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王石在勋,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率军进攻敌人的时候,却在敌人的阵营里看到自己一家老小的一国之君。
所以这世上的事啊,从无定数。
石在勋还在期盼着桑人的水师能迂回到宁军背后的时候,宁军迂回到了他的背后。
而且这个迂回,那么彻底,直接迂回到他家里去了。
王后,嫔妃,甚至一整个王族宗亲,全都被宁军押到了阵前,排排站好,来吧,展示。
当举着千里眼的石在勋看到自己那些亲眷的时候,眼睛睁大的好像牛蛋一样。
那一双牛蛋里的不可思议,足以证明他此时的心情是一种什么样的难以置信。
平原城那边还没有消息送过来呢,宁军已经把这些人摆在他面前了。
李叱站在阵前,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渤海人军队,他知道在中军位置的石在勋,此时一定在看着这边。
“战场上,用这种抓住敌军主帅家人的方式来威胁敌人。”
李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还真是一条捷径啊......”
站在他们身边的人全都笑了。
这可能就是天意,当然也可以说成是天眷。
迷路的澹台压境就这样俘虏了渤海王的全家老小满族宗亲,这仗接下来要怎么打,就看石在勋怎么决定了。
李叱指了指对面的阵列,余九龄随即催马向前。
他骑着马到了距离渤海军不远处停下来,朝着那边喊道:“渤海王,你可愿意过来说话?”
石在勋知道此时不能再输了胆气,犹豫片刻,带着护卫到了余九龄对面。
余九龄问:“听得懂中原话吗?”
石在勋道怒:“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余九龄道:“屁暂时没有,你要是实在想听,我给你硬挤一个,你要是求我,我可以给你硬挤一串。”
石在勋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余九龄道:“你怎么不说话了,那你到底是想听话还是想听屁?还是又想听话又想听屁?”
石在勋:“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杀了。”
余九龄道:“我一个换你一家几百口,你猜我怕不怕你杀我,如果你不杀我,我家主公念在仁义之德的份上,自然也不会杀你的家眷,可只要你敢动手,就给了我家主公先杀你宗族一半人的理由。”
石在勋脸色再次变幻了一下。
他知道这句话绝对不是威胁,此时宁王没有对他的族人动手,是因为还要担心激起渤海人的怒意和仇恨。
但只要他杀了面前这个家伙,宁王李叱就有了杀人的理由。
沉默片刻,石在勋问道:“宁王到底想让你来说什么!”
余九龄道:“原来你想听话啊,那你直说啊,为什么问我有屁没有,真是啰嗦。”
石在勋心说他妈的是我啰嗦?
余九龄道:“我家主公说,素闻你们渤海人仰慕中原繁华锦绣,尤其是渤海王你们这一家人,一心都想来我中原大地上走走看看,我家主公愿意满足你们族人这个心愿。”
“你就回去吧,你的族人我们会好好养着的,让他们好好在他们仰慕的这片大地上生活,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当然也回不去,既然你们那么想来,那来了就踏踏实实住着。”
余九龄笑着问道:“懂我的意思了吗?”
石在勋脸色越来越阴沉,宁王的意思是,你要是退兵呢,你的族人还能活着,你若是心狠不退兵呢,那就只好让你的族人长眠于此了。
石在勋怒道:“两军交战,宁王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威胁我,不觉得很无耻?”
余九龄道:“你猜呢?”
这话把石在勋问的一懵。
余九龄道:“如果我们能觉得自己无耻的话,还会过来跟你说这些?你这人,打也没能打的过,还指望着讲道理能把我们讲服气?”
他拨转战马:“你好好想想,宁王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如果明日不见你退兵的话,我们就只好主动进攻,请你的族人走在队伍最前边,这不是拿你的人威胁你,主要是为了能让他们好好劝劝你。”
说完后余九龄就转身回了宁军阵列那边。
石在勋也回到自己的军中,才到中军位置,后半跑过来一群人,看起来风尘仆仆,显然是赶路了许久。
那几个人到了近前扑通一声跪倒,为首的那个带着哭音的说道:“陛下,不好了,王后她们可能被宁人抓走了。”
石在勋一脚踹过去,直接踹在那人脸上。
可能?
都他妈的亲眼所见了,还可能?!
李叱他们回到大营里,他看向澹台压境:“你们回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做好记号了?”
