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五铢钱又放回衣柜之中,这钱并不多,只有二十几枚。
隋朝时,官方民间都是以肉好和绢布,作为货币流通。而银对于当时而言,还是稀罕物。整个帝国年产不过万两,不用说明朝时拿着官锭买东西了,就算是银豆子也是很罕见的。
他举头四望,从衣物,五铢钱,以及这张弓上。他仍是无法具体判断出,现在的具体情况。正要再找线索时,他脑子里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之前,几个人说得话来。
当时自己模模糊糊地躺在床上。只觉得几个人影在眼前晃动,之后他们在面前,似乎在忧心的说着什么。他们说的很多,但自己只是隐约记得几句。看着身体上触目惊心的淤青,他猜测过去,自己大概是被什么人打伤之后,灌下汤药和人参,才救下了自己性命。
真是一个悲催的小伙子。他揉着身上淤青,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这伤受得可不轻。
到底何人打伤的?
难道自己有什么纠葛。
他努力回忆起来,将那些话中,几个关键地方记了起来。
为这辽参夫君翻山走了几百里路,当年从靺鞨人手底买的…小九的命算捡回来了…四当家野山参…
靺鞨人,没错,是女真人的祖先,更近一点,就是后世熟悉的爱新觉罗那家子人。靺鞨,活动范围,就是在隋朝辽东一带,也就是今天东北三省范围。如果说走了数百里,还是翻山路,在靺鞨人手上买到辽东野参。那么自己身在之地,就很好推断了。
辽东方圆数百里,北面大兴安岭,先排除,那里是生番之地,绝非眼下的中土人情。至于东面的棒子国,也可以排除,方才的人口音虽奇怪,但是绝对是汉语一种。而南面,嗯,从河北进入辽东,不一定要走那么多山路。所以眼下最大可能,就是自己身在太行山以西,燕赵之中的赵,现在的山西。
幸好,没穿越到撒哈拉以南,拉美,这也是不幸之中万幸,否则可就真是从石器时代,茹毛饮血起开始奋斗了。意识到这点后,他心底一松,心思活络起来,开始推断的东西,亦越来越多。
方才,这些人口称四当家的说法。这天下好似只有山贼土匪才使用的。
而这屋子之中,那副角弓,绝对是上乘之兵器,在军中制氏装备,等闲军士是不能用的,而不是平常百姓家用得猎弓之类兵器。当然自己身份是府军,郡兵,也说不准。不过府军中不大可能有四当家这样称呼的。这点推断,又距离山贼土匪,近了几分。
至于刚才所呼的小九,似乎听起来是自己小名。能呼唤自己小名,一般是极亲近的人才会,这些人不惜以辽参救治自己,显然非亲属家人莫属。那么很显然,自己绝非被山贼绑票的,而是与山贼是一伙的,并且有什么重要家人是山贼一员,身份不低。
这就是自己暂时能够确认的一切。至于其他屋内暂时搜索不到了。
他勉强支撑身子,从窗棂向外望去,就是重重用茅草覆盖的屋檐,以及颜色单调,土黄色夯土所铸的土墙。一个简单的院落,四面土墙夯得高而实,除了几颗参天大树的枝叶,这就是窗外的全部景象,围起来颇有几分坐井观天的味道。至于其他只有似乎鸡,羊的鸣叫声,颇有几分鸡犬相闻的味道。
这时他突然听见几声,沙沙的脚步声。院落里的大门,吱呦一声被推开。他眯住了眼睛,侧开了半个身子,紧紧盯向门外。
只见门外出现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人,对方面相颇为忠厚,单手吃力地提着一个类似一样食盒的东西,走进了院落。看对方走路的样子,似乎受过什么伤,或者有什么疾病在身。
眼见这名老人走进院子,他随即支撑着身子,返回坑上。正当盖好狼皮褥子时,这名老人推门而进。他没有睁眼,平静了呼吸,继续在床上装睡,不过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声响。
只听这名老人在屋中放下食盒之后,走到自己身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对方身上有一股羊膻味,不过并不重。
过了半响,这老人沙哑地言道:“奇怪了,按理来说,小九伤势已好了大半,今日就是会醒,为何还是昏迷?”
听着对方言语中的关心之意,他心底微宽。
坐了一会,他又言道:“唉,那个小娘皮下手也忒狠了吧,将少当家打成这样。”
“什么?”
