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喝酒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但我可不是光说不练的人,每次说请客,我都是请了的。”
“这些人的金子从哪里来的?”
“财神爷给的。”
“你真觉得这世上有财神爷。”
刘睿影笑了笑问道。
“为何不信呢?空口无凭,但他们手上可是拿着金子的。”
“所以你就信了?”
刘睿影有些诧异。
老板娘不是一个能被他人左右思考的人。
可是现在却也是人云亦云。
不经过思考就做出来的事,难免会有失偏颇。
虽然这世间也不乏脑袋一热,就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的例子,但那毕竟是少数,是特例。
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样随大流,虽然能够让自己不至于遭受排挤,但同时也就注定了庸俗。
刘睿影也经历过这样的抉择时刻。
在查缉司的时候,他努力的想要和所有人都一样。
这不是为了懒省事,只是想要尽快的融入某个圈子而做出的牺牲。
但是当他费尽周章的做了个好好先生时,发现自己的生活跟以前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相处不来的人仍旧是相处不来。
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萧锦侃,虽然遭受了他的冷落,但却仍旧是和他关系最为亲密的人。
朋友一个没多,看不惯他的人却也一个没少。
那如此这般做法,就是何苦?
除了勉强自己,和达到了一肚子酸楚与委屈之外,别无一物。
往常遇到这种想不通的事,他都会去找老马倌聊聊。
可是这次他没有。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觉得自己这事儿说出去有点太丢人了,难以开口。
毕竟一个人的方向与思考最终还是自己决定的。
旁人即便是说给他再多的经历和建议,也是无济于事。
饭得自己吃,路要自己走。
知道再多的道理,却是也不如亲身去吃一次亏。
刘睿影虽然没有读过那么多书,但起码也不是个文盲。
书中那些道理,无非是一行行干巴巴的文字。
如何能够把这文字化为实际的用处,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践行的。
到了今天,刘睿影最大的感触就是,书中的道理虽然不一定都是对的,但一定都太过于浅薄。
无论是那些充满之乎者也的经史子集,还是那些神通广大的话本传奇,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诟病。
那就是非黑即白,一眼明是非。
从出了中都城开始,这些书中的道理以及故事,刘睿影就在心中将它们逐渐的,一一否定。
每一个人都有坏的一面,但向来都不会有人一坏到底。
汤中松的父亲,丁州州统汤铭勾结草原狼骑,可以说是罪大恶极。
但当刘睿影知道他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一个小家安泰时,最多只能说他有些自私罢了。
唯一不同的是,汤铭位高权重,自私起来的代价一定要比普通人多得多。
刘睿影将心比心了一番,觉得人都一样的渺小,在大义和小道面前,他也会做和汤铭一样的选择。
既然都一样,那还有什么权利站在制高点去批判他人的作为?
很多事,不是你没有做。
而是你没有机会,没有能力。
若是给了你同样的机会,相同的能力,向来没有人不会做。
甚至做得更加夸张也说不定…
这种变化,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就能够预防的。
而是到了那一刻,发生的变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就像眼前的这位老板娘。
刘睿影知道她定然不会相信什么财神爷的说辞…
可当这一群苦工呼呼啦啦的进来,每人的手上还都拿着一锭金子时,老板娘却是也不得不信。
“看到了金子之后我不但相信这世上有财神爷,我还相信财神爷的座下真的有一位散财童子。”
“财神爷和散财童子好像是两个传说。”
晋鹏插嘴说道。
“既然是传说,那又何必如此较真?”
老板娘转头对着“我叫晋鹏!”
晋鹏接着说道。
却是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有些晚?”
“介绍自己的名字还用得着分早晚吗?除非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想知道。”
“我只是觉得告诉一个要请我喝酒的人我叫什么,是一种起码的礼貌。”
“请客是我自愿的。想喝不想喝都在你。不过你说了你的名字,而我也听到了,这倒是在强迫我记住你是谁。”
“多人是一个人不好吗?”
晋鹏问道。
“不好,一点也不好!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人,一个都不认识才好。”
“我们这样的人?我们难道不够友好吗?”
晋鹏反问道。
“你们当然友好,但却是对谁都友好。我喜欢的是只对我有好的人。”
“相比于我告诉了你的名字来说,你这样的做法岂不是更加让人勉强?”
