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派众人眼见宁中则说完之后,即便撒手人寰,当即都心中悲痛不已,一个个哭得悲天伧地,几yù昏死过去。
方证方丈口颂佛号,合十躬身,朗声说道:“宁女侠慷慨大义,真乃女中豪杰,气节刚烈凛然,豪气丝毫不输当世须眉,今rì你往生极乐,吾等当在此诵经恭送。”
其余各派英雄,此时毒盐那刺体之痛渐渐消除,气息奄奄之下,也都各自点头,默然伤感,宁中则虽然武功不强,但为人光明磊落,豪气干云,且为人耿直爽快,在江湖上名头却是不小。昔年嫁给岳不群之时,在场颇有许多与她年纪相近的同道中人,言语说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之上,想不到二十多年过去,这昨rì女侠竟然惨死在自己面前,当即也不禁也神情黯然。
齐御风从沙子中拔出脑袋,抬眼转头看去,只见令狐冲等人面sè怔怔,只是不住流泪,每个人抱着宁中则的尸首不放,他虽然与宁女侠并无情谊,只是耳濡目染,听说过她许多掌故,但此时悲愤之际,却也忍不住伤心,想她如此受人敬重爱戴,今rì却为了救援自己,默默归于黄土,心中激愤,当即站起身来,拔剑出鞘,便朝着岳不群攻来。
岳不群面sè狰狞,脸上青筋毕露,见到齐御风一剑刺来,当即起手还招,忽进忽退,绕着齐御风的身子乱转,剑招如狂风骤雨一般,瞬间便攻出七八招剑法。
他出手如鬼如魅,迅捷无伦。常人待得看清楚来招破绽,自身早已中剑。但齐御风却看也不看,当下长剑反挑。疾刺岳不群的小腹。
岳不群所使的《辟邪剑法》虽然号称七十二招,但每一招各有数十着变化,一经推衍,变化繁复之极。倘若换作旁人,纵不头晕眼花,也必为这万花筒一般的剑法所迷,无所措手。
但齐御风所学的《独孤九剑》全无招数可言,随敌招之来而自然应接,而且他此时剑术已窥测的境界。又岂是岳不群一路邪修的剑法所及,当即他一边使剑,一边口中激愤道:“狗屎,这般破烂剑法,居然也出来卖弄,你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夺得辟邪剑谱,不但有损天伦,招式之上。更是差我千倍,你知不知道我在哪里学得独孤九剑,哈哈,就在华山。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要疯?嗯?你后不后悔?肠子青是没青?”
他信步游走,手中长剑挥洒自如。招招罩住岳不群所必救之处,未等他长剑圜转。自己却已然又攻向他处,一边戳崩点刺。在岳不群身上划下一道道浅浅的伤痕,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说个不停。
岳不群越战越是心惊,他原来以为自己武艺已然不错,虽不能说天下无敌,可至少剑术之上,经过这许多年的磨砺,至少能排名前三,可看这少年似乎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剑路锁住,所使剑法奇妙异常,自己便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当即不由得脸sè苍白,已不知如何是好。
齐御风见岳不群脸sè越来越青,渐渐变得扭曲无比,眼中露出疯狂的毁灭之意,心中厌恶,当即长剑一颤,便要割断他的咽喉,一剑结果了他。
正当此时,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叫道:“慢!且饶他一命。”
齐御风凛然回头,看是令狐冲抬首说话,便开口道:“你师娘虽还是你的师娘,这伪君子却不再是你的师傅,此人只不过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与他岂可讲什么恩义交情?”
令狐冲面sè凄苦,但却坚决地摇摇头道:“一rì为师,终身为父,无论如何,我华山派不能背负弑师之名,你万万不可与他再动手…”
岳不群哈哈笑道:“不错,我乃华山派正宗的先代掌门,你若杀我,便是以下犯上,众弟子,还不起来将这姓齐的杀死!”
齐御风笑道:“他们中了你毒盐,眼下可没力气起身,你得先赐予解药才行。”
岳不群道:“还用什么解药,下水洗洗…”他激动之下,陡然觉得不好,便住口不言。
齐御风闻言大喜,突然身形如电shè出,一剑便刺向他的胸口,岳不群势不能挡,当即眼睛一闭,缩成一团,谁知一道青影瞬间挪移过来,展开双手,却挡住了齐御风,对他摇了摇头。
齐御风见令狐冲如此三番五次阻拦自己,不禁心下为难,转头看去,却再无一人能动手将此人杀了,当即心中暗暗后悔,不如刚才一剑刺死了他干净。
当即他微微叹息一声,偏过头去,看着东方不败,示意她出手将这“太监”宰了,但东方不败却也只能摇头叹息一声,对着令狐冲一瞪眼道:“迂腐不堪!”
正当此时,突然一人喝道:“我来杀!”
