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之后,素来以小心谨慎,办事严密周到闻名的盛通判,自然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人手,着手调查白家之事。
对于顾二这样的纨绔子弟,盛紘自然是没什么好感,可耐不住顾二的身份尊贵呀,宁远侯府是什么人家?
便是在权贵云集的汴京城里,也算得上是比较靠前的了,这一任的宁远候顾偃开,深受官家倚重,乃是除了英国公府之外,大周朝中在军中势力最大的武勋世家了。
顾二虽然不是长子,可也是嫡子,虽然顽劣成性,盛紘很是不齿,可卫允突然来这么一封信,虽未明言,可光是这个举动,就足以说明卫允的意思了。
虽不知卫允为何会忽然这么做,可结果却是盛紘想要看到的。
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和宁远侯府攀上人情,于盛家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二月初八,袁家的大船停靠在扬州码头,双桅大船之上,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整整堆满了两大船的聘礼,不知羡煞了多少人,惹来扬州码头之上无数炙热的目光。
忠勤伯府的名头在汴京或许不太好用,可在扬州,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扬州的百姓们不会知道什么圣眷正隆,当红不当红,他们只知道那是伯府,开国以来便受封的勋贵之家,对他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普通百姓们而言,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从未亲眼见过的权贵。
盛家大宅,‘老好人’盛紘正在竭力安抚大娘子王氏,没办法,原本说好的是忠勤伯或者忠勤伯夫人亲自来下聘,如今却换成了大郎袁文纯,这叫什么事儿,脾性耿直的王大娘子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就骂骂咧咧,直言不去码头迎接。
好在盛紘对付自家媳妇很有一手,不过寥寥几语,便将王大娘子哄得火气顿消。
盛家后院,寿安堂之中,小明兰捧着一本论语,正摇头晃脑的读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只是那双大眼睛,却时不时的总在不经意间往外瞥。
盛老太太端坐在软榻上,看着蠢蠢欲动的小明兰,一副想要出去,连读书都不如往常用心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泛出一缕浅笑,摇了摇头。
“行啦,行了,你个小丫头,心思全都不在这儿,还装的什么样子,也罢,看来今日就算是勉强把你拘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左右也读不进书,正好今日是你华兰姐姐的大日子,就让你这个小淘气包松快一日!出去找你华兰姐姐她们玩去吧!”
小明兰大大的眼睛好似星辰一般,骤然发出璀璨的亮光,小嘴往两边一咧,笑得好似太阳花一样灿烂,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近前,拉着老太太的手,娇声道:“孙女儿就知道,祖母对孙女儿最好了!嘻嘻嘻嘻!”
小丫头笑得开怀,露出两个又大又白的兔牙,那张俏丽可爱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开心和激动。
偌大的盛家之中,也只有在祖母盛老太太,生母大卫氏,还有二哥哥盛长柏面前,明兰才能展现出真正的孩子心性。
老太太握住小丫头的手,神态认真的叮嘱道:“今日可是你华兰姐姐的大日子,来的宾客也都是各家的官眷贵妇,亲朋好友,明丫头可要懂事些,千万不要闯祸!”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摇着老太太的手,撒娇似的说道:“哎呀!祖母!您就放心吧,孙女儿可乖巧了呢!连爹爹都经常夸我呢!”
脆生生,软糯糯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流转,甚是好听。
老太太眯着笑:“你这丫头,惯会给自己戴高帽,你若是乖巧听话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调皮捣蛋的了!”
小明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着老太太的眼睛,迎着老太太的目光,笑嘻嘻的说道:“那孙女儿也只在祖母面前调皮捣蛋,在府里其他人面前,尤其是在父亲面前,孙女儿可乖巧听话了呢!祖母若是不信,可以问小桃和丹橘!”
老太太听了,不禁开怀大笑,抬手揉了揉小明兰的脑袋,说道:“丹橘和小桃都是你的贴身女使,自然会向着你说话,你个鬼灵精!你父亲若是听到这话,只怕是要打你的板子!”
“哎呀!”小明兰却忽然跳了起来:“祖母,时辰也不早了,您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怜兮兮的看着老太太。
同时也成功的将话题岔开。
老太太松开小明兰的手,“你个鬼灵精,就想着出去玩儿!”说着脸色一变,有些寂寥唏嘘的道:“外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可怜我老婆子孤身一人,在这深宅大院里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哎!”
小明兰脸上的笑容散去,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头,竟泛起了泪光,眼底流露出由于和挣扎,咬着牙,伸手握住了老太太的大手,有些哽咽的说:“祖母,那孙女儿也不出去了,外边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孙女儿就在这儿陪着您,和您说话!打络子,孙女儿还可以读书给您听呢!”
