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流民得知边出现吃里扒外的人,义愤填膺者有之,漠不关心者有之,心虚慌乱者有之,心存侥幸者亦有之。
人群嗡嗡嗡,大家左右张望,你看我我看你。
谁吃里扒外?
到底犯了什么事?
大家脸上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表。
看这阵仗,东家不打算善了啊!
会牵连到无辜的自己吗?
今还出不出工?要是不出工,岂不是没饭吃,没工钱拿。
一想到没饭吃没工钱拿,无数人又急又恨。
恨吃里扒外的人,急东家怎么不赶紧处理。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大家都急着去工地上工正挣工钱。
邓存礼站在土台上,看着流民的绪被挑动起来,他很满意。
他拿着铁皮喇叭,大声说道,“大家以为这些吃里扒外的人只是害了东家吗?我告诉你们所有人,远远不止。你们每个勤恳做事,老实挣钱,怀揣希望买房的人,统统都被这群吃里扒外的人给害了。
想知道这群人都干了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们。这帮狗东西勾结外人,拿着外人给的钱买房囤房。你们是不是以为这事和你们没关系?错,大错特错。
一期工程所修建的房子,你们每一个人都参与其中,两千八百宅院,两万多间屋,这些房子是给谁准备的?
是给在场的你们所有人准备的,是让你们每个人居者有其屋,让你们安家立户,让你们每个人不愁生计。
只要你有房子,未来十年,二十年,你们就不用愁找不到活干。
我代表四海商行,在此宣布,四海商行招工,会优先录用在一期坊市买了房子的人。”
人群嗡嗡嗡,激动有之,向往有之,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充满了希望。
王建根捏紧拳头,哈哈,他就知道买了房子下次招工会被悠闲录用。
邓建礼一声怒吼:“这么好的事,偏偏有人不珍惜,贪图小利帮着外人害东家不够,还要害自己人。
几百栋上千栋的房子都落到了外人手里,他们把房子买走了,你们买什么?看看整个京城,还有比这里更低的房价吗?
凭借你们的收入,按照京城的房价,你们辛苦一辈子努力三代人都买不起房。
东家给了大家买得起房产的机会,可是有人要来抢原本属于你们的低价房,抢夺原本属于你的们机会。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怒吼震天。
每一个流民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活着多不容易啊!
终于有了一个安家落户的机会,结果竟然有人来抢夺他们的机会。
他们要将这些人打出去,要撕碎他们。
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了一腔怒火。
有心虚者看到这一幕,下意识低下头,心里头踹踹不安。
邓建礼大声喊道:“东家也不会答应。东家不许任何人破坏大家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更不许任何人破坏我们新村的规矩。
对,你们没听错,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南城门外新村,一期工程以后改名新村坊市。只要你们买了房子,你们就是新村的村民。”
流民们兴奋着,呐喊着。
他们背井离乡,他们家破人亡,他们流离失所,他们遭人白眼欺辱,活得不如畜生。
没想到今天,他们终于有了合法的新份。
从今以后,他们也是京城人,他们都是京城南城门外新村村民。
“为了维护南城门新村秩序,对于所有吃里扒外的人我们将严惩不贷。所有人五十人一队,队长维护本队秩序,站在原地不准动。抓人!”
邓存礼一声令下,护卫大手们冲进队伍,照着名单开始抓人。
“一期工程二队蔡州人氏花老二,你因勾结外人,蓄意破坏新村秩序,带走。”
“一期工程五队许州人氏胡某某,你因勾结外人,蓄意破坏新村秩序,带走。”
一个个人被带走。
护卫打手们个个凶神恶煞,让人胆战心惊。
没犯事的人都感到无比的紧张,腿肚子在打哆嗦。心里头有鬼的人更是浑抖如筛糠。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抓地就是你。带走。”
有人挣扎反抗,迎接他的则是一顿如雨点般的棍棒击打。
排在后面的人,眼看自己快要落入护卫打手的手中,一咬牙,缩着体就朝队伍外面冲。
“报告,这里有人跑了。”
“快抓住他。”
逃跑者形灵活,一口气冲出队伍,却撞在了人墙上。
抬头一看,哐,一棍子打下来,直接将逃跑者打得眼冒金花。
“拖走!”
一声令下,护卫们像是拖死狗一样拖着逃跑者离开。
其他心虚而蠢蠢动的人,看到这一幕,瞬间打消了逃跑的注意。
他们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整个大槐树广场,每个路口都有人把守。
围观地流民也全都被看管起来。
一看就知道东家早有准备,早就防着有人狗急跳墙跑路。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更何况这些流民,充其量只是一只虫,任何人都能碾压他们。他们拿什么同东家斗?
