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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何曾得清欢

边月满西山 奕辰辰 9470 2024-07-16 15:27

  

博古楼内。

  

此时也是夜色正好但与定西王城不同的是。

  

今天没有月亮。

  

不光没有月亮。

  

就连星星也看不到哪怕一颗。

  

博古楼中的长街。

  

有的热闹,有的破败。

  

热闹的长街,即便是现在也还算得上是人声鼎沸。

  

而破败的,却罕有人迹。

  

狄纬泰身穿一身白衣。

  

手上捏着一支崭新的笔。

  

低着头。

  

步履缓慢的朝前走着。

  

这条破败长街的尽头是个死胡同。

  

没人知道他为何要一直朝着尽头走去。

  

但他的方向就是如此。

  

步伐虽然缓慢。

  

但却坚定而又决绝。

  

在这一身白衣的掩映下。

  

狄纬泰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

  

天上没有星。

  

但他的双眸间的光芒,却比那天上最为明亮的大星还要灿烂。

  

天上也没有月。

  

可他这一身白衣胜雪,不就是一道行走的月光?

  

他的背挺得很直。

  

整个人显得精气神十足。

  

若是有旁人看到这般背影,怕是根本不会想到,此人就是博古楼的楼主,狄纬泰。

  

虽然正脸看上去还是个老头子,年事已高。

  

但若是有少女在场,也定然会被这般绝代风华所倾倒。

  

他捏着笔的右手,在半空中悬着。

  

俨然一副正要写字的姿势。

  

但茫茫天地间,没有一张纸,也没有一点墨。

  

这字能从何而写?

  

何况虽然摆出了这般姿势,他的手腕却是悬停定格。

  

丝毫没有任何动作。

  

夜风可以吹起的衣衫的下摆,但却不能吹动他的手腕。

  

可以扬起他的发丝,却不能让他的双眸有任何闪烁。

  

在即将走到这条长街的尽头时,狄纬泰停下了脚步。

  

“你还没走。”

  

“一个地方呆久了,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黑影里一道声音传出。

  

这道声音极为轻松随意。

  

也很轻柔。

  

被夜风静静的,送到了狄纬泰的双耳里面。

  

狄纬泰总是对他的双手保护的很好。

  

虽然他经常在地里干农活。

  

但当洗去了泥垢之后,他的双手展露出来的,却是一片白嫩。

  

像是一位女人的手。

  

唯一的差别就是,执笔的关节处有些突出。

  

一看就是读书人。

  

日积月累写了不少字,才会导致如此。

  

“所以你的离开,只是离开我的视线。并不是离开博古楼。”

  

“你的视线我也没有离开。”

  

黑影里的声音再度开启。

  

“可是我却看不清你的脸。”

  

“我们已经能够面对面的说话,脸看得清看不清又有什么差别?就算看不清,难道你还不记得我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黑影里的声音说道。

  

同时脚步声想起。

  

他一步步走出。

  

和狄纬泰之间的距离,不过两丈之遥。

  

即便夜色昏暗。

  

以狄纬泰的目力,也是足以看清对面之人的。

  

但他为何要这么说?

  

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原因。

  

“你不该再来寻我。”

  

他面色平和。

  

梗直了脖子。

  

稍稍有些向后仰着。

  

仿佛对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都颇为高傲与不屑。

  

“我为何不该来?”

  

狄纬泰问道。

  

“因为我只想把这博古楼的每道长街都走一遍。只是走一遍,然后我就会真正的离开。”

  

“记得我很早就让你来转转的,但你都拒绝了。”

  

“赌约是如何,我就会如何。现在赌约已了,我要如何,我就能如何。”

  

“难道我们之间就只能如此?”

  

这句话的尾音,他出现了一丝颤抖。

  

但就是这丝颤抖,却让沈清秋更加的往后仰了仰。

  

“这一套对于你我之间,就没有必要了吧…”

  

他伸出了左手,朝前立起来手掌。

  

做了个‘停’的手势。

  

狄纬泰注视着他的双眼。

  

沈清秋的眼眸却是要比狄纬泰的更加灿烂。

  

若说狄纬泰的眼眸是两颗大星,那沈清秋的,就是一片星河。

  

大星只是星河中的一员。

  

而星河却拥有无数颗大星。

  

高下立判。

  

不过眼眸中拥有星光的人,一定都很自信。

  

不论是对自己的双手双脚,还是对手上的笔或剑。

  

都很自信。

  

但这自信的程度却有高低。

  

星河定然要比大星更加浓烈,强势,

  

狄纬泰没有接过这句话茬。

  

他开始玩弄起自己手中的笔。

  

这支笔。

  

的确是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一支笔。

  

就连笔尖还依旧包着浆,尚未开锋。

  

狄纬泰就用这硬戳戳的笔尖,不断的刺向自己的掌心。

  

打着一个极为玄妙的节拍。

  

“你要是走了,我们也不至于彻底如此。”

  

他重新抬起了头。

  

这句话却没有丝毫颤抖。

  

但却给人一种霜杀百草的凄凉冰寒。

  

“还不动手的话,即便你想如此也没有机会了。”

  

他一直背在背后的右手,终于显露了出来。

  

手上一把剑。

  

剑长三尺三。

  

造型灵动轻巧。

  

却是要比寻常的剑,长了不少。

  

虽说这兵刃一道,一寸长,一寸强。

  

但一寸强也就意味着一寸难。

  

越长的剑。

  

剑尖到手腕的位置越远。

  

操控起来就更难。

  

