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学的身子也因刘青山这句话而微微一颤:当下华夏文学最高的奖项,当属茅盾文学奖,是每一位作家的追求,他当然也不例外。
他知道,到现在,这个奖项已经办了两届,每隔三年评选一次。
获奖的长篇作品,每一篇都极为有份量,他能和那些大作家比肩吗?
刘青山瞧出来高文学的信心有点不足,跟着鼓励地说道:“从这篇小说里,我看到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
“看到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内心充满渴望,并且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去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现实主义题材,注定会在文学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
刘青山给出的评价很高,从他一个过来人的眼光来看,大姐夫的这篇渴望,已经不比平凡的世界逊色。
高文学也渐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三凤,我信你,其实这部小说的人物原型,就是你呀。”
还有这种操作?
刘青山回忆一下小说里面的情节,还真有几分他的影子,也只能笑着摇头了。
“三凤,那你再说说,还有哪些方面需要修改?”
高文学摆出一副想要秉烛夜谈的架势。
刘青山也确实有许多想法要说,还有刘银凤,也在旁边进行一些补充。
三个人越聊兴致越浓,直到东方发白,这才相视大笑,各自回屋,倒头便睡。
随后的时间,高文学又进入到埋头创作修改的状态,整天除了解决吃饭睡觉和必要的生理活动,剩下的时间,都投入到创作之中。
这种状态,就已经有点疯魔。
刘青山一瞧,赶紧私下里告诉母亲:“大姐夫的营养,一定要跟上去。”
他知道创作的艰辛,真能把人给熬死啊,就像路遥,写完平凡的世界,就英年早逝。
一部书,就掏空了他全部的心血,一字一句,都是鲜血凝成。
丈母娘也心疼女婿,这些天,金凤出国了,一日三餐,都是林芝张罗。
早上一大碗牛奶,平时鸡蛋和瘦肉也不断,再加上新鲜的蔬菜和山野菜,营养足够。
在刘青山的授意下,吃完饭,林芝还会把高文学赶出去,到村外溜达一圈。
就算高文学再不乐意出去,丈母娘的话也得听。
看到大姐夫的生活挺规律,刘青山这才放心,算算日子,就送二姐去首都。
出发这天早上,夹皮沟老老少少的,都送出村口。
乡亲们嘴里殷勤嘱托,小娃子们都满眼羡慕,在他们心目中,银凤姐姐就是他们努力追赶的榜样。
“大家都回去吧,就算身在异国他乡,我也会想着乡亲们的。”刘银凤的神情也有些激动,挥手向人们告别。
“二凤,到了国外,别给咱们华夏人丢脸。”
老支书也挥舞着干瘦的手掌。
“二凤,到时候别忘了回来报效祖国!”
这是拐子爷爷的叮咛。
刘银凤的眼睛有些湿润:“放心吧,无论在哪,我永远都是一个华夏人!”
而小老四和老五,也都眼泪八叉地挥舞着小手:“二姐,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回来啊!”
望着大哥和二姐坐上小轿车,两个小不点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山杏忽然张嘴唱了起来:“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华国印…”
坐车一直到了县城,刘银凤的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开车送他们的是吕小龙,这时候才嘻嘻哈哈地开始说话:“银凤姐,我啥时候要是能去米国瞧瞧,那就算值了。”
刘青山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米国也不是天堂,只是有钱人的天堂。”
吕小龙摸摸后脑勺:“那我还是先努力成为一个有钱人吧。”
首都的一条老胡同里,响起咚咚咚的小鼓声,老帽儿骑着三轮,穿行在狭小的胡同中,车轮碾过斑驳的石板路,仿佛穿行在悠远的历史画卷。
鲁大叔坐在三轮上,手里拿着个小鼓,不时轻轻敲两下,嘴里吆喝一声:“收旧东西喽——”
在以前的京城,就有一种专门收旧货的行当,叫打小鼓儿的,就和他们现在类似。
“打小鼓儿的,我家有个罐子,你们收不收?”
一个大杂院的大门里,走出个老太太,领着两个人进院。
“老姐姐,这个坛子,您还是留着腌酱疙瘩吧。”
都不用鲁大师掌眼,老帽儿就把那个咸菜坛子给放了回去。
老太太顿时不乐意了:“瞧你那一脸褶子吧,管谁叫姐呢!”
老帽儿哈哈大笑两声,正要走人,却被鲁大叔捅了捅,悄悄指指墙角。
瞧着那里堆着一大堆破砖烂瓦的,老帽儿也是眼睛一亮:“这些瓦是谁家的?”
