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顺着一条颠簸的马路入城,很快驶入一栋曲园之中。
曲园名叫沈园,园主据说是以前的吴国贵族,邗城人氏,名叫沈况,人长的威武雄壮善使一对精铁打造的吴钩,在吴越之地是一位名气颇大的豪侠,而且还是商贾世家,为人散财豪爽,乃是广陵名士,曾经周游天下,也曾经去过咸阳,四年前创办了沈园,成为了广陵最大的一家酒店,平日东南西北的商旅路过广陵,大部分都会选择下榻沈园,这次陈旭秘密而来也是沈园负责接待安排。
因为陈旭及其家人下榻沈园,因此沈园这几天并不对外营业,陈旭进来的时候,看到园主沈况正和一群人聚集在院子当中的树荫下闲聊,看见陈旭的马车,赶紧都一起站起来迎接。
“沈园主无需多礼!”陈旭下车之后笑着点头打招呼。
“侯爷,这几位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听闻侯爷来广陵,特地从邗城和高邮、棠邑等地而来拜会,冒昧打搅,还请侯爷恕罪!”沈况略有些拘谨的隔着一群护卫拱手说。
陈旭的眼神从这群人身上扫过,年龄大都和沈况相仿,具都是三四十岁的年龄,有长须高冠,有短须武冠,也有幞头布衣,形容不一旦皆都挎剑背刀尽显江湖豪侠风范,一看就不是正经老百姓。
随着大秦经济繁荣发展,加上一次严打之后,大秦民间风气好了不少,不过打击的大多数都是那些欺男霸女的流氓混混,像沈况这种身份的豪强基本上打击不大,这些人的身份以前模棱两可,但这几年陆陆续续都金盆洗手开始洗白做一些正经营生,但毕竟是豪侠,有自己的江湖,结交来往的人都属于亦黑亦白的群体。
对待这些人,陈旭没有好感,但也没有太多的恶意。
任何时代,这些人都是混的最风生水起的阶层,黑白通吃的,只要给予足够的礼遇,可以凝聚起来一股极大的力量,眼下大秦繁荣稳定,这些人其实也功劳不小,不过若是乱世,这些人立刻就会变身为起义军的领袖,成为一股祸乱国家的祸害。
“既然是沈园主的朋友,那便不要拘礼,随本侯去大堂一聚,不过你等今天来的刚好,若是明日本侯便已经走了!”陈旭挨着点头示意,然后带头往酒楼大堂而去,沈况等人立刻满脸喜色的一起拱手道谢之后跟了上来。
酒店比较安静,水轻柔等人应该是出城玩耍去了,眼下才巳时,距离天晚还远,因此陈旭也乐的清闲和这些江湖豪侠们聊天解闷。
在大堂分宾主坐定,侍女奉上香茶和瓜果糕点之后退下,沈况这才站起来挨着介绍:“这位是吕臣…这位是宋义…这位是曹无伤…这位是彭越…”
“嗯”前面几个人陈旭不太清楚,但突然听到彭越这个名字,忍住不手中茶杯微微一抖霍然盯着这个黑须黑发身穿布衣的男子。
在这群人中,彭越看起来并不出众,年约三十余岁,黑须黑发头戴布巾,衣饰普通相貌平平,但行走顾盼之间还是看的出来明显带有一股江湖豪侠才有的野气,与陈平张良这些文士差别可以说一目了然。
眼下这群人几乎皆都如此,人人都有这种气息,不过面对陈旭,这股气息被隐藏的很深而已,但与普通平民商贾决然不同,一眼都能看出差别,就差脑门上写着黑社会三个字了。
若是眼下没有同名同姓之人,这个彭越应该就是后世著名的汉初三大名将之一。
韩信英布早已被自己收服,唯独彭越不知所在,而且陈旭也并没打算去挨着一个一个的寻找。
如今项氏已灭,刘邦成了咸阳一个混吃等死而且还很满意的蹴鞠广场主管,曾经的历史早已乱七八糟,彭越这种人即便是给他几万兵马,也绝对无法兴风作浪。
何况根据陈旭记得的历史来看,这货在没有造反之前就在山东巨野一座湖泊之中打渔为生,顺便做一些剪径埋人的勾当,与一窝土匪过的逍遥自在。
后来陈胜吴广项梁接连起兵造反,湖泊四周的一群年轻人便跟随他造反,很快便聚集了上万人的规模投靠了刘邦。
再后的楚汉之争当中,彭越功勋卓著,被封为梁王,不过这个封号不好,大汉建立之后他很快就凉了,被刘邦剁成肉酱做了包子。
不过时空错乱到如今的地步,刘邦是不可能来剁他了,但彭越也绝对不可能像曾经的历史记录一样征战天下封梁王了。
眼下甚至在老家打渔当强盗都不行,估计只能投靠在沈况这些豪绅手下混吃混喝而已,比如一身行头除开腰上挂的宝剑之外,估计全身上下不会超过一百钱。
所以说时势造英雄,你没到那个时机,也就没那个出人头地的命。
看着陈旭的反应和表情,不光介绍的沈况有些莫名其妙的停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转头看着彭越。
彭越心脏咚咚几声乱跳,额头上的虚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极度忐忑不安的站起来对着陈旭抱拳行礼说:“不知彭越是否行事不妥冲撞了侯爷!”