晋鹏问道。
“你也可以选择不对我友好,这哪里有一点勉强的成分?”
晋鹏点了点头。
并不是无话可说。
只是他觉得继续掰扯下去没有什么必要罢了。
老板娘看到那些矿场的苦工们,把金子全都放在了柜台上,第一次阔气的点了肉吃。
既然有钱,老板娘也没法拒绝他们。
收了钱之后,只得乖乖的去给他们煮肉。
“这些苦工你们都认识了吧?”
晋鹏看着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问道。
也不知是问刘睿影,还是月笛。
“脸面基本都熟悉。但要说认识,我只认识那一人!”
刘睿影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徐老四。
他没有点肉,也没有喝酒。
还是像往常一样,打了一晚散酒,要了一叠卤菜。
只不这次他要的豆干,却是要比以往多了两块。
手上不断的把玩着那一块金子。
金子在此刻,当然要比卤菜更加下酒。
不一会儿,徐老四就喝完了一碗。
刘睿影见他抻了抻身子,面前的豆干省下两块。
一个人的习惯果然是很难改变的。
以前他一块豆干,就能陪着喝尽一碗酒。
现在虽然手头宽裕,能买得起三块豆干。
可他还是一块豆干,配着喝尽一碗酒。
“他是个武修。”
晋鹏看了一会儿徐老四后说道。
“还是为剑客。”
“他告诉你的?”
金鹏问道。
“不,我自己看到的。”
晋鹏撇了撇嘴,早就听说这矿场的苦工之中,藏龙卧虎。
桌上还有酒,可是却没人再喝。
月笛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扫过这些苦工每一个人的面庞。
刘睿影也不知道她在想写什么。
“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块一百两的金锭,这里总共有四十七人。”
月笛说道。
原来她却是在数数。
“总共就是四百七十两黄金,也不算很多…”
“四百起十两黄金虽然算不上多,可是你会无缘无故的送给素不相识人吗?”
月笛问道。
晋鹏摇了摇头。
再有钱的人,怕是也不会这样做。
如果有人这样做了,那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方才那两人你们是不是认识?”
晋鹏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只认识一个。”
月笛说道。
“哪一个?”
晋鹏问道。
“那个散财童子。”
月笛笑着说道。
她觉得这个绰号着实有趣。
尤其是‘童子’两个字。
那随从并不年轻,和童子两个极为不匹配。
奈何他的主子若是财神爷的话,不管这年龄大小,他也就只能做一个散财童子。
晋鹏看到月笛并没有心思告诉自己那人是谁,便也知趣的闭口不问。
就在这时,那位随从却是优哉游哉的从楼上下来。
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尤其是那些苦工们,更是眼睛发亮。
但这位随从却并没有搭理任何人,只是静静地走到刘睿影的身边,俯下身子,趴在他的耳边说道:
“楼上之人想要见你。”
刘睿影闻之一愣,他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何却偏偏指名道姓的要见自己?
心下顿时拿不定主意,随即把目光投向了月笛。
月笛似是有意回避一般,低下了头,拿起酒壶,给自己,晋鹏,华浓一人倒了一杯。
直到那酒壶落桌,发出一声清脆,刘睿影才站起身来。
这位随从眼见刘睿影起身,百年自顾自的朝着楼上走去。
先前老板娘已经说了房间的位置。
是在二楼最东头的倒数第二间。
刘睿影跟在那随从后面,看到他的步子虽然迈的并不快,可就是领先了自己一大截。
这一层层的台阶,在他的脚下,却也是如履平地。
上到了二楼之后,随从先进入了房间。
并没有任何等待的意思。
待刘睿影走至近前,才看到这房门并没有关死,但也只留下了一道二指宽的缝隙。
走到这里,刘睿影却是又有些犹豫。
他犹豫的是,自己应该就这么推门而入,还是轻敲三下之后再等候音讯?
思前想后,刘睿影还是觉得先敲门更为妥当。
但当他的手刚刚抬起的时候,那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房门侧面站着那位随从。
他对着刘睿影微微一笑。
随即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睿影微微颔首,阔步走入了房中。
这位随从立刻就关上了房门。
这门一开一关的风,吹过刘睿影的后背,竟是让他有些冰凉的感觉。
从楼下大大厅到这房中,短短的几步路却是让他的后背出了不少汗水。
“你是刘睿影?中都查缉司省旗?”
