困,率先杀奔伏允而来。
二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谁也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这支唐军会杀出来,更料不到的是,他们这么猛,几乎是抓住了大营留守调动时的防御缺口,一下子就杀了出来。
一点时间也没给伏允留。
伏允的十万大军,有九万八派到了前线,完全跟唐军犬牙交错的咬在了一起,想撤都一时撤不回来。
后面的五万老弱,围七千人,结果反被人间瞬间杀穿。
这种时候,也无法怪他们无能,谁叫本来十五万人的大营,现在只剩下了五万人,还尽是老弱,结果临时调动一万人,又使的大营的防守出现了巨大的破绽空隙,让唐人有机可乘。
伏允只能让亲兵连连挥动旗帜,试图从前线调兵回来,挡住这支疯狂的唐骑。
只是此时,兵马早就已经战成一团,哪是想撤就能撤的。
刘仁轨、王孝杰、刘审礼三将不管不顾的一路猛催战马,直直的往伏允杀来。
伏允眼看前线的兵撤不及,只好派上最后的两千骑迎战上去,自己带着百余亲兵,准备绕偏逃回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