悔不该当初,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用自己的份铭牌帮人买房子。
那房子买下来,自己又住不了。
后悔啊!
一个个人被抓出来。
抓了四五百人,也就意味着有四五百个家庭将受到牵连。
然而,没有人开口求,没有人心软。
这些人收人钱财,替人买房的时候就该考虑到这个后果。
顾玖让邓存礼将干活的人分队伍管理,每个人登记档案,这就是一种强有力的掌控。
平时里感觉不明显,只觉着干活的效率比较高。
等到出事的时候,就发现这种管理十分有效。
什么人,姓谁名甚,祖籍哪里,多大年龄,家庭状况,技术能力,收入几何,不用亲自上门问,直接翻开名册就能一目了然。
照着名册抓人,一抓一个准。
咚咚咚!
三声钟响。
还站在队伍里的每个人,全都安静下来,不敢再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邓存礼说道:“这次抓起来的人,会一一审问,视况定罪。不管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赶出去,这些人的差事统统取消。
他们的家人也将受到牵连,无工可做。现在开始招工,招五百名壮劳力,以及一百名纺织女工,外加四十名四十岁以上,最好会点拳脚功夫的人做坊市护卫。有意向的人到我左手边应征报名。”
流民队伍原本恐惧的心,因为招工,瞬间沸腾起来。
邓存礼还不忘喊道:“家里登记买房的优先。”
这一句话,犹如狂风,让微波荡)漾的湖面瞬间掀起了狂风巨浪。
凡是已经登记买房的人,全都一窝蜂冲上去。
王建根很着急,他一口气冲出队伍,“娘,娘,快啊,快去应征纺织女工。我们家买了房,你肯定能选上。”
王连氏回过神来,顾不得几个小孩,跟着人群往招工点冲过去。
“王建根,回到队伍。像什么话?有让你解散吗?再敢乱来,我报告上面,扣你晚上的窝窝头。”
王建根赶紧回到队伍,给本队的队长赔笑。
队长哼了一声,“你着什么急。东家都说了买房者优先,你娘就算晚去一会,也会被录用。”
王建根不好意思地笑道:“队长你不清楚,我娘有时候反应比较慢,我这不是提醒她吗。”
“少废话。我们队伍少了三个人,等补充了人员后就开工。”
“今天就补充?”
“不然呢?没听见东家说的话吗,要招五百名苦力。”
招工很顺利,
很多人都需要一个糊口的工作。
这回有人自己作死,好不容易腾出了几百个位置出来,壮劳力们都很踊跃报名应征。
瞧瞧隔壁家那谁谁,在工地干了几个月,不仅扯布做了新衣服,买了新鞋子,竟然还攒钱买了房。
东家卖的房子质量没得说,价格又公道。
就如邓总管说的那样,数遍京城,也找不到比一期工程更便宜的房子。
自己也能吃苦,去工地干个几个月,说不定也能贷款买房,搬入新房居住。
一想到等到了冬天,能住进暖和的新房,很多人心头都是一片火。
招工完毕,补充人员,然后开工。
别看一期工程房子都盖好了,其实还有很多收尾的工作需要办。
还要为二期工程做准备。
还要修路,修一条到渭水的路,以及一条到山里面的路。
听说东家要在山上办书院。
你说书院怎么不修在坊市,多方便啊。
干什么修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山上。
搞不懂。
他们当然搞不懂。
山上只是书院吗?
当然不止。
山上还将修建一栋栋大别墅,还要搞温泉。
山上风景独好。
承恩伯朱辞坐在凉亭里,听着乐师弹琴,闭目享受。
几个明媚皓齿的小丫鬟,或是打扇子,或是捶腿。一个个伺候得又用心,又温柔。
管家急匆匆来到凉亭,见到承恩伯正在闭目听曲,一时间不敢上去打扰。
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走上凉亭,来到承恩伯朱辞边,附耳说道:“老爷子,事出了意外。”
“哪件事?”
“南城门外。”
承恩伯朱辞挥挥手,乐师和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凉亭里就只剩下主仆二人。
承恩伯朱辞问道:“怎么回事?”
“那位诏夫人手中有高手,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我们买通的人全都被抓了起来。包括几个群头。”
“全抓起来了?”