一人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刘睿影犹疑的看了一眼那位随从,对方却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里走。
虽然这“好房间”分为内外两间。
但还是显得有些局促。
里间除了一张床外,还摆着一套桌椅。
只不过和别的屋中的桌椅不同,这里却是一张方桌。
刘睿影看到一人正坐在桌后,手里拿着一本书。
只是他并没有在看书,而是把书拿在手里当做扇子,不断的扇风。
屋中并不热。
刚刚好的温度,是不需要扇风来获得清凉的。
但这人却是就这般不断的扇着,并且扇动的幅度很大。
都说这文人扇扇,扇脸面,武修扇扇,扇肚子。
可是像此人这般,上下一起,扇风扇了整个身子的人,刘睿影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你认识我?”
毕竟先前对方可是一眼道破了他的名字。
“略有耳闻!”
此人面色轻松地说道,但那手里拿着书扇风的样子,倒着实让刘睿影有些难受。
更何况,他并没有端正的坐在那里。
反而把两只脚都翘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还放着几本书。
似乎都是些圣贤的著作。
但他却毫不在乎,就这般把双脚压在这些书本上。
这一幕,若是被博古楼中那些迂腐的读书人看到了,定然要气的脸红脖子粗…
“你在心疼这几本书?”
此人指了指自己桌面自己的脚下问道。
“没有,我本就不是个读书人。”
刘睿影自嘲的笑了笑说道。
从此人的随从他就能知道面前这人定然是为非同小可之辈,所以刘睿影说起话来也难免斟词酌句。
“那太好了!我也不是…先前看你一直盯着我脚下的这两本书看,以为你是个读书人,生怕冒犯了你!”
此人如实重负的说道。
似是真的在为此感到担忧一般。
刘睿影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便只能呆呆的站着。
没想到,对方却是也默不作声。
低着头沉思着。
双方就这般静默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那人才猛地抬起头。
“你们查缉司来这里多久了?”
“半月有余。”
本来这些事,根本不应当对外人说起。
可是一间门的时候,此人就叫破了他中都查缉司省旗的身份。
若是刘日语继续隐瞒的话,反而是显得自己很小家子气,极为可笑。
“可有些什么发现?”
此人接着问道。
说完,还示意那位随从搬来一把椅子,让刘睿影落座。
“阁下问的是何事?”
刘睿影反问道。
言辞中却是留了个心眼。
对方对自己似乎是了如指掌,他也想探探底细。
“饷银。”
没想到此人却是大大方方,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听到饷银一词出口,刘睿影反倒是轻松了下来。
毕竟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紧张什么了。
“毫无进展。”
“小兄弟不要这么拘束,我只是和你随便聊聊罢了。”
此人感觉到刘睿影心有防备,如此说道。
还招了招手,让自己的随从拿来了两壶酒,两只酒杯。
“听说你酒量不错?”
此人接着问道。
刘睿影只能尴尬的笑了笑,以示回应。
“我不会喝酒。一般都饮茶。但男人之间说话,好像都得喝点酒才能放得开,你说是不是?”
“若是阁下有性质,我自当客随主便!”
“不不不,在这里你是主,我是客。”
此人却是连连摆手说道。
刘睿影皱起了眉头。
不知这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究竟是要说什么。
“你比我早来这矿场半月有余。先到者自当是主,晚来人当然是客!”
同时给自己的酒杯倒一杯酒,但却没有给刘睿影倒。
刘睿影眼见如此,也只能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那人看到刘睿影的杯中也有了酒,便举起杯子,朝着刘睿影示意了一下,而后浅浅的抿了一口。
“这人你是认识的。”
喝完酒后,他指着一旁的随从说道。
“震北王府供奉,孙德宇。那日有幸曾有过一面之缘。”
此人听后点了点头。
他的随从,正是刘睿影偶遇月笛的那日,遇见的王府供奉孙德宇。
当时他一走进大厅,刘睿影和月笛就认了出来。
但看到孙德宇却是有意隐瞒身份,于是刘睿影和月笛便也佯装不识。
现在,这人却是主动说破了身份。
刘睿影却反而一阵后怕…
孙德宇身为震北王府的供奉,自当是留在王府之中。
眼下却毕恭毕敬的给这人当随从,那此人的身份岂不是也呼之欲出?
