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管事躬身领命,随即转身离开。秦云舒穿着一身轻便衣裙站在门旁等候,片刻后庄姨娘来了。
扭头望去,很少施粉黛的庄姨娘今日打扮了,发髻上插着飞燕金钗,一双通体透亮的银坠挂在耳下。
瞧大小姐这么望她,庄姨娘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忽闪,之后朝着街道看,“差不多到时辰了,怎不见岳麓书院马车呢?”
秦云舒顺势说道,“皇家书院那我告了假,打算带书佑去郊外玩玩,姨娘要一起吗?”
一听要带儿子出去玩,庄姨娘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愣住了,眼神怔了下,“怎突然…”
对她来说,儿子被送去读书,有文德俱佳的沈夫子教导,已是天大喜事。虽是秦府长房唯一男嗣,到底是庶出,嫡庶有别,这份恩赐她已高兴至极。
现在,竟要带出去玩,依照大小姐的身份,书佑无论跟去哪都是见世面,她一百个同意。
只是…
“庄姨娘,这么多年了,我从未带书佑出去过,与他玩耍的机会极少。也就一个弟弟,不疼着点,难不成照顾二房的?”
简单几句,庄姨娘恍然大悟,当然和血亲更近,二房隔着一房呢!
“书佑跟你出去,我放心。我一个妇人,不去凑热闹了。”
庄姨娘连忙应道,话音刚落,便听一阵车轴声由远及近传来。
循声望去,正是岳麓书院的马车,秦云舒上前一步,车刚停稳,她便扬手掀了帘子。
秦书佑一怔,他正打算下去呢,白皙的手就这么探了上来,入目的就是阿姐笑盈盈的明眸。
“终于回来了,等你很久了,还记得岳麓后院中和我说的话吗?”
秦云舒缓缓轻道,一边说一边递手,不多时书佑就被她扶了下来。
脚还没站稳,便见母亲急急走来,一脸欣喜溢出唇的话却带着责怪,“又不是三岁孩童,下马车还要你阿姐扶?”
说到后面,庄姨娘又笑了起来,“长个了,日后像你父亲,大高个。”
秦书佑握了母亲的手,但脑子里全是阿姐那句话,后院中和她说的,不就是那次吗?
他和三皇子外甥起了冲突,之后阿姐说,偷偷找一个武师傅。当时他怎么说来着,缠着阿姐找个武将姐夫。
难道…,到底是武师傅有了,还是有姐夫了?
想到这,秦书佑眼皮直直的跳,奈何母亲在眼前,他不能明说,只能旁敲侧击。
“阿姐,你今天穿的有些不一样,是要出去吗?”
一声落下,他就看到从小门驶出的马车,样子不像秦府的,特别普通,也不大。
“还不谢谢阿姐,带你见世面。晚膳回来吃吗?我亲自下厨。”
现在时辰很早,天气也慢慢的热了,距离傍晚好些时辰,秦云舒便笑着应道,“好啊,庄姨娘可要好好准备,闷小土豆,素炒茄子。”
“记得呢,你从小就爱吃土豆茄子。”庄姨娘笑逐颜开,眼里的宠溺不由自主的散发。
秦云舒想到了小时候,那会母亲已经去世,庄姨娘还没抬为侧室,一直照顾她的起居。
直到做了府里姨娘,她听了周嬷嬷所言,一度认为庄姨娘之前的照顾,就为了接近父亲。
很多时候,人可以隐藏自己的情绪,所有一切深埋心底。但不禁意的眼神,自然而然成为习惯的举动,变不了。
“阿姐,真带我去?”
秦书佑激动难藏,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当然,吃食我都备好了,马车也在,现在就走。”
秦云舒柔柔的笑道,拜别庄姨娘后领着秦书佑往马车走。
上车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了她一把,眼神疑惑的一僵,书佑的力气已经超出他的年纪。
“阿姐,这次换我扶你,我是男子汉。”
秦云舒轻嗯一声,进马车的那刻她留意了弟弟的胳膊,有腱子肉了。
如果仅仅读书,只拿笔墨纸砚,熟读多年才会手部才会有茧子,一心读书的人是不会有腱子肉的。
咕噜咕噜——,车轮转动,清风吹起帘子,秦书佑心情极好,尚且稚嫩的脸不停的四处望着。
直到…
“书佑。”
两个字,十分严肃,语气也加重了。
面对阿姐突然的肃穆,秦书佑忙收了打量的视线,小心翼翼的问,“阿姐,你是要告诉我,有姐夫了?”
不然,怎这么凝重?他听书院那些哥哥们私底下说,女子在婚姻大事上最严肃,一辈子的事。
他想了想,阿姐也该如此吧?
秦书佑的应话着实出了秦云舒的意料,哪门子看出有姐夫了,小脑袋里装的啥?
“你在岳麓这么多天,学了这些?”
话落,她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捏了捏上面的肉,“真是腱子肉,沈夫子罚你做体力活了?”
秦书佑这才明白,阿姐观察太细致入微,他立即拽回手,视线跟着偏转,“沈夫子很好,从不让我做重活,读了不少圣贤哲理。”
“是吗?是哪本书,重的连腱子肉都练出来了,你跟谁学的?”
秦云舒开门见山了,秦书佑知道自己瞒不过去,只好全盘托出。
“也没和谁学,四皇子的外甥教了我几招,也就是半蹲举棍,他说乡下孩子都会。”
秦云舒静静的看着他,所以,他天天偷摸蹲马虎,做体力活,这都是习武必备的基础。
这时候,她想到了四皇子的话,若能和睦平安,谁愿腥风血雨以命相搏?
“阿姐,你别气,不是打人的招数,练练对身体好。”
听出秦书佑话里的急切,秦云舒轻轻笑了,抬手抚摸他的头,“无论你想做什么,阿姐都会支持。只是答应我,平安为重。”
她和楚凛不同,确实,平安最重要。但如果一生所望,就成了深入骨髓的信仰。
信仰两字,她是从萧瑾言那听到的。
现在的秦书佑不懂,为什么阿姐要说最后那句话,只知道阿姐不气了。
但多年后,孩童的稚气早已褪去,成为军中副都卫的他,倔强的匍匐在悬崖峭壁,进退维谷万分艰难时,脑子里全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