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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心里最苦的人

不让江山 知白 6186 2024-07-15 16:08

  

李叱看着唐匹敌那张执拗的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老唐只坚信一点,那就是大宁不该存在什么外姓王,现在不该有,以后更不该有。

  

大宁若是千秋万世,那千秋万世都不该有什么外姓王。

  

“朕一直都觉得,你该相信未来的大宁会不一样,你也该相信自己的后人,会如你一样守护大宁。”

  

“陛下,臣坚信这世上自律之人万万千千,臣可在这万万千千中也有一席之地。”

  

唐匹敌道:“可臣不相信,这世上自律者能超过臣的也有万万千千,臣能做到的事,天下百姓未必能做到,臣的子孙后代也未必能做到,陛下知道的,臣向来自负。”

  

李叱:“你为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

  

唐匹敌回答:“陛下,臣就是在给他们一个机会。”

  

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朕来,不是和你怄气的,如果你能说服朕,那就拿出你能说服朕的东西来。”

  

唐匹敌看着李叱的眼睛说道:“陛下,这种东西如果真能拿出来,于陛下,于大宁,于天下百姓而言,岂不是大不幸?臣现在在做的,恰恰就是让这种东西,现在,将来,永远都拿不出来。”

  

李叱再次沉默。

  

良久之后,李叱也看着唐匹敌的眼睛说道:“朕在一天,你就别想了。”

  

这次轮到唐匹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两个人就这般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要不......”

  

余九龄试探着说了一句:“先吃饭?”

  

李叱看向余九龄,余九龄连忙低头,可李叱却笑了笑:“那就先吃饭,朕也着实饿了。”

  

余九龄心说陛下你喝了那么多酒,你确定你还饿?你这只是给我个面子啊......

  

可他当然不敢问,他可怕陛下一脚踢他屁股上,直接踢出九霄云外去。

  

这顿饭吃的其实一点儿都不放松,因为老唐的执拗,大家吃饭吃的小心翼翼,连说话也一样的小心翼翼。

  

入夜。

  

李叱站在窗口看着外边发呆,高希宁走过来,把大氅披在李叱肩膀上。

  

“老唐有他的道理,你对他不要太强硬。”

  

高希宁轻轻的劝了一句。

  

李叱苦笑道:“他的道理完全都是他自己认为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这个人犟的其实不可理喻。”

  

高希宁笑道:“可这是你和老唐最相似的地方。”

  

李叱回头看向高希宁:“朕也这么犟?”

  

高希宁道:“有些时候你比老唐还要犟一些。”

  

李叱问:“哪些时候?”

  

高希宁:“大部分时候。”

  

李叱被这话给逗笑了。

  

“他为什么就那么不相信他自己呢?”

  

李叱道:“他唐匹敌教导出来的子孙后代,又怎么可能会差的了。”

  

高希宁道:“今日凉州城里的廷尉府分衙百办过来见我,说了一件事,我想这大概就是老唐执拗的原因之一。”

  

“什么事?”

  

“唐安臣也是那般优秀的一个人,也是严于律己的大将军。”

  

高希宁道:“可他对孩子的溺爱,可能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还没有找准度在何处。”

  

“廷尉府的人说,前些日子唐安臣携家眷到凉州的时候,他的独子唐旭格外的不听话。”

  

“还没进凉州,就从马车里爬出来要往下跳,护卫阻止,他拿了马鞭就抽刀护卫的脸,一边打一边笑,而马车里的唐安臣,只是呵斥了几句,却并没有出手阻止。”

  

“后来在凉州城里,这个才几岁的孩子,俨然就是混世魔王一样。”

  

“在城里玩耍的时候,看到什么想要的直接就去拿,别人不给他就抢。”

  

“唐安臣安排的人就一路跟在唐旭身后擦屁股,抢了人家东西就掏钱买。”

  

听到这的时候,李叱已经微微皱眉。

  

高希宁道:“虽说是都付了账,可有些东西本就不是人家要卖的,而是人家自己喜欢的东西。”

  

李叱嗯了一声,看向门外吩咐道:“叶小千,你派个人去告诉唐安臣,明日一早朕要见他。”

  

大内侍卫统领叶小千连忙俯身应了,分派人手去传旨。

  

李叱道:“唐安臣这个人谨慎小心,行事稳健,朕确实没有想到,如他这样的人会对孩子溺爱到如此地步。”

  

高希宁道:“唐旭的事老唐自然也已知道,还骂过唐安臣,唐安臣这几日把唐旭关在住处不许出门,据说他住的那宅子里,已经被那孩子砸的差不多了,手下人也都是不敢约束。”

  

李叱叹了口气:“你我将来也不许这样......臣子的家事,朕可以过问,让他多加管教,朕劝的话可以说,他不能管过来的,将来要有国法管,然而真犯了大错可终究还是要被人骂的,若你我的孩子将来也这般跋扈,将来祸害的就是整个大宁了。”

  

高希宁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唐匹敌的住处。

  

沈珊瑚递给唐匹敌一杯热茶,有些心疼的看了唐匹敌一眼,想说些什么安慰他,最终也只是把手放在唐匹敌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唐匹敌侧头对她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与陛下之间,永远都不会有隔阂。”

  

沈珊瑚道:“我自然是知道你和陛下间不会有隔阂,我怕的是你这样顶撞陛下,让陛下在朝臣面前下不来台,终究是影响了陛下的威严,老唐......现在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原来你和陛下以兄弟相称,玩笑都可无度,现在你要多为陛下的威严考虑。”

  

唐匹敌点了点头:“夫人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沈珊瑚道:“若实在不行,明日你去见陛下,你退一步,这大将军王的封号就留着,求陛下先把世袭罔替的隆宠收回......”