“认识就好,熟人说话才能更加自在。”
“不知阁下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既然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说起话来更是加上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我怎么敢吩咐中都查缉司的省旗?无非是想和你闲聊几句罢了。”
此人调侃着说道。
这般做派,倒是和刘睿影脑中构想出来的大相径庭…
虽然他也不知道以这人的身份,究竟该是怎生模样,但起码不是现在这样。
“阁下但说无妨。”
端起了身前的酒杯,对这此人遥敬了一杯。
这人也没有架子,也端起酒杯回礼。
只是刘睿影仰脖喝尽,他却仍旧是浅浅的抿了一口。
“我想知道关于这次震北王域饷银被劫夺一事,你知道多少。”
“毕竟据我所知,你是第一个发现此事的人,还和那些劫夺之人交过手。”
此人再度端起酒杯,把杯中酒全部喝完。
“为首的人叫做靖瑶,是草原王庭的人。还是一位部公,三部公。”
此人听后点了点头。
刘睿影看到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向来是早已知道了这些情况。
方才发问,只是向刘睿影再确认一番罢了。
“交手之时,你赢了还是输了?”
此人话锋一转,却是问起了和这饷银被劫夺毫不相干之事。
“阁下以什么标准论输赢?若是生死的话,我赢了,他也赢了。若是论功法招式,那我和他却是都输了。”
“输赢向来都是分生死的。”
此人点了点头说道。
对刘睿影的这般回答极为满意。
“可知道他们为何要劫夺这批饷银?”
“其实,在下倒觉得靖瑶这位草原王庭的部公也是受了他人操纵,一颗棋子而已。”
“哦?此话怎讲?”
却是把一直翘在桌上的双脚放了下来,身子前倾,极有兴趣。
“他身边有一人叫做高仁,曾是我好友的同门师兄。我那位好友,就是现在天下间五大至高阴阳师之一的萧锦侃。”
“你和萧大师竟然是好友,真是没有想到…听说他近年来一直客居在博古楼中,我也曾三番两次的请他做客,却是都被客气拒绝。”
“这位高仁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曾很明确的告诉我说,这批饷银要用来购买箭矢。”
“草原王庭最缺的战争兵器就是箭矢,如此大量的购买箭矢,他草原王庭难道是想要和我震北王域开战不成?”
语气中甚是凝重。
“如果他真的要买箭矢,为何又会告诉你?”
“我也不知,但高仁行事作风颇为古怪。旁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反而却步步被其算计精准,一不留神就入了陷阱之中。”
“他既然是小菜大师的师兄,那定然是有这般功力的…不过以他的身份,就是和孙德宇一样当个王府供奉也是绰绰有余,为何要助纣为虐,行此鸡鸣狗盗之事呢…”
拿着酒杯再度喝了一口,却是忘记杯中的酒已经干了。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
“后来,我…”
“后来,你就和月笛一道去往了阳文镇。在阳文镇的查缉司站楼之中将此事汇报到了中都查缉司本部之后,你就带着人马来了这矿场。”
此人抢过话头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
刘睿影点了点头。
“多谢!”
此人站起身来,对着刘睿影拱了拱手说道。
刘睿影连忙起身还礼,心中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
再度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王爷您有何决断?”
刘睿影下楼的声响传来,孙德宇这才开口问道。
“查缉司掌握的,和我们掌握的没有什么出入。只不过真没想到这靖瑶身边却是跟着一个高仁!”
震北王上官旭尧眉头紧锁。
用来扇风的书,却是被他从窗子里扔了出去。
“这高仁如果真的是萧大师的师兄,倒好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
“你觉得他俩现在还会有什么关系吗?”
震北王上官旭尧看着孙德宇问道。
“这…我也说不好!”
“定然是毫无瓜葛!而且即便有,萧大师肯定也是袖手旁观!毕竟这至高阴阳师可是有准则的,没有人会轻易打破。若是他真的插手了这饷银一事,那萧大师的下场会很凄惨…反观我们自己,无非就是丢了几百万辆银子罢了。从上到下少吃一顿饭饿不死,不出一个月,这钱就又能出来。”
“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要大飞周章的来到这矿场之中?”
孙德宇问道。
“唉…还不是受人所托?”