这声音发出之时,众人觉得还尚在几里之外,但话音一落,便发现月光之下已然多了一人,此人身形瘦长,穿一袭青袍,身背月光,脸上蒙了一块青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瞧这身形显是从来没见过的。
当即令狐冲迷惑不已,瞪着此人发呆,那人却上前一步,看着齐御风和令狐冲道:“你们做的很好,华山派有此少年俊彦,我等老怀大慰,也可放心了。”
便在此时,突然人群之中,一名和尚颤声道:“敢问阁下可是风老前辈?”
众人一看,却发现乃是少林寺中一名和尚,此人年纪六旬开外,可见到了此人居然还像孩子一般坐不住,可见心中激动。
那人点点头,叹息一声,拉开脸上青布,露出一张面如金纸,白须白眉的脸孔,道:“不错,我是风清扬。”
这一句话说出,登时满堂皆惊,就连地上撒泼无赖的岳不群。也翻身坐起,一双眼睛jīng光四shè。惊异地望着此人。
风清扬说完这一句,也不叙旧。回过头去,一双眸子凛凛生威,炯炯有神地看着岳不群道:“你以华山正派掌门之尊,不走正路,行抢镖行,勾结番邦,打劫过往海商,今rì居然还打上了称霸江湖的主意,莫说你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便就算你天下无敌,江湖有怎能落到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腌臜东西手里?”
“我在华山后山,本已归隐多年,本想将本门剑气两宗的剑法内功传授给你,可一直见你心胸狭窄,不曾有所作为,每rì只是自己苦练,对弟子从不尽心竭力。你武功如此高明,传给弟子的功夫却…唉,事到今rì,这些也不必多说。本来我已脱离华山。就算是你的长辈,也不应该动手管华山派的事情,但此时碍于门规。却也只有我来动手了。”
当即他手中亮出一柄长剑,劲力一吐。便向岳不群疾刺而去,令狐冲情急之下。上前一扑,便想将岳不群扑倒,但风清扬剑速之快,实在无与伦比,尽管他一扑盖住了岳不群大半身子,却也露了半边脑袋。
当即风清扬一剑既出,自岳不群双眉中间刺入,也不拔剑,一松手转身便朝着大海踏浪而去,他身影微晃,长袖摆动,只一瞬之间,便已然没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下变故实又出人意料之外,令狐冲直到放开岳不群尸体,才发现他临死之际,居然还以一指抵住自己胸口大穴,想要暗害自己,只是力有未逮,才未能得逞。
当即他站起身来,唏嘘几声,转头对着齐御风道:“此人是我华山派前辈风太师叔?”
齐御风点点头道:“想是不错。”
令狐冲遥望黑暗,叹息道:“可惜先前一直缘悭一面。”他正自感慨,一瞥眼间,见岳不群与宁中则伏尸于地,脸上笑容登时消失,突然间热泪盈眶,跟着泪水便直泻下来。
接着令狐冲与齐御风得也回转的三兽之助,又擒获了几名巨鲸帮的手下,经过分别审问,才知道那毒盐果然一经入海水浸,片刻便能洗净,当即他二人便接连抬着众人下水,这些人在水中浸一会儿,果见神效,当即复而起身,又将其他人抬下齐腰的海中,众人七手八脚,越来越多,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人虽然忙碌不停,但却也都颇有默契,一个个离得东方不败远远,就连齐御风也不愿在此时与她多谈,独看她坐在沙滩之上沉默半晌,神sè尴尬,也不去帮忙。
众人忙碌了一个时辰,再上岸时,俱已jīng疲力尽,便都仰躺在沙滩之上,俱不说话,只盼着这噩梦般的一夜过去。
齐御风用沙子盖住自身,正想睡上一觉,突然听得身边一人道:“齐少侠,你方才中了什么毒,且让我看看?”
方才岳不群戒指中的毒针shè出,齐御风身上也中了三颗,他受伤轻微,不疼不痒,自身又有“菩提琉璃功”这等“大杀器”,遂也不曾放在心上,此时听得这人说起,才突然想起体内还留着三枚细针,当即抬手一抹,便朝肩头摸去。
谁知这一抹不要紧,他陡然觉得那细如毛发的金针所击中之处,此时居然拱起三个馒头大的包,当即他坐起身来,低头望去,却见那三个大包,漆黑无比,显然毒气已然扩散。
他正yù运功相抗,却听得身边一人温言道:“别动,且让老衲先看看。”说罢那老僧一手摸起他的脉门,自顾自地琢磨了起来。
齐御风见着老和尚如此不见外,遂用目光示意,看向一边的方证,方证笑道:“这是我师弟方心,乃是少林寺药王院首座。”
齐御风一听这话,当即放下心来,心道当rì朱巴嘉措强闯少林,都是这方心一手接下,他医毒功夫,肯定是当时一等一的人物。
谁知方心伸手搭住他右手脉搏,再过良久,又去搭他左手脉搏,如此转换不休,皱起眉头,闭了双眼,苦苦思索,竟然过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说一句话。
齐御风与方证面面相觑,当即看他凝思入定,却也不好开口详问。
又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方心才起身点点头道:“我去请人帮忙。”说罢跨步走到东方不败面前,说道:“不知东方教主座下。”杀人名医“平一指平长老可在?”