劲气在剑身上的损耗就越多。

  

对于寻常的人来说,这样的长剑,得不偿失。

  

但对于沈清秋来说,却得心应手。

  

这把长剑没有剑鞘。

  

沈清秋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刻。

  

所以剑,已然出鞘。

  

他轻轻的抚了抚剑身。

  

感受了一遍之间传来的嫩滑与冰涩。

  

这是一种奇怪的体验。

  

但沈清秋却很喜欢这种触感。

  

可是他只抚了一遍。

  

因为喜欢的事情,要省着做。

  

做到了,难免会开始厌烦讨厌。

  

而讨厌的事,却要使劲做。

  

做久了,就能很快完成。

  

再怎么讨厌,也没有机会了。

  

甚至还会生发出些许可惜和感慨。

  

破败的长街,很是安静。

  

说来也奇怪。

  

就在沈清秋亮出自己的剑时,就连风都停了。

  

也不知是因为风惧怕这剑刃的锋利,还是讨厌狄纬泰的作态。

  

若是惧怕这剑的锋利,那沈清秋的剑,该有多可怕?

  

就连风都担心自己被割伤,而不得不停息下来,改道而行。

  

沈清秋既然亮出了剑,便也不再犹豫。

  

一道寒光照亮了整个长街。

  

只一瞬的功夫,却泼洒下来一阵温暖。

  

身后长街尽头的墙上砖,微微松动了些许。

  

继而就尽皆全部垮了下来。

  

他一颗大好头颅从垮塌的墙体上滚落。

  

一路滴溜溜的滚到狄纬泰的脚边。

  

“反正他也活不了了,对吗。”

  

这句话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却是以一种陈述的方式说了出来。

  

狄纬泰笑了笑。

  

算是肯定了沈清秋说的是事实。

  

这人的确是活不了了。

  

虽然他是博古楼的人。

  

还是狄纬泰的嫡系。

  

但他做的,本就是不能长命的事情。

  

即便活得过今天的日出,也活不到明天的月落。

  

长痛不如短痛。

  

沈清秋的剑,一定没有让他多受一丝痛苦。

  

对于一个必死之人来说,这已然是最大的幸运。

  

狄纬泰看都没看脚下的人头。

  

抬起脚,将其踢到了一旁。

  

人头虽然踢走了。

  

但地上的血迹和空气中的血腥却还要留存不少时间。

  

尤其是当风也停了的时候。

  

狄纬泰提起比,朝着地面一划。

  

身前地面上的泥土就如被犁了一遍似的,翻了个个儿。

  

把那些血迹全都压在了下面。

  

如此一来,血腥味自是少了很多。

  

“还是干净些好。”

  

狄纬泰不知是对这沈清秋说,还是自言自语。

  

“看不惯血迹就不该杀人。喝不了酒就多吃黄瓜。”

  

“人是一定要杀的。别人的血迹,总比自己的血迹好。黄瓜也是要吃,但喝酒的时候花生米还是要比黄瓜下酒的多。”

  

“那为何一向标榜‘清欢’的你,却有这么重的私心?”

  

沈清秋问道。

  

“因为私心总比公心好。私心带来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我看得见,摸得着,吃得到。但公心就不好说了。我见到的公心之人,各个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你说得对,所以我不怪你。”

  

沈清秋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说道。

  

“你应该怪我的,这样你也就有了私心。我么或许还能有更多话说。或许还能和以前一样。”

  

沈清秋听到这里,仰头朝天大笑。

  

笑声直至九重天外天。

  

把这条破败长街上房屋的瓦片都震了下来,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

  

“看样子,你已经考虑好了。”

  

言语中尽是落寞与无奈。

  

“你要我考虑什么?”

  

沈清秋问道。

  

他已止住了笑声。

  

“考虑我方才说的话。”

  

他知道沈清秋是在明知故问。

  

但他还是要再说一次。

  

因为机会这东西,只给人一次是决计不算公平的。

  

给三次又显得太过拖拉累赘。

  

而两次。

  

刚刚好!

  

现在已经是第二次。

  

狄纬泰在等沈清秋的回答。

  

但沈清秋却眯起了眼睛。

  

他太清楚狄纬泰这个人了。

  

所以他知道自己无论回答的是什么,今天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出剑,不脱身。

  

虽然出了剑也不一定能够脱身。

  

可到了这步境地,还是要试一试的。

  

“即便我不试,也会面对中都查缉司无尽的追缉。”

  

狄纬泰默然。

  

这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情况,他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默然代表的就是承认。

  

“但无论我是死在中都查缉司的诏狱里,还是死在你的笔下,我都会选择公心。”

  

沈清秋说到。

  

“因为我本就没有名,也没有身,故而也从不担心什么身败名裂。我只会对身死道消有一些惋惜。不过下辈子,我一定会交一个真正的好朋友,认一位真正的好兄弟。”

  

上次他离开时,虽然用三千剑指赢了狄纬泰半招。

  

但他知道,那是狄纬泰故意为之。

  

若是不受点伤,怎么能说的过去?

  

苦肉计,美人计。

  

这才是从古至今最好用的两条计策。

  

第一条能瞬时博得同情与怜悯。

  

从敌我相对,转而为一致对敌。

  

第二条能霎时放下所有的防备。

  

于温柔乡中被蔷薇的刺扎死。

  

“下辈子的事…就等下辈子再说吧。也许下辈子,我俩还能碰上也不一定。”

  

他也抬起了手。

  

笔尖直至沈清秋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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