震北王上官旭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说道。
似是来这矿场,本事无奈之举。
孙德宇心中顿时惊雷滚滚。
当时离开王府的时候,王爷并没有说前往此地的原因。
孙德宇便也没有多问。
不过他也很是好奇,一向万事不萦于怀的王爷,怎么会对这饷银一事如此上心?
想当初他在自己的王府中数次遭遇刺杀,却是仍旧我行我素,根本不放在心上。
难道还能有事,确实要比自己的安危更加重要?
“你觉得这刘睿影如何?”
“算是后起之秀中拔萃的存在。不管是武道修为,还是人品气魄。”
孙德宇想了想说道。
“如果只单单是这样…那家伙却是也没有理由如此在意啊…”
震北王上官旭尧自语道。
他口中的那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擎中王刘景浩。
此次他能这么用心的前来这处矿场,也是因为受到了刘景浩的嘱托。
不然上官姚旭这位天下第一的闲散王爷,怎么会不辞辛苦的来到这矿场呢?
自己那宽敞的王宫多舒服,时不时的还能在后院中听个戏。
再不济,他也可以去红雁池钓鱼。
却是怎么着都轮不到来这矿场之中。
当日刘景浩传信,说中都查缉司中有一位被他极为看好的后背,因为饷银一事来到了矿场之中,让震北王上官旭尧多多照顾。
上官旭尧收到了这传信之后左思右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多多照顾,听起来简单。
但如何才能算的上是照顾,这照顾又怎样才是多多?
确实让震北王上官旭尧伤透了脑筋…
相比于身体上的劳累,他更不愿意的就是动脑。
这脑筋一转,他却是就想睡觉。
在亲身前来这矿场之之前,震北王上官旭尧也曾想过派一位供奉去把刘睿影干脆带回自己的王府里好了。
等这事头一过,再遣人送他回到中都城。
这样也算是完成了擎中王刘景浩的嘱托。
可是一位小小的查缉司省旗竟然让擎中王刘景浩如此看重,不由得让震北王上官旭尧很是疑惑不解。
这种疑惑不断的发酵下去,却是就变成了一种十足的动力。
让他非要前来看看这刘睿影究竟是何等人物才能罢休!
“却是也不像啊…”
震北王上官旭尧再度自语道。
“王爷说什么不像?”
孙德宇问道。
“你可曾见过擎中王刘景浩?”
“见过几次。”
“那你觉得这刘睿影长得可是与那擎中王刘景浩有什么相似之处?”
“这…他俩的个头倒是差不多!”
孙德宇敏思苦想了一番后说道。
“废话!你我的个头也差不多,难道你我就长得像了?天下间一个个头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长的一样高,容貌就会相似?哪里有这般道理…”
“王爷若是单问相貌的话,那却是一点都不像…至少我觉得不像!”
孙德宇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震北王上官旭尧再度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嘱托王爷来矿场之人却是擎中王阁下?”
孙德宇惊呼道。
他脑子不笨。
只是有些太过于知白,不够灵光。
“嘘…小声点!”
震北王上官旭尧对着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说道。
“我本以为这刘睿影是他的…嘿嘿,你懂,两人还都姓刘!”
“王爷是擎中王阁下的私生子?”
“你这人就是无趣!领悟了就好,非要说出来…没意思没意思!”
说完起身站在窗口,朝远处眺望着。
“王爷这话就说的不地道了…先前我说了个头相仿,你嘲讽我说身高一致哪有长相也一致的道理。这刘睿影和擎中王阁下只是姓氏相同罢了,王爷您怎么就会生出那种想法?”
孙德宇笑着说道。
“哼…把桌上的酒赶紧喝了,放在那熏人…”
震北王上官旭尧背对着孙德宇冷哼了一声说道。
他也是自知理亏,因此才话不多说。
不然的话,非得和孙德宇好好的理论一番不可。
说起来,也是他的生活有些平淡无聊…
能遇上个如此大好的机会,编排编排擎中王刘景浩,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眼下他既然已经到了这矿场之中,却是也不能够无功而返。
离开王城时,已经收到了传讯,说那鸿洲的人马也在日夜兼程的赶往这里。
人多热闹。
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如此。
“对于鸿洲你了解多少?”
