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马谡所料,甘宁没等到马超向他求取援军,就派了一支兵马逾山北上。那还是张飞尚且活着的时候,他写信给甘宁,要其发军去与刘封会合,攻打成都,被甘兴霸一口回绝了。但是甘宁就此也了解到,汉中主力南下,守备空虚,于是便与部属商议:“天子初薨,国家动乱,若魏人趁隙来攻,奈何?”
王平建议道:“魏人若来,一取巴中,二取汉中也。巴中有将军监护,料可无虞,然今汉中空虚,不可不往救——汉中若失,门户皆开,恐巴中亦不可久守矣。”
甘宁说好吧,那我就派子均你前去增援汉中,但是——我这里兵力也不是很充足啊,顶多给你三千兵马。王平一拍胸脯:“兵在勇而不在多,平必不负将军之所托也。”
于是王平就领着这三千步卒,经宣汉县北上,来救汉中。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来迟一步,魏军已经杀入汉中盆地,若然堵塞了南乡县,那自己就只能黯然打道回府啦。可是怕什么偏偏就会撞见什么,远远的撒出哨探去,回来禀报:“南乡城头,尽皆曹家旗帜!”
王平不禁顿足捶胸:“吾来迟矣!”可是实在不甘心,于是当日夜间便换穿平民衣服,经小道逼近南乡,亲眼觑看——要瞧瞧守军究竟多少人马,有没有机会可以善加利用。
途中却撞见从城内逃出的难民,说魏军也就数千人,而且——前日取城,今日忽然大搜城内民居,杀猪宰羊,似有去意。
要知道这时代因为物质条件所限,士兵们的日常伙食都是非常单调的,而且经常只能吃个半饱,一旦加了肉食,估计就是要提振士气。拉他们上阵去啦。王平就奇怪啊:“魏人初至,不守南乡,待往何处去?”筹思半晌,突然脑海中精光一现——“得无欲袭城固乎?!”
王平猜得没有错。想当日马谡马幼常轻轻松松夺取了南乡县,本该牢牢守备,以防巴军的,可是马谡虽然对曹真说巴军可能提前北上,那只是为了找个由头。给自己统率一军建功立业找的借口而已,内心深处,其实也觉得巴人北上,怎么着也得再有个三五天吧。
他派人前往城固附近探看,正巧马超召回杜路,魏军探子远远地就瞧见蜀军正在拆卸谷口营寨呢。回报马谡,马谡大喜:“吾若能趁机以薄城固,则马超必退,赤阪易得,此首功也!”于是搜集城内的肉食。给士兵们吃了一顿好的,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城前去攻打城固——不一定能打得下来,只是要摆一个攻击的姿态,迫使马超回援,完了我再回来守南乡不迟啊。
谁想到马谡前脚才走,王平后脚便直抵南乡城下,城内蜀人偷开城门,放蜀军进入,将留守的数百魏军尽皆杀尽。马谡途中闻讯,大惊失色。急忙反身来夺——他回来得倒也快,城门尚未来得及关闭,当即便与王平在南乡城内厮杀做一团。
王子均用兵虽无花巧,却颇严密。而马幼常还是初次率军上阵,真到厮杀起来,才发现兵书战策中所写,都只指引一个大方向而已,缺乏具体实施的细则——比方说敌军登高远射,封锁街道。你该怎么办?一座城池应该先控制哪一部分,才能使战局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
本来双方兵数相差不多,蜀军还要略少于魏军,而且蜀军远来,又刚夺城厮杀过一场,略显疲惫,魏军可是昨晚才吃了顿好的,又安睡一宿,体力尚在巅峰。然而“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仅仅半个多时辰,魏军便即大败,马谡好不容易才率残部退出城去,随即绕城而走,一口气逃回了石泉。
此时房陵太守申仪正在石泉城内,所部也不过两千多人罢了。其实若这两千人,并马谡残部凭坚而守,王平肯定拿不下来,但一来马谡军士气已沮,申仪又慌了手脚,于是急遣快马通知前线——“南乡失矣,巴军近万,前来攻我后路!”
曹真得报,气得一脚就把面前的几案给踹翻了,随即瞥一眼牛金,心说你推荐的好人才啊!牛金也自觉面上无光,可是他想不明白啊,就算巴军真有万人,那也没有毫无警讯,南乡县就瞬间而落的道理啊?马幼常究竟是怎么打的这一仗?!“可惜功败垂成,如今只得退矣。”
咱们只好暂且后退到石泉,同时催促荆州方面拨运粮草,另谋入汉的时机。
当此危急关头,徐公明倒是非常冷静,他分析说:“巴郡广大,据密探所得,驻军不足二万,分守各县,甘宁所能用者,亦不过万人耳。彼岂敢全师以出,来援汉中?若彼实来,则荆州军可直入鱼复也。故吾所料,敌多不过三千耳…”
牛金说不会吧,马谡手底下有四千军,又是提前拿下了南乡城,对方要是只有三千兵,怎么可能瞬间便将其击败呢?徐晃一翻白眼:“吾不知也。”谁知道你家那宝贝儿是怎么打的仗啊?