  

唐匹敌叹道:“你又不是不了解陛下,陛下认定的事,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沈珊瑚也叹了口气。

  

是啊,陛下那般执拗,和老唐是如此的相似,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在这件事上陛下不打算让步,所以也就不可能把老唐的大将军王,改为不可世袭罔替。

  

“那就以后再找机会吧。”

  

沈珊瑚劝道:“现在我已经辞去了所有军职,安臣那边也已经卸掉了大部分兵权,朝臣们大概也不会多说闲话。”

  

唐匹敌摇头:“这本就不是怕他们说闲话的事,你当知道,我什么时候怕过别人有闲言碎语。”

  

说到唐安臣,唐匹敌有些懊恼。

  

“唐旭那个孩子被他们两口子惯纵的没有一点样子,现在还小,还可严加约束,若再这么纵容下去,以后就会出大事。”

  

说到这,唐匹敌看向沈珊瑚道:“我前两日已经骂过他了,再找他有些不合适,毕竟他那么大的人了,我连着骂他,他脸上心里都有些挂不住,一会儿你去见见他妻子,好好聊几句。”

  

沈珊瑚点头:“我一会儿就过去。”

  

唐匹敌叹道:“看到唐旭那个模样,我心里就更加担忧......以后我们的孩子,能不入仕便不入仕,若国家需要,宁可隐姓埋名去为国效力,也不要再打唐家的旗号,我唐匹敌这面大旗,自己扯得,我的子孙后代扯不得。”

  

沈珊瑚嗯了一声,轻轻抱住唐匹敌道:“你这些日子心力皆苦,这些事就不要再管了,我去安臣他们说。”

  

凉州城,澹台压境家中。

  

澹台压境递给夏侯琢一碗酒,坐下来后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你明日再去劝劝老唐吧,总不能这样和陛下硬顶着来。”

  

夏侯琢笑道:“陛下和老唐,你觉得我能劝得动谁?”

  

他把酒喝了后说道:“老唐和我的情况还不一样,陛下当初要给我封王的时候,我娘跑去和陛下闹,玉立也去和陛下闹。”

  

“陛下可以不在乎玉立的话,可陛下不能不在乎我娘的话啊,老人家在陛下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也是心软了。”

  

澹台压境忍不住笑道:“你和老唐啊......真的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

  

“若是别人要被封王,可能高兴的要飞上天去,你俩是一个比一个能扛,就是不肯答应。”

  

夏侯琢笑道:“我太了解我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了,老唐那样的人都害怕约束不住自己子孙后代,我能约束的住?”

  

他又倒了一碗酒,抬起头看向夜空。

  

“这大宁啊,不只是陛下为之拼劲心血才得来的江山,更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出生入死换来的太平......”

  

夏侯琢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所以我能理解老唐,这江山啊,这太平啊,我们不帮陛下守着,谁来帮?”

  

说到这,他看向澹台压境笑道:“早晚我都会辞了禁军大将军的职位,我看这西北真不错,到时候我来找你,你给我安排好住的地方,我或许就赖在你这不走了。”

  

澹台压境撇嘴:“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辞去这西疆大将军的职位呢,你来找我,那我们就去西北大营找老唐,咱俩蹭他的吃喝。”

  

夏侯琢哈哈大笑:“你要这么说......我突然就变得格外期待了。”

  

“夏侯,刚才你说的没错。”

  

澹台压境一口把酒喝下去,然后语气很肃然的说道:“这天下的太平,这百姓的安康,得来的何其不易。”

  

“老唐不想让这太平这安康,这可绵延万世的繁华毁在我们自己人手里。”

  

“这是陛下带着我们打下来的,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的子孙后代成了这繁华的破坏者......”

  

澹台压境摇了摇头:“不敢想不敢想。”

  

夏侯琢道:“这事,说起来是我们这些人个个都想辞去兵权,是陛下极力在挽留,可将来被人骂的一定是陛下,后世之人,或许还会说陛下薄凉。”

  

澹台压境沉默下来,因为他知道夏侯琢说的没错。

  

“陛下可以护着我们,宠着我们,甚至是放纵着我们......”

  

夏侯琢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后,语气有些重的说道:“可我们不能不懂事。”

  

澹台压境点了点头:“是啊......如果陛下身边的人都因为这军功而可以不懂事,那将来大宁就会变成下一个楚......”

  

他再次摇了摇头:“不容的,绝不容的。”

  

夏侯琢道:“所以陛下心里苦。”

  

澹台压境一怔,然后叹了口气:“是啊......心里最苦的,一直都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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