“那州统文听白不是个易于之辈…另外,鸿洲内的青府,在我震北王域的武修刀客之中,威名隆重!”
这些事情,震北王上官旭尧全都知道,只不过他懒得去从记忆中翻阅,只想旁人这般了当的告诉他。
“文听白和青府走得太近,也不是一件好事!”
孙德宇听后突然笑了起来。
不但没有回答,反而静悄悄的从里屋退了出来。
这位王爷,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想想正事儿,他又怎么能会去打扰?
震北王上官旭尧去过两次鸿洲。
鸿洲之地不管是战略意义,还是物产储备都是震北王域的重中之重。
尤其是武道的兴盛程度,也让他颇为倚重。
但若是这鸿洲州统文听白与青府私交过密,反而会让这鸿洲变成铁板一块。
到时候水泼不入,针戳不进,才会让震北王上官旭尧更加的头疼…
以前鸿洲还有个李家,能够与青府互相制衡,后来李家除了变故,一夜之间泯灭于无形,此事震北王上官旭尧也是知晓的。
但当时他并没有在意。
只当是普通的江湖恩怨罢了。
看在李家也是一方门阀大族的份上,责令鸿洲州统府彻查,但到了最后得到的也是些模棱两可的答复,甚至字里行间还把这事推给了那灵异之力,似是这冥冥之中有力量在作祟。
那时震北王上官旭尧看到这样的回复,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未深究。
毕竟一个小小的李家,还轮不到让一个王爷在心中惦记。
可是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有些草率了…
对于上位者而言,制衡永远是最为重要的。
李家和青府能够互相制衡,那鸿洲州统府就和两边都无法郭聪神秘。
如今的局面,却是青府已经和这鸿洲州统府达成了某种协议,形成了紧密的联盟。
在未成形的源头时扼杀相对要容易的多,木已成舟之后,却是就难上加难。
震北王上官旭尧有意隐瞒身份,也是想暗中在矿场看看这鸿州州统府此番到底会如何作为。
这样也能够为他日后的计划平添几分参考与依仗。
刘睿影走到楼下大厅里时,那些苦工们仍旧在喧闹不止。
老板娘不知何时坐在了靖瑶的身边,正在与他不断的调笑饮酒。
月笛在一旁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问起了华浓许多他以前生活在山野之中的往事。
说起这些,华浓的双眸中总是有股火焰在跳跃。
就和刘睿影当时在徐老四的眼中见到了大海一样,华农的眼中也有着无比辽阔山野。
时而郁郁葱葱,时而白雪皑皑。
无论是蹦跳的野兔,还是壮实的黑熊。
在华浓的叙述里,都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
刘睿影没有打扰他们任何一人,只是平静的坐了下来。
“见到那人了?”
月笛问道。
却是用的劲气传音。
现在的大厅中人多耳杂。
劫夺饷银一事又处在极为关键的节骨眼儿上,若是被有心停了去,再到处散布,谁知道又会酿成怎样的后果…
“见到了。”
“都说了些什么?”
月笛问道。
“他问我饷银一事的来龙去脉,我给他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他…”
“没错,就是他。”
月笛点了点头,这个‘他’所指代的意义不用明说,他俩都是心知肚明。
刘睿影看到徐老四仍旧坐在那角落中,自饮自酌。
“能不能带我去矿场上看看?”
他走过去说道。
徐老四抬起头斜斜的看了一眼刘睿影。
“你为什么要去矿场?”
“好奇,想去看看。”
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来了这么久,却是还没去看看真正的矿场是什么模样的。
“今天不是个好时候。”
“为何?”
刘睿影不解的问道。
只不过是矿场罢了,即便是没人干活,它也就那般静静地存在着。
怎么能分的出来是不是好时候呢?
“今天是每个月一次的清算。这个月开采的矿量有人来统一称重后拉走。”
“那也是你们发工钱的日子?”
“不是…工钱得等出了货才能发。结算完至少还要等个五六七八天。”
刘睿影笑了笑,这徐老四话中的水分可是太大了。
5678,横跨了四天。
其实徐老四所言不假。
这银矿的出货,有时快有时慢。
稀缺的时候,那些人恨不得就趴在矿场旁边,即收即走。
行情不好,挤压半个多月也是有可能的。
“拉到哪里去?”