陈旭慢慢从彭越身上收回眼神,也没让彭越入座,而是放下茶杯之后脸色淡然的说:“本侯曾听闻在砀郡菏泽之地,有一伙匪徒,平日以打渔为生,顺便也做一些强人勾当,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彭越身体一抖瞬间脸色苍白,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而沈况和其他人也一个个噤若寒蝉端着茶杯低头,身体都微微有些发颤。
无论是土匪也好,强盗也好,还是昔日纵横六国的王孙贵族也好,眼下都不过是一介布衣,面对陈旭这个盛传的仙家弟子和当朝左相以及皇帝太师,借机攀谈混个脸熟可以,但即便是平日如何嚣张霸道,此时都如同面对一座大山一般望而生畏,根本就提不起来任何一丝的反抗之心。
“呛”站在陈旭身边的几个侍卫半截长刀出鞘,眼神冰寒的怒视彭越,“左相问话,支支吾吾为何不答?”
“稍安勿躁!”陈旭抬手,一群侍卫长刀归鞘,而彭越却身体剧烈颤抖着往前一步跪在地上,一头抢地声音沙哑的说:“侯爷恕罪,彭越的确在巨野菏泽做过抢劫勾当,但只为谋财从未害命,数年前朝廷严打,彭越自知有罪便投案自首,被罚三年劳役,前年刑满之后便流落到高邮,操持旧业打渔为生,并不曾继续为恶,平日对侯爷也非常敬重,此次听闻侯爷巡视广陵,我便前来沈园求沈园主引荐拜访侯爷,并无丝毫隐匿和不轨之心,也请侯爷勿要怪罪沈园主,一切罪责都由彭越一人承担!”
彭越虽然惊惧,但说话却仍旧条理清晰揽下罪责,生怕陈旭牵连到沈况和其他几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起来吧!”陈旭摆摆手,彭越也不敢多说话,谢过之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因为这个变故房间里瞬间气氛凝重,一群虎背熊腰的侍卫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所有人,此时只要有任何人胆敢有去触碰刀剑的多余动作,立刻就会被当场砍成稀巴烂。
他们当初的身份就是禁军,被始皇帝安排来守护陈旭,得到的命令就是凡有对清河侯不轨之人,一律斩杀不用奏报,普天之下这是唯一不禁死伤的命令,在皇帝看来,清河侯仙家弟子的身份是超越大秦法律的存在,一根毫毛都不能伤。
不过五年前函谷关陈旭遇刺,直接给了始皇帝狠狠一个巴掌,然后始皇帝听从了陈旭的建议,大索天下整整半年,一次史无前例的严打将民间的游侠流氓几乎彻底萧清,彭越这个水泊土匪也当不下去了,为了不被乱刀砍死,当了一次乖宝宝去县衙自首,然后被弄去修了三年的驰道。
此次他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听闻陈旭到达广陵的消息之后连夜跑了一百多里地前来拜见,既是想长长脸,也是想看看到底名满天下的清河侯是几条腿的怪物,但没想到看似人畜无害的陈旭只听了他的名字便一口道出他的跟脚。
这一下就把他残存的一点点儿野气彻底湮灭成灰。
在洞若观火的仙家弟子面前,一切隐瞒都是枉然。
“诸位勿用紧张,本侯非是御史,更非刑吏,况且彭越已经改过从良,本侯不会另做追究,只是听闻他的名字突然想起而已,你等来拜见本侯,本侯岂能无罪而罚,沈园主继续介绍吧,本侯很喜欢与天下有志之士交流为友!”陈旭摆手笑着解释一句,房间凝重的气氛才慢慢又活跃起来。
沈况很快把七八个人都介绍完毕,陈旭也不再提方才的事,与一群人喝茶聊天,说一些天南地北的新闻轶事的同时也为这些人解释一些朝堂法令和分析一些将来大秦的发展动向和远景,鼓励这些有钱有势在民间影响力很大的豪绅继续投入到大秦的改革发展之中。
一番谈话其乐融融,一个时辰一晃而过,直到听见院子里传来车马声和女子孩童说话的声音,陈旭便知道是水轻柔嬴诗嫚等人出城游玩回来了,这才站起来端茶送客。
“今日冒昧打搅侯爷,明日再来相送!”一群人皆都站起来行礼告辞。
“无妨无妨,明日一早本侯就会乘凉爽离开,诸位皆都是我大秦名士,当以家国大业为重,希望诸位都能积极投身于大秦的改革建设之中…彭越,既然你水性不错武功也好,本侯推荐你去一个地方,将来必然功成名就,不知你可愿意?”陈旭眼神落在最为落寞的彭越身上。
“还请侯爷指点!”彭越愣了一下大喜。
“如今本侯正在全力推行坦途计划,你等也皆都已经知晓,坦途计划的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开启大规模的海洋运输,如今琅琊已经筹备建立大秦海事学院,要培养一大批精通水性而且勇猛无畏的儿郎组成大秦水师舰队,数年之后要远航南海诸地为大秦的海外扩张保驾护航,你若愿意去,将来本侯保你一场荣华富贵!”
“多谢侯爷,彭越愿意去海事学院学习,将来为朝廷效力!”彭越激动的脸皮涨红。
“如此便好,你去琅琊海事学院寻找院长曹参,顺便也可以带一些昔日的同伴一起去,不过本侯提醒一句,一旦加入海事学院,一切就得严格执行军令,如若再有些许不轨行径,莫怪被学院的执法队砍了脑袋,即便是将来加入海师舰队,若是不听号令,照样会被以叛国罪诛之,你可听清?”
“听清听清,侯爷放心,越最敬重言必行,行必果的豪侠义士,能得侯爷推荐,越必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未来誓死追随侯爷!”
“那便好,你暂且去吧,不久之后本侯也会去琅琊海事学院巡查,到时候再与你详谈!”陈旭微笑点头。
“是是,多谢侯爷,越告退!”
彭越激动的语不成声,激动不已的退出大堂之后和一群同伴相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