“公家修房子串下来的。”
老太太瞥了眼随便说道。
“那我们给您五毛钱,家里的房子有点漏雨,正琢磨着拣点回去补补呢。”
老帽儿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递给老太太。
那老太太立刻乐得眉开眼笑,还帮着他们装车。
等出了胡同,鲁大叔和老帽儿相视一笑,把那些没用的砖头扔掉,剩下完好的瓦片和瓦当都留下。
“这些瓦当不错,雕刻得挺精美。”
鲁大师拿起一片瓦当,嘴里称赞着。
所谓的瓦当,就是屋檐筒瓦最前面用来遮挡的圆形瓦片,起到装饰和保护的作用。
两个人骑着三轮车,把这些屋瓦运到史家胡同,刘青山奶奶家的老宅子里。
这里,已经堆放了不少建筑材料,都是他们每天一点一点弄回来的。
有砖瓦,也有些雕花的破旧门窗之类。
最大的,就是两个鼓型的石头门墩儿,上面的雕刻也同样精美,据老帽儿说,这俩门墩儿,以前是某亲王府门口的。
门墩儿是一座宅子的门面,从前的人是非常讲究的。
歌谣里面不是唱了吗: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除了这对儿门墩儿之外,老哥俩甚至还弄回来一个完成的影壁。
从上面的墙帽儿到最下面的基座,一砖一瓦,都完好无缺,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重新组装上。
中间的影壁心,则是一副岁寒三友图,古香古色。
据老帽儿师叔说,反正他小的时候,在哪个王府里面好像见过。
院子里这些东西,有捡的,也有给个三毛五毛收回来的,反正也没花啥钱,这会儿的人们,还都不拿这些当好东西。
这也是刘青山临走的时候安排的,像这种有些历史的老宅子,修缮起来,最费劲的就是原材料。
现在还没有专门生产仿佛建筑材料的地方,想要把老宅子恢复原样,搞不好都得自己烧砖烧瓦,那可就费了劲了。
所以刘青山就想出这招,反正也不耽误这两位收旧货。
把东西分门别类归置好,三轮车上,就剩下一个装贵重物品的木头箱子。
三轮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位于琉璃厂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刘青山正站在院子里,光着膀子,用毛巾擦洗上身呢。
“青山,啥时候来的?”
老帽儿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刚到,师叔,鲁大叔,洗洗吃饭,我正好路过天福号,买了个酱肘子。”刘青山笑着招呼二人。
“不忙不忙,先把东西归置归置。”
鲁大叔和老帽儿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木头箱子抬进屋里,然后就从里面开始掏东西。
刘青山就在一旁瞧着,鲁大叔在旁边解释:“今天收获一般,就一个清朝民窑的大碗,还有十几块袁大头。”
几个拿着东西,去藏宝室那屋,鲁大叔和老帽儿各自取出一把钥匙,门上有两把锁,两个人各自负责一把锁。
刘青山进屋踅摸一眼,感觉好像比上次离开的时候,又多了不少东西。
“小山子,这屋子都快堆满了。”老帽儿嘴里说着,然后把银元和先前收的放到一起,用牛皮纸卷起来。
而鲁大叔,则拿出小册子,开始一样一样登记。
等他们都收拾完了,这才一起出了屋子,刘青山这才说道:
“这次回去,我就可以带回去一部分,老家那边的恐龙博物馆快要建成了,我叫人专门建了个小展馆,用来存放这些物件儿。”
“那敢情好,咱们这些东西,前前后后也花了不少钱,放在这,天天睡觉都不踏实。”
鲁大叔嘴里开着玩笑,他老伴儿则和刘银凤一起,收拾碗筷,准备开饭。
这老哥俩跑了一天,晚上每人还整二两,也不多喝。
彼此说说各自的情况,老帽儿师叔就把手往刘青山眼前一伸:“经费又要花光了。”
刘青山也忍住笑,咋还连经费都整出来了呢。
鲁大叔就笑着在旁边补充:“别的好说,天天串胡同,收来的东西也花不了几个钱,就是每周去友谊商店,花费的外汇有点多。”
友谊商店里的东西,好是真好,但是价格也真高。
不过刘青山才不在乎呢,价格再高,相比后世,那也是白菜价。
而且花出去的钱越多,说明收上来的东西越多,质量越好,他还巴不得的呢。
于是他笑笑说:“我这卖羊肚菌,刚赚了一笔外汇,我二姐出国要带一些,还能给你们匀出来十万美金左右。”
老帽儿和鲁大叔对视一眼,一起大笑,笑了一阵,老帽儿师叔说道:
“那又够我们折腾半年的了,现在友谊商店的服务员,看到我们俩去了就拧眉瞪眼的,叫我们给外宾留点古董,哈哈!”
鲁大叔也笑:“我们哥俩,都成友谊商店最不受待见的人啦。”
刘青山也是大乐,这些古董,能少流失一些的话,他当然打心底里高兴。
毕竟到了几十年以后,搞不好都得花费千倍万倍的价钱,才能买回来,实在太亏得慌。