“这矿场是金爷的。自然是他府上来人,拉回他那里去。”
刘睿影点了点头。
他去过金爷的府上,也见到过那些冶炼炉。
现在没有战争,对铁矿的需要没有那么紧急。
大部分还是被打成了老板姓日常需要的生活用品。
毕竟普通人用不起瓷器。
瓷器虽然好看,但烧纸的成本却远比铁器高了不少。
何况还易碎,易磨损。
一个铁盘子起码能用上十年,但若是瓷器,或许下一刻就能失手摔的粉碎。
“还有事?”
徐老四问道。
“你为何当时要偷老板娘的一个银锭。”
“我想要钱!”
说的人份坦然。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刘睿影却是再对着徐老四说教。
毕竟一个眼中有着整片大海的剑修,在刘睿影眼里,无论如何也不该去偷银子才对。
“你看我像君子吗?我连小人都不算。小人起码还是人,我却早就做不成人了。”
徐老四笑了笑说道。
这话说出来,要么是开玩笑,要么是自嘲。
但徐老四却就是这般平静的陈述着,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说的也好像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的故事。
“但你今天却又还回去了。”
他还是不遗余力的,想要帮徐老四找补回来。
“因为我有了这个!”
徐老四摊开了左手,掌心中露出一阵金芒。
正是今日那“财神爷”发的一锭金子。
“想要钱的人来说,钱不是越多越好?哪里有还回去的理由…”
徐老四却是没有再回答。
他默默的喝完了碗中最后一口酒,也吃完了最后一口豆干。
随即站起身来,用衣袖抹了抹嘴,对着刘睿影微微一点头,就走出了门去。
这些苦工们都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唯有他总是来去一人。
从刘睿影来这里的第一日到现在为止都是如此,没有变过。
不知道他从前有没有朋友,但在这里,他却是连个能说话开玩笑的人都没有。
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心里该有多难过?
就算他不说,刘睿影也能感觉得到。
朋友总是能给人以温暖。
若是没有朋友,不说这难过的时候该如何排解,就连快乐都无从去分享。
一阵风透过门出来,吹得刘睿影闭起了眼睛。
风过之后,刘睿影发觉自己的嘴里竟是有了些砂砾。
他喝了口水,漱漱口准备吐出去。
没想到漱口时,这砂砾和水一接触,竟是有些丝丝的甜味。
刘睿影本不爱吃甜食,可嘴里乍一有这般味道,却是又勾的他找些甜食来吃。
“老板娘,你这里可有什么甜食?”
“甜食?哈哈…你想吃什么甜食?”
老板娘放下酒杯说道。
“有甜味的都好!”
“以前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的做点糖糕。结果到头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吃,却是卖都卖不出去,也就没做了。你若是想吃甜的,我这里这有粗粒的砂糖。不过这吃起来可是硌牙…指不定还能把嘴里磨起泡来。”
“有吗?”
老板娘愣了愣,走到大厅后的货架上拿了一包扔给了刘睿影。
这粗粒砂糖是装在麻布包里的。
土黄色的麻布,摸上去就极为的粗糙,更别指望里面的砂糖能有多好的口感。
可是刘睿影现在就想吃些甜食。
执念一起来,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这股子念头。
麻布包的封口处,用白线密实的缝着。
刘睿影摸索了半时天,才找到了线头所在的位置。
用指甲掐着线头,使劲一揪,麻布包就敞开了口。
里面的确是砂糖不假,但却有些泛黄…
刘睿影捏出了一小撮,放在鼻前闻了闻,竟是有一股刺鼻的土腥味。
这麻布包放在货架上不知过了多少光阴,那些风沙与尘土都逐渐的侵蚀了麻布包,渗透到了里面的砂糖中。
久而久之,却是让甜美的砂糖都染上了土腥。
两种最为不同的口感若是混在了一起,倒还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
这样的砂糖,放到锅里做菜还能将就,若是直接这般空口吃进嘴里,怕是个人都得恶心反胃不可…
“要是有糖炒栗子就好了!”
刘睿影喃喃自语道。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却是都惊了一跳!
“也不知她俩离开了博古楼又去了何方…”
刘睿影在心里想到。
一个人有了惦记,和挂念,也是一种幸福。
毕竟谁都没有必要为阔别已久的情感去心生牵挂。
但却是一定要让身边的惦记和挂念常常牢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