看着小明兰一脸认真的样子,老太太心里不由得一软,伸手将小明兰揽入怀中,大手轻轻的抚在小明兰的脑后。
半晌,才松开小明兰。
“祖母!”小丫头刚刚开口,却被老太太抬断。
“咱们家明儿的孝心,祖母都知道,方才祖母是和明儿开玩笑的,今日与往日不同,是袁家向你大姐姐下聘定亲的日子,祖母这心里开心着呢。
只是祖母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而且祖母也不喜欢那些个人多的场合,我们家明儿就替祖母去前院看一看,瞧一瞧,沾沾华兰那丫头的喜气!回来也让祖母高兴高兴!”
小丫头立马破涕为笑,眼底的泪光在眼眶里打着转儿,郑重的点了点头,笑着道:“嗯!祖母放心,孙女儿一定给您多多的沾些喜气回来!让您好好开心开心!”
老太太挥挥手,道:“去吧!”
“祖母,那孙女就先出去了!”
小明兰带着小小桃,还有比她大两岁,如今已经十岁的丹橘,一主二仆一前两后的出了寿安堂,朝着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前院快步赶了过去。
屋内,老太太看着兴高采烈的小丫头,脸上露出个和蔼慈祥的笑容,明亮的眼眸之中,隐隐藏着一缕叫做幸福的神采。
一旁伺候的房嬷嬷小声问道:“老太太当真不出去看看?”
盛老太太摇了摇头,道:“不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还出去干嘛,更何况这些事情,王氏自己都理会得,哪用得着我这个老家伙去多嘴!”
说着话音一转,有些唏嘘的道:“因着林噙霜的事情,王氏对我这个老家伙心里还存着疙瘩呢!我若是出去了,没得惹人嫌,大喜的日子,还是由得他们这些小辈去折腾吧!”
提起林噙霜,房嬷嬷的眼眸也是一黯,这位林小娘的事情,不仅仅在王氏心里留了疙瘩,在老太太心里又何尝不是。
老太太是多么清高,多么要强的人,当初出于好心,收留了林噙霜,养在膝下,没成想后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让林噙霜和盛家主君有了苟且。
老太太虽然聪慧机警,可事情涉及到自身,难免有些当局者迷,觉得是自己的过失,有些对不起王氏,是以这些年也从不在王氏的面前端婆婆的架子。
什么磋磨自家儿媳妇,端茶递水、布菜伺候也从不要求王氏做!
整日不是在寿安堂里头枯坐,便是去城外的道观修养,于家中的大事小事儿也都不做置喙,直接放权,由得盛紘自己处理。
若不是盛紘想将林噙霜生的墨兰塞到寿安堂来,提拔林栖阁那边,老太太只怕也不会顺水推舟,挑了明兰这丫头,养在身边。
不过如今想来,盛紘倒是做了件好事儿,自从明兰来了寿安堂之后,老太太的气色是一日好过一日,性子也开朗了,身子骨也比以前硬朗多了,就连平日用饭,也要比以前多上不少。
房嬷嬷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也替老太太高兴。
盛紘已然吩咐长子盛长柏去码头迎接袁家来人,不多时,跟着长柏一同去码头的盛紘的贴身小厮回来了。
“老爷,那位袁家大郎的身边,确实有一位年纪和二公子差不多,一身锦袍,气度不凡的少年!”小厮小声的说道。
盛紘眉梢一挑,看向小厮,再度确认道:“可看清楚了?”神色有些严肃端庄。
小厮也很认真的点点头,回道:“小的在码头上看得分明,那少年衣着华贵,器宇不凡,一眼便能看出,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盛紘端着茶碗,眼睛微微眯着,眼眸之中,闪过一缕思索,问道:“白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小厮摇头,“白家那边这些时日一直派人守在码头之上,还有出入江都的官道,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小厮抬眼看着盛紘,观察着盛紘表情的变化。
盛紘则有些出神,喃喃道:“看来白氏一族之人,果真是坐不住了啊!”忽的又问:“白老太爷的身子骨如何了?”
小厮回道:“不太好,小的亲自问过那位给白老太爷瞧病的大夫了,大夫说白老太爷的身子骨越发的弱了,如今全凭一口气强撑着,只怕就在这几日了!”
老人的身体本就孱弱,再高明的大夫,也无法诊断出确切的死亡时间,而且人的意志是一种和很奇妙的东西,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却又经常性的出现。
想必白老太爷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下,就是为了等顾廷烨这位外孙到来,接手白家偌大的一片家业了吧!
盛紘心中如是想到,当即便吩咐小厮:“待会儿袁家入府之后,若那少年还跟着,你便着人找机会将白老太爷的情况悄悄告诉他!也算是咱们盛家和他结个善缘吧!”
“是,老爷!”小厮恭敬的回道,心里已经在盘算,待会儿该如何妥善的将这件事办了!盛紘特意这么交代,自然是不想让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