东方不败冷声道:“我也没浸过海水,此时动弹不得。却怎么知道?”
方心笑道:“却是老僧等人粗心了。”说罢抬手一挥,便在东方不败背后击了一掌,将她轻飘飘地打进了海水之中。
他这一动手,方证冲虚等人心中都是一急,心道这一个魔头刚死,你居然将另外一个魔头唤起,真是不知死活,但方心说干就干,行动太快。也不与任何人商量,他两人虽然一惊,却也无可奈何。
东方不败入水之后,略一活动,随后便慢慢起身,上了宝船,将一干人都抛到水中,借以解毒,这些魔教之人又浸了一会儿。便回到岸边,生了一堆火取暖。
不一会儿,那火堆之畔,便有一个矮矮胖胖之人。独自走到了正教人群当中,只看了齐御风一眼,上前伸出一指搭住脉门。
便道:“少侠已无药可救,趁早准备后事罢。”
正教众人听之。当即不禁都心中大怒,心道方心和尚看了半个时辰。如今你只搭脉一下,便做出这等论断,莫非是庸医害人,还是东方不败故意令他为之?
平一指眼见众人围拢了上来,眼神不善,不由得叹息一声,对着方证说道:“老方丈,我说的都是实情。”
本来齐御风对此并不在意,但听到这话,却不禁也是一怔,他此时平静下来,也觉得四肢发冷,身体发飘,呼吸微微有些困难,但若是说立即就死,却也太远,当即他不禁开口道:“平大夫,你再给好好看看?”
平一指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声道:“齐少侠,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你于当今武林何等珍贵,我却又怎么会说假话害你?”
“刚才我远观一眼,已然看出了你的病兆,使上一指搭住脉门,已然是多年未曾有过的谨慎,你这病,断无可救。”
齐御风听他如此肯定,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急道:“却也不至于,我现在…好像也没什么症状,能不能开些汤药…”
平一指断然道:“有药也是假药,绝无半点用处,你所中毒针,乃是罕见的深海野兽之中提取,凡毒物,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这解药断然不在山川湖泊之中,而在深海大洋之内,却怎么能取得?”
齐御风好奇道:“那我这病,应该有什么症状?”
平一指低头思忖一会儿,一捻手指,低头道:“你现在应该四肢发冷,意志稍微模糊,觉得身体发飘…”
齐御风喜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我现在就感觉似乎比平时更冷一些,而且晕晕乎乎地。”
平一指见他浑然不当一回事,便叹息道:“此后你rì益心脏过速,身体不断震颤,体温升高…”
齐御风凝眉道:“这好像是甲亢之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一指见他浑若无视,随口说出什么“甲亢”,当即不由得短眉一扬道:“这‘甲亢’如何解?”
齐御风道:“吃碘盐呗…唔…多吃海带,就是海里的菜。”
平一指点点头道:“海带——听说本朝不产此物,在高丽一带,才有海带生产,老夫虽然见过几次,却也不明其中药xìng,少侠当真学识渊博。”
齐御风摆手道:“好说,好说,其他的呢,还有什么症状没有?”
平一指道:“你身上这三处黑印,永不消退,除非用小刀割去肌肉,另其重生新肌,否则无论如何,便也无法去除。”
齐御风点点头:“这时中毒xìng肌肉坏死,我也看出来了。”
平一指道:“数十年前,我与师傅赶赴渤海行医,便曾经见过少侠这般症状,那渔民被海中无名怪物咬到脚趾,此后不断呕吐流涎、腹中剧痛,面sè焦黄,当真苦不堪言,我与师傅一连救助了七天七夜,使尽各种手段,却也未曾挽回他的xìng命;他清醒之际,便如少侠一般四肢发冷,呼气迟滞,到了最后,这黑斑越扩越大,他便不断昏迷,窒息,最终肢体麻木而亡了。”
齐御风听得这般故事,不禁一愣,忙问道:“他起初未曾发作之时,还有什么症状?”
平一指略一错愕,随即点头道:“头晕,嗜睡,表情淡漠、软弱,有时平白无故地,便乱语乱动。”
齐御风独自沉寂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就是这毒能让人先疯,而后却昏迷窒息而死呗,我知道这病找谁治了。”
平一指听他居然要找别的大夫治病,不由得心生不快,脱口道:“这位方心大师,乃是少林寺药王院首座,我二人在此,当世便再无第三人可比,你所中毒xìng,不在金玉土石草木菜果虫鱼鸟兽之类,那些庸医,便是连看都看不出来,他们…有个屁用!”他起先还说的颇为文雅,但后来实在激愤,便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脏话。
齐御风哈哈笑道:“平大夫当世医术第一,世所公认,不过我这位大夫,可不是当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