澹台压境道:“一路上都留了记号,不过渤海人应该会破坏掉,这样一条以前谁都不知道能走的路,现在成了巨大威胁,渤海人断然不会留下。”
李叱嗯了一声:“渤海人会顺着你们一路从平原城撤走的路线查,他们就一定会发现记号,所以他们也一定发现了那条路。”
澹台压境一开始以为,李叱的意思是带更多的兵力从那条路翻山过去偷袭渤海本土,可此时听起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带你的本部兵马,去埋伏好吧。”
李叱笑了笑。
澹台压境瞬间明白过来:“遵命!”
他立刻就转身出了大帐,回去后带上自己的本部人马,进山埋伏。
李叱看向余九龄:“刚才你都跟人家说什么了,我隔着千里眼都看到石在勋那张脸很难看。”
余九龄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李叱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余九龄噗嗤一声就笑了。
“真的就是好好讲道理来着,可他非要先让我放个屁,这种要求,我是闻所未闻。”
“那你放了吗?”
“试了,没挤出来。”
第二天一早,斥候来报,说是看到了渤海国的大军正在收拾行装,像是要撤退了。
刚回报不久,渤海王石在勋派来的使者就到了大营外边,求见宁王。
李叱让人把使者带过来,不多时,在中军大帐中接见。
那使者看起来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害怕,但还强撑着保持镇定,甚至还想装出来几分倨傲。
但是一看到中军大帐两侧的宁王亲兵,那种倨傲就怎么都装不出来了。
“渤海王的意思是......我大军可以退兵,但,在日落之前,宁王要把渤海王的族人全都放回去,不然的话,双方只能在战场上一决胜负了。”
使者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显没有多大的底气。
“回去告诉渤海王,退回你们渤海国内,我会先放一半人给他送到边关外,如果不先退兵的话,我就送一半尸体给他。”
使者大概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也只是不深不浅的争论了几句,随即告退离去。
他来,本就不是来示弱的,只是想迷惑宁军而已。
渤海军假意在整顿装备撤军,速度不紧不慢,三天才撤出大营,然后缓缓朝着山谷那边退去。
他们行军的速度也很慢,那么庞大的军队,退走的时候漫山遍野,看着倒是壮观。
到了第五天,渤海人才勉强退回到山谷口那边,却又停下来,装作一队一队有序进入峡谷的样子。
到了第八天,宁军从山上下来,每个人的腰带上都差不多绑着三四颗人头。
这支宁军故意在渤海人不远处经过,那些渤海人看的清清楚楚,有多少颗血糊糊的人头在宁军队伍里。
尤其是那领兵的将军,战马的一圈挂满了人头,这种血腥的场面,不知道吓坏了多少人。
不久之后,渤海王得到消息,他安排的从山里想要偷袭宁军的队伍,全军覆没。
五万多人,被宁军将军澹台压境率军伏击,两万宁军,杀光了这五万多人。
又到了第二天早上,一队宁军骑兵过来,到了渤海人营地外边,扔下来十几颗人头后就拨马回去了。
渤海军士兵把人头带回去,当石在勋看到那些人头的时候,脸色立刻就白了。
这十几颗人头,都是王族比较有威望的人,这是宁王给他的警告。
如果你想继续耍花招,那就准备好迎接更多的人头。
此时的石在勋,才是真正的骑虎难下。
回去?
回去的话,他的族人也未必能被放了,但可能会活着,不回去的话,他满族就要被灭门。
此时他多盼着桑国的水师,已经将军队运送到了宁王军队的背后。
面对入侵的敌人,李叱从来都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这样杀人是否有违仁义,他更不在乎。
渤海人退兵,他就能专心致志的去北疆对付黑武人。
几天后,在兖州沿海巴府县传来消息,桑国水师在巴府县靠岸,渤海军登陆。
但宁军早有布置,沈珊瑚的宁军全都在沿海一线设防,渤海军数万人猛攻巴府县城,被赶来支援的宁军夹击,五万多人的队伍被打的只剩下三分之一,狼狈退走。
该着这些人倒霉,回程的时候遇到巨大风浪,桑人派来的半数水师船只,损失惨重,回去的也只有三分之一。
兖州这边的局面,对于渤海人来说越来越不利。
桑人船队狼狈退回渤海国,黑武帝国派来的亲王阔可敌无言量对桑人和渤海人彻底失望,再加上他受了伤,于是返回黑武。
兖州的战局进入僵持,或许是因为阔可敌无言量临走之前说了些什么,让渤海王石在勋觉得深受羞辱,他竟然下令大军继续进攻,完全不顾他的家族生死。
如此一来,这一场战争就变成了长期的交手,双方谁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破敌的良策。
两个月后,北疆,北山关外。
因为对桑人和渤海人失望透顶,黑武大军还是决定要自己动手了。
北山关外边,远远的看过去,黑武人的队伍好像蚂蚁搬家一样,密密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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