管家点头,“今儿一早,那个邓存礼亲自带着人,照着名单抓人。几乎全军覆没。”
承恩伯朱辞紧皱眉头,“这才两天时间,他们哪来的能耐一口气查出所有人,还将所有人抓起来?莫非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管家小声说道:“应该不能吧。”
承恩伯朱辞摇摇头,“那些流民群头全都是两头草,有人看到风向不对,掉头卖了我们也不是不可能。”
“那这件事要怎么办?万一诏夫人查到伯爵府,该如何应付?”
“不用管她。商业买卖,她能如何?莫非她还敢打上门来吗?”
管家想想,是这么回事。
紧接着,他又听到承恩伯说道:“只是尽此一事,顾玖定然有了防备。老夫想买下整个市集的计划恐怕会有阻碍。派人盯着南陈门外的新市集,打听清楚什么时候开盘?”
管家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的听说,南城门外的市集只租不卖。”
承恩伯一张脸全都皱了起来,“只租不卖?她顾玖手头上有那么多资金吗?她还想修二期,三期,甚至四期五期工程。只租不卖,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收回本钱。”
“老爷子忘了吗,诏夫人背后可是有少府钱庄这个大财主。少府家令一发话,少府钱庄的钱不就落入了诏夫人的口袋。”
承恩伯朱辞冷哼一声,“南城门外那么大的地盘,她顾玖还要养那么多流民,真以为一百万能把事干成?
她一下子将摊子铺得那么大,老夫估计她手头上应该没剩下多少现银。既然她不让老夫买房,老夫就出钱做股东。你替老夫下张请帖给她,老夫请她喝茶。”
管家有些担心,“诏夫人会来吗?”
承恩伯朱辞轻蔑一笑,“论辈分,她还得叫老夫一声舅太公。给她下帖子,她不敢不来。”
“小的遵命。”
炎的午后,即便屋里放着冰盆,顾玖也是浑难受。
怀孕体温本就比较高,不耐。又遇到大夏天,真是苦不堪言。
顾玖没想到肚子里的宝宝没折腾她,京城炎的天气反倒是将她折腾得够呛。
她十分郁闷。
更令她郁闷的是,邓存礼交上来的报告,让她火气一阵阵地往上窜,压都压不住。
顾玖皱眉,问道:“确定是承恩伯府所为?”
邓存礼点头,“抓了几个群头,钱公公亲自动刑审问。据他们交代,联络他们的人自称是承恩伯府管家,还给他们看了印信。并且答应他们,事成之后,许他们卖到承恩伯府当奴仆。”
顾玖嗤笑一声,“真不知该说他们蠢,还是利熏心。连况都没弄清楚,就敢卖到承恩伯府做奴仆,就不怕承恩伯府杀他们谢罪吗?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本夫人查不出来吗?”
“老奴以为,那些人既蠢且利熏心。”邓存礼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玖将调查报告丢在一边,“和群头联系的管家,查到了吗?”
“查到了,的确死承恩伯府的人。而且还是在承恩伯边伺候。”
“哦!这么说,承恩伯朱辞看上了南城门外的项目,想做包租公。”
“应该是这样。”
顾玖笑了起来,“本夫人听闻承恩伯府才是京城真正的首富,商业帝王。”
邓存礼对皇室宗亲外戚八卦如数家珍。
他躬说道:“夫人这么说,也不算错。承恩伯祖上几代人经商,到了高宗,朱家做了皇商,开始积累大量财富,并开始往宫里送女儿。
连着送了两三代,七八个姑娘,到了中宗年间,朱贤妃一举得男,就是如今的陛下。等到陛下登基继位,朱家为外戚,被赐伯爵,封号承恩。这才有了今地承恩伯府朱家。”
顾玖轻声一笑,“承恩伯朱辞,陛下的小舅舅。不说份多尊贵,单是他的辈分,数遍全京城也只有少府家令能和他比一比。难怪他无所顾忌,敢朝本夫人的项目下手。被抓住了狐狸尾巴,也不着急。看来他是笃定本夫人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连基本的掩饰都不做。”
顾玖很生气。
自李家倒台后,很长时间没人敢破坏游戏规则,在她地盘上乱来。
顾玖欢迎竞争,欢迎一切良竞争。
比如雨花巷项目成功后,很多人跟风。
顾玖有说过你们不准模仿我吗?
没有!
别人要模仿就模仿。
市场这么大,顾玖希望大家参与进来,将市场炒。
但是她不容忍破坏游戏规则,搞潜规则的竞争。
商业就是商业,偏要搞些歪门邪道。
想要房子,去北城门啊,去西城门啊?偏盯上她的南城门!还在南城门搅风搅雨。
她很烦。
尤其是她现在有孕,她的烦躁是过去的三倍以上。
她一烦躁,就要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