确认这一信息,此刻他终于一揭开被褥,从床上坐起。
少当家,他的父亲这么说来,真是土匪头子。
“少当家,你醒了。”
那个老人亦是惊喜交加。
“嗯。”吃惊之后,他不动声色点点头,而那老人还是一副惊喜的样子,喋喋不休地说着,显然是惊喜难以自定。
看着对方如此关切自己的样子,他心底涌起了一丝暖意,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唉,瞧我这记性。这汤饼赶紧吃了。”
对方用左手一拍脑袋,当下将一旁食盒取过,才一揭开盒子。
一股浓郁的鸡汤味道,已是飘来。这个老人先取出两个黄澄澄的鸡蛋,放在一边,之后端出一黑色砂锅来。之后对方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揭开砂锅盖子,顿时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鸡汤面,呈现在眼前。
他突然记起来,隋唐时将一切面食制品,都称作为饼,比如馒头,称为蒸饼。汤饼就是面条,放在汤水里捞过。油花浮面,厚厚一层粘着碗壁,几点青嫩可爱的葱头点缀在面上。
“赶快吃了,别凉着了。”
看着他挑着筷子吃了一口,对方脸上皱纹顿时舒展起来,之后开始剥鸡蛋壳。这位老人将鸡蛋壳剥得很仔细,似乎生怕露了一点,甚至连蛋皮亦不放过,由此可见生活环境并不是很富裕啊。
正当他准备吃面时,突然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陡然之间侵袭了他的脑袋。而这时一副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一个女子怜悯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
而一旁一名男子大声说道:“三娘子,这群蟊贼,连我们唐国公府也招惹,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这是什么?前任残留着记忆?
他觉得头上一股剧痛。
“少当家?小九?”老人起身关心地问道,“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不,这并非是伤口疼痛。而是…而是。可恶,只留给自己这一点线索,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认身份,他凝思了一下,是否采用假装失忆,这最常见的穿越方式。不过但见这位老人,似颇为憨厚,当下决定先套下对方的话。
小九,嗯,已是第二次听到这称呼了。
隋时,若是彼此只见称呼,一般是以家里的排行相称。比如李世民,乘着他未登基前,或者没封秦王时,大胆点叫他一声李二,恭敬的称李二郎都行,至于世民兄还是免了。
那么小九,是不是行九呢?
他顿时想到自己那八个兄弟姐妹,顿时有种狂汗的感觉。但是不对,既是少当家,就是继位人选,那么有前面八个兄弟姐妹,怎么会选到自己。
“自我病后,这里…这里一切都好?”
“还好,大当家为了你的伤势,也不顾城墙上,还贴着他的缉捕告示,冒险去县城为你买野山参。”
“如此紧张啊?”他不由有些感动。
“可不是,你可是李家的独苗,大当家一辈子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少当家可需体会。”这老人说到这里,脸上也不平静,浑浊的眼底,似乎差点流出眼泪。
李家独苗。
“你出生那日,有一个相士恰好路经,上门言道,此子出生时,二九相重,紫气东来,贵不可言。”
“当时大当家听了,十分高兴。”
“李重九?”
他试探问道,眼见这老人,确认般点点头。二九相重,即是重阳,又称重九。当时百姓名字,还常以出生之日,胎儿产重为名,比如七七,初九,六斤等。
嗯,朱重八,王重阳,幸会,幸会。
李重九(正式更名)笑道:“那么那相士的话,爹就信了,凡生下小孩,就上前说几句吉利话,既讨个彩头,又有钱财入账。”
老人赶忙道:“少当家,仙师的话,可不能不信。”
李重九笑着摸着胸前的伤口道:“凭我这身手,现在被人打成重伤的样子,还贵不可言,算了吧,对了,还是个女的,将我打成这样的吧。”
李重九记起记忆中那个画面试探地道。
老人犹豫了一番道:“这是谁没有想到的事情,谁料到点子那么扎手。”
“二十几个弟兄,对方还只有三个人,居然还失风了。”
嗯,看来是半路抢劫,之后自己作为少当家率领二十多个人,准备将对方三个人给招呼掉。结果没想到对方,扮猪吃老虎,三人都是高手反击,结果自己一行,遭到团灭。
“对方很厉害,三个人就打败了我们二十多人。”
老人摇了摇头,言道:“是一个人,就是那个与少当家比武的女子。”
李重九,不由想起画面里那个惊艳的女子,不由点点头,看来就是对方下手,将自己打伤的。
不好,唐国公府。
李重九似明白了什么。
三娘,唐国公府。不会是这么巧合吧。
隋朝的爵位,郡王之下就是国公,所以天下能称得上国公的,就那么几家。
唐高祖李渊,李叔德,世袭唐国公,后以名爵为国号。所以唐国公府上,就是李渊府上。而打伤自己的那个女子,李三娘很可能,就是李渊的女儿,平阳公主。
这时李重九亦不顾套问了,当下问道:“眼下哪朝天子即位,已有几年了?”
那老人听李重九这么问,当下惊讶言道:“少当家,你不会得了失魂症吧!”
李重九笑了笑道:“我好像睡了极久,所以昏昏沉沉记不清楚了。”
那老人这才恍然过来道:“少当家,你昏迷足足有三日了,人世不知,唉,当今那个重瞳天子,即位第七年了。”
重瞳天子,古代将眼有重瞳的人,看作圣人。大业七年。李重九下了断语。开皇一共十九年,仁寿四年,大业七年。
嗯,幸好,距离李渊晋阳起兵,还有六年。现在的局势,还未最坏呢。此刻的朝廷,仍是那个乍看鲜花似锦,烈火烹油的大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