当下不理牛金,继续陈述自己的想法:“军亦可退,然不必远。今赤阪旦夕可下,而我急退,马超必然来追,诱其骑兵入于山道,破之易也。”
曹真说这倒是一条好计策,但万一马超不肯追过来怎么办?徐晃笑道:“则吾全力以破南乡之敌,暂于山中歇息。今张俊乂在西,必急攻阳平,马超安有久待而不走之理?候其去也,吾乃更前。”
你马超不是想堵我吗?但你堵得了一头,堵不了两头,趁着咱们粮草还没有吃光,暂且后退示弱,等马超走了,咱们再去打赤阪不迟。
曹真颔首,于是连夜拔寨而退,却使徐晃埋伏在山道两侧,寻机狙击马超的追击队伍。再说马超第二天起来一瞧,魏军竟然连夜退去,不禁疑惑:“吾以为彼三日内必破赤阪也,如何遽退?”马岱说:“此必粮尽故也。”他们也没有想到,巴中的增援那么快就到了,而且还能瞬间突破南乡。
马超说既然如此,那就尝试追击一下吧。马岱急忙拦阻:“不可也。”敌人退回山道之中。咱们骑兵在山道上行进不易,也容易遇伏,还是任其自去便了。马超摇头:“今张郃急攻阳平,陈式一日三告急。吾势不能在此久淹。而若不追,趁机摧破敌胆,曹真候我去而再来,奈何?”对咱们最有利的态势,就是追击成功。杀得魏军胆落,再加上他们粮草不继,将短时间内龟缩在石泉、西城一带,不敢再大举来攻赤阪,那我就有机会西救阳平关,寻机把张郃杀退。所以说,总得尝试着追一下吧。
当即下令,命陈曶率四千步卒前去追击,他自己领着余部,尤其是骑兵。就在赤阪砦下好好歇息一日,倘若情况没有太大变化,便可西救阳平。
陈曶去后半日,突然前后脚两骑驰入马超营中。第一骑是王平派来联络的使者,其实王子均没敢真去攻打石泉,只是虚张声势,以迷惑魏军而已,主力还在南乡呢,使者是从城固兜个圈子赶过来的。马超闻报大惊:“原来敌非粮尽!”赶紧下令:“速召陈曶归来!”可是随即就传来了陈曶在黄金镇遇袭,中箭而死。部属星散的消息…
那边徐晃既设伏已败陈曶,又得到了巴军未向石泉的消息,也不待禀明曹真,主动挥师杀回。马超无奈之下。只得接应刘宁出了赤阪,狼狈退守城固。就这样,魏军终于夺取了赤阪,大踏步入平,随即曹真下令,把附近民家全都给我抢掠一遍。一粒粮食都不可放过!
再说王平得闻赤阪已失,也被迫放弃南乡,来城固与马超会合。各路残兵聚集起来,也有近万之众。马超说我没有退路了,咱们就在城固跟敌人决战一场吧,若能侥幸将其杀退,则汉中还有救,若是战败,只能放弃汉中,先退到梓橦去,守备要冲剑阁。
怎么南边儿还没有打完啊?不管是刘禅赢还是刘封赢,你们赶紧派人过来增援哪!
正在仓惶之际,坏消息又一条接一条传过来。首先是在阳平关下见到了凉州军的旗号,估计下辨已然失守;其次,陈式遣使来报,说我最多再守阳平五日,若无增援,则关必破;第三条消息,又一路魏军从箕谷而来,直取褒中。
要说这第三路魏军,自然便是大都督是勋是宏辅所率了。是勋在汉中,行文周边人马应援,很快就凑够了一万多人,然而他还并不打算动身——总得前线有捷报传来,知道汉中之战稳赢了,我才能摘果子去啊。可是吕子明一日三催,说您身为主将,始终呆在长安可不成啊,也得到汉中去亮一亮相哪!
吕蒙挺郁闷,本打算跟从曹真,伐蜀立功的,谁料半道儿被是勋给召了回来,从此身寄幕府,开始统筹兵马、粮运事。他心说从东吴到曹魏,我这功名都是厮杀出来的,你是太尉不要瞧我做过一段时间文吏,就只把我当参谋甚至僚属用啊。瞧你这样子,是想等汉中之战尘埃落定了再前进,那我跟在你身边,还能够立着什么功劳哪?
因此反复催促,并且说蜀人兵力不足,退守南郑周边地区,各谷口所设堡砦防御力非常有限,太尉您有这一万兵马,足可南下应援曹君侯。终究曹真他们打的也是艰苦的攻坚仗,蜀人虽然以寡应众,咱们若不去增援,也实无必胜之策。总而言之,您跟长安干等着没用,得进了汉中,这仗才能稳赢。
是勋被他催得火大,正好沮授也赶到了长安,是勋把前线战报向他一摆,问道:“子辅以为吾当进否?”沮授沉吟半晌,回答说:“良机不可错失,若因都督顿兵不进而使功败垂成,恐陛下处无可交代。”是勋心说既然沮授和吕蒙都说该当前进,那好吧,我就听取专业人士